归山,是早有目的。
而老鸟知道的长生秘密,顾白水也早就从师兄那里得知了。
有了答案,倒推过程自然不难。
顾白水猜到了老鸟的来历,和它为什么躲藏多年,还是被长生弟子吸引。
老鸟从黄粱逃窜到星空深处,来到浑噩星域藏身多年,即便收到了长生大帝的死讯,它也不敢和夏云杉一样回到故乡。
因为它知道,长生大帝早晚会复活的,一切都只是无意义的骗局。
不过有一件事它猜错了。
那位长生大帝并没有复活在黄粱最深处的磨盘里,调皮的老头儿换了个复活点……去找一个倒霉的老朋友,在长安城外醒来。
不死不灭的帝兵,才是那位老人复活苏醒的媒介。
帝兵不毁,长生永存。
……
顾白水仰起脸,抬着头,遥望天空上那些盘旋不停的乌鸦。
“其实我挺好奇的,你藏了这么多年,弄出这些乌鸦做什么?”
老鸟微微沉默,也慢慢的抬起了头。
它没有直接回答顾白水,而是轻声喃喃,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井底之蛙,坐井观天……一群青蛙坐在井底,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跳出井口,见清楚外面的世界。”
“但有一天,一只青蛙在抬头看天的时候,突然看见天上的云后有一个模糊的影子,是一只飞了不知道多高的神秘巨鸟。”
“它这才意识到,原来活着的东西是有机会飞上天的,只要有一双鸟的翅膀,就有可能飞出井口,一直向上,触碰到天空的边界。”
“这是青蛙遥不可及的梦,它把这个梦偷偷做了很多年,试图编一双翅膀出来。”
顾白水略微思索,了然侧头:“那些乌鸦就是你的翅膀,也是你给自己准备的帝兵胚。”
乌鸦的身体里藏着逝去的灵魂,也象征着灵魂的今世和来生。头顶的乌云群,是老鸟辛苦一辈子,仿造黄粱国度和不死帝兵打造出来的东西。
它是井底的鸟,见到了天上长生的秘密,于是也想给自己编造出一个长生的梦。
当然,这只老鸟的手笔和长生大帝没法比,不是一个维度的存在。
终其一生,它也只靠着寂静林和忘川河,摆弄出了这么个四不像的玩意儿。
别说长生,续命也做不到。
“如果有一天,能破镜成佛,这些乌鸦可能真有机会变成一件‘长生’的帝兵。”
老鸟做着梦。
但三生石山上的年轻人却给它泼了一盆冷水:“没机会了。”
“今天你会死在这里,那些乌鸦我帮你收好。”
顾白水缓缓转头,看着石头上的老鸟,一双瞳孔逐渐变成了透明的白色。
老鸟缓缓抬头,和这个长生弟子对视着。
良久,它笑了笑:“你真有这个自信吗?”
“不然呢?”
顾白水面无表情:“你把我从树林里叫过来,不是想做个了结吗?”
森林里那面看不见的镜子,隔开了顾白水和其他人。
这是老鸟传递给顾白水的一个信息:它没办法真正的杀死他们,同样的,他们也找不到老鸟。
老鸟可以用幻象围困捉弄所有人,找不到解决办法,它就能一直和顾白水他们耗下去。
耗到一方身死道消,或者耗到天荒地老。
这是老鸟最直白的威胁。
顾白水倒是有不同的想法,他不觉得这只老鸟真的能把所有人困在这里。
只要某位二师兄失去了耐心,就一定会找到各种不择手段的解决方式,不惜代价,弄死这只老鸟。
顾白水不太愿意看到这个结局。
因为“空”也是他需要的灾厄,顾白水想吃了它,不靠二师兄之手,自己亲口吃掉这只准帝境界的老鸟。
所以他就跟着老鸟回到了三生石上,做一个了结。
用灾厄的方式,用两只“空”的手段,做一个彻底的了结。
“你说,活下来的会是你,还是我?”
老鸟笑着,问顾白水。
顾白水无动于衷,伸出一只手,把这只老鸟牢牢的抓在了手里,举在眼前。
“吃了就知道了。”
“那你来吧。”
老鸟并不反抗,就这么任由顾白水捏着自己的喉咙,然后张开嘴……把它生生的活塞进了口中。
“咔嚓~咔嚓~”
骨骼碎裂,血肉模糊。
一滴滴透明的液体掉进了忘川河里,泛起阵阵波纹。
顾白水面无表情的咀嚼着,口感相当不好,也还是一口接着一口,把这只老鸟生吞咽了下去。
一根骨头都没有留下。
“咕噜~”
随着最后一口骨肉入腹,顾白水敲了敲自己的胸口,然后低垂,眼帘站在了原地。
河面上安静了一会儿,
阴风骤起,羽毛飘落。
顾白水缓缓的抬起一根手指,天上的乌鸦群就此停滞了。
三生石上的年轻人笑了起来,笑得很是古怪,半边脸丝毫不动,另半边脸翘起嘴,像是半只鸟脸一样。
忘川河水潺潺流淌。
倒映着石头上的影子,还是一个消瘦的年轻人,但水波摇晃,恍惚之间,他的背上又多出了一只老鸟的影子。
那只老鸟尖嘴细啄,一点点的扎刺着顾白水的后脑,看架势要把全身挤进人的脑子里。
顾白水扭了扭脖子,想要摆脱脑后的异物。
但没什么作用,老鸟依旧存在,死死的黏住他的灵魂。
沉吟许久,顾白水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他的左眼一如既往,平静通透,但右眼的瞳孔底部是一片漆黑,被某种东西堵死。
“嘎嘎~”
最后一声鸟叫声随风而来,然后再没响起。
顾白水眼皮抖了抖,慢慢抬腿,朝着林中走去。
他吃的东西太腻,需要很长的时间去消化,也有……被消化的可能。
两只“空”在他的身体里用神魂撕扯,相互夺舍。
最终只能有一只空活下来,占据这具长生弟子的身体。
顾白水不怎么担心,因为他吃过了两条忘川鱼,作为配料,消化灾厄。
那只老鸟在身体里很吵,但也不需要太久……它就会发现,顾白水的身体里不只有同类,还有很多熟悉的面孔。
那些面孔,是它很多年前的老朋友,都被同一个年轻人吃了。
顾白水在林中渐行渐远,天上密密麻麻的乌鸦群也逐渐变得透明,藏在了肉眼看不见的地方。
年轻人带着乌鸦走远,声音喃喃回响。
“这里不就是食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