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道:“襄阳是天下中转要地,大量布匹过境,如今价格被压得非常低。”
“我们……我们的进价,还要比现在的市场价高一成。”
“孽畜……你干的好事!”张百万勃然大怒。
张望脑袋一缩,本能地躲避张百万的大手。
张百万的手抽到儿子脑袋上方,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住了。
原本怒气冲天的脸色,强行收住,想换上一张和善的脸。
但因为收得太快,眼皮不停地眨巴眨巴,一张胖脸似怒又似笑,说不出的怪异。
张望和掌柜心里“咯噔”一声,暗道:“惨了,父亲(老爷)被气疯了。”
张百万的手改抽为摸,在张望头上轻轻地抚摸几下,道:“望儿呀,如今你也是当爹的人了,我是不该动辄打你了。”
张望打了个冷颤,道:“爹,你别这样,孩儿心里发慌,要不还是打孩儿一顿吧。”
张百万摇摇头,道:“我随先生西行的时候,先生跟我说,若是你犯了错,要耐心跟你沟通,告诉你错在哪里?为什么会错?”
“先生的话定然不会错。”
“想来你以前如此纨绔,也是我以前做得不好,整天只会打骂。”
“如今你已经长大成人,未来要挑起张家重担的,这做生意的弯弯道道,以后我会慢慢教你。”
张望顿时声音激动到颤抖,道:“爹,先生还记挂着我~~~”
“嗯。为父还能用先生的名义骗你不成?”
“啪”的一声。
张望跪在地上,朝远方磕了一个头,嘴里道:“谢先生教诲,张望定不负先生厚望。”
“咳……”张百万道,“你拜的是北方,先生如今在东方。”
“是。”
张望转了个方向,又磕了一个头,才站起来。
莫名之间,隐隐有一种长大的感觉,有一种肩负厚望的责任感。
张百万叹道:“亏一成就一成吧,几万两银子,咱张家还亏得起。”
“先将库存清掉一部分,回笼资金。”
“望儿,这是我教给你第一课。”
“宁愿亏损一些,也不可积压太多货物,致使资金周转不畅。”
“钱财如水,动起来才能够活,才能赚更多钱。”
“若是压在仓库里,活水变成死水,恐怕生意就真的做死了。”
张望拱手道:“孩儿受教。”
一旁的掌柜道:“老爷……就算我们肯亏一成卖,如今也卖不出去?”
“为什么?我们张家几十年的商誉,一样的价格,那些老主顾应该优先选择咱张家布行才对。”
掌柜道:“老爷,我们一降价,钱家也跟着降。”
“每次都比我们低一些,货都是一样的,大家自然是去钱家进货。”
张百万疑惑:“按如今的行情,我们亏本,他们应该也赚不了钱了。”
“钱老四这是要干什么?”
“想让张家破产?这不可能,一批布而已,顶多损伤元气。”
忽然张百万眼前一亮,道:“原来如此。”
“爹,原来什么?”
张百万道:“襄阳是天下闻名的仙降之地,中转之城,每天过路货物数不胜数。”
“钱家身为襄阳第四大家庭,早就想将生意做大了,只是一时间不知道做什么生意合适。”
“今年西线遇到蝗灾,致使布价大跌,大量的布匹从西线涌入襄阳。”
“钱老四是想借这次契机,进入布行。”
“这次给你下套,一来是想打击我们张家元气。”
“二来是向各地的布商展示实力——他们钱家的布又多又便宜,以后可以都去他家进货。”
“一旦让钱老四做成了,恐怕以后我们损失的利润,要远远比这次亏损的更多。”
掌柜道:“老爷,那我们怎么办?要降价跟钱家竞争吗?”
张百万摇摇头,道:“此乃下策。”
“这批布我们被钱老四坑了一把,成本比他们高,降价损失更大,耗不过的。”
“再说了,他们钱家本就没有布行生意,这次做垮了也没多少损失。”
“我们若是扰乱市场,伤及上下游的合作同行,凭白树了一堆仇家,以后生意就难做了。”
张望有些急了,道:“那怎么办?”
“要不……向先生或徐解元求助,让他们帮忙解围。”
“爹,你此次伴先生西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嘭!”
“混账!”张百万一拍桌子,“这等小事你也敢向先生开口?”
见儿子又怕又不解,张百万只好解释道:“望儿,人情不是这么用的。”
“此次我为先生驾车,虽然有一些苦劳,但情分不可轻用,一用就薄了。”
“这次用了,日后张家再有大事,恐怕先生和徐公子就未必肯出手帮忙了。”
张望道:“孩子明白了。那这批布怎么办?”
“不急。半个月后就是咱张家乖孙的百日宴了,请钱老四过来喝一杯,我探探他的口风。”
…………
被儿子这么一坑,张百万喜得孙子的喜悦被冲走了大半。
既要面对布匹的亏损,还要面对即将崛起的竞争对手,张百万这几天可没少烦恼。
若不是被张天训诫过,恐怕张望不知道被打了多少次了。
半个月后。
张家的百日宴如期操办。
一时间宾客如流,门前不断响起仆人的唱礼声。
宴席摆有数百桌,整个张家到处摆满了临时的桌椅。
人头攒动,欢声笑语,贺声阵阵。
钱家和张家毕竟不是生死大仇,表面的客气还是要做一做的。
钱满多携同家人,带着贺礼,上门道喜。
张百万给一些主要的宾客敬过酒后,带着儿子张望,来到钱满多的桌前。
“钱家主,欢迎欢迎。”张百万道,“我看钱家主红光满面,最近过得可好?”
钱满多笑道:“哈哈哈,承蒙令郎的帮衬,最近诸事顺利。”
张望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但张百万却依旧一团和气,道:“来来来,钱家主,先吃点菜垫垫肚子,待会能多喝几杯。”
钱满多道:“多谢张家主,我吃八分饱就行了,留些肚子陪你喝。”
张百万故作不悦,道:“哎……八分饱怎么行?莫不是看不起我张某的酒量?三分饱就差不多了,多留点肚子,陪我喝仙人醉如何?”
钱满多笑道:“张家主,我酒量可比不上你,至少也得吃个半饱才敢和你喝酒。”
“哈哈哈哈,那钱家主先吃好,回头我再过来陪你喝上几杯。”
张百万转身,笑容才渐渐凝固。
“爹,怎么样了?”
张百万低声道:“钱家野心不小,想获得襄阳布行一半的份额。”
“啊?”张望一惊,“那如何是好?”
布行生意是张家的立根之本,如果被分出去一半,对张家是重大打击。
一旦成了,恐怕真的如了钱满多的意,成功超越张家。
但这次商战,钱家无所谓,而张家输不起,这才是张百万烦恼的地方。
正在此时。
大门迎客的仆人高声唱礼道:“大蒙使者,送牛羊一万头,骏马三百匹,贺……贺张家生了个大胖儿子……”
“什么?大蒙的使者?他们怎么来了?”宾客顿时“嗡嗡”一片。
“前些日子上仙重新降世,将他们打回北方,怎么还敢来襄阳?”
“难道张家与大蒙有勾结?他们怎么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