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几天就是过年,张天于是将论道的时间定为年初五。
地点就在张府。
过年这几天,张府热闹非凡。
此时来拜年的人,都是极为重要的人物。
张天还能清静一些,除了皇帝派来的人和几个熟识的重臣,其他人可以不见。
但徐闻以下所有人都脱不开身来。
光是来的举人同年,徐闻就不得不一一接见。
大家同一年考上举人,有着天然的亲切感,这些都是未来的政治资本,自然是多多益善,再忙都得接见。
但在这个特殊时间点,来拜年的可不仅仅是拜年。
听说几位神仙中人要再次坐而论道,谁都想近距离旁观,沾一沾仙缘。
每个上门的举人,都带着远超常规的厚礼,期待徐闻能够选中他们。
但名额实在有限。
徐闻只选择好友傅瑾瑜,其他人只能一一婉拒了。
以徐闻如今的地位,其他人不敢有怨言,只是叹息自己无缘。
至于徐父、徐经业等人,亦有不少人求到他们头上来,想试一试走偏门能不能成功。
但连徐父、徐经业俩人都未必有位置旁听,哪能资格替外人安排位置?
…………
皇帝这边,亦不得清净。
安佑帝虽说高高在上,但是有资格来求情的人也不少。
连一向贤良的皇后都想为娘家求一个名额。
她年纪已大,今生生子已然无望,只希望为娘家沾些福气。
安佑帝被求得心软,便允了皇后一个名额。
岂料决口一打开,犹如捅了皇家老巢,一发不可收拾。
其他贵妃接踵而至,也想求个旁观位置。
安佑帝恢复生育能力这几年,努力耕种,已经孕育了不少。
生有儿女的,抱着孩子一同前来哀求。
有些妃子正怀着身孕,亦挺着肚子过来,说要去沾些上仙的福气。
她们虽然嘴上不明说,但言语表情之间无不表露着:连无子的皇后都得了一个名额,岂能将她们这些有后之人排斥在外?
心里更是打着小主意:
靖妃因为在襄阳沾了上仙的福荫,才被皇上娶进宫来,生下第一个皇子。
如果自己的儿子被上仙青睐,未来谁当皇帝还说不定呢。
更有德高望重的皇室宗老,倚老卖老,想与上次“王朝问对”那样,一同前去。
虽然听一次论道就能长生、成仙的几率很渺茫,但再渺茫也是机会,岂能放过?
但上次问对,事关皇家千秋之事,宗老去是理所当然。
如今是论道,大部分名额要留给佛道两教之人,皇家也挤不进去多少人。
这些都是身边亲近之人,打不得,大过年的,也不能随意责骂。
有些宗老论起辈份来,安佑帝还得叫一声“皇叔祖”。
一大把年纪了,也不嫌有失身份,就敢来拉安佑帝的龙袍。
偏偏安佑帝还不敢轻易推开,若是稍微用劲大了些,摔出个好歹,怕不得在史书记下一笔,说安佑帝“怒杀宗老”。
那可就遗臭万年了。
偶尔忍不住责骂一两句,贵妃和宗老都知道皇帝不会拿他们怎么样。
宁愿被责骂,也不愿放过神仙论道如此重要的机缘。
如果被上仙看中,机缘到了,或儿子继承皇位,或有长生机会,被骂几句又算得了什么?
安佑帝烦不胜烦,无奈只好躲进靖妃的靖宁宫。
但皇宫就那么点地方,皇帝这么重要的人,哪里藏得住?
没半天功夫,其他贵妃就打着看望姐妹的名义,过来堵门来了。
可怜安佑帝贵为天子,搞得像过街老鼠一般。
从福宁殿躲到靖宁宫,又从靖宁宫藏到御书房,又从御书房跑到崇政殿。
在后宫,妃子来堵。
后宫之外,宗老登门。
偌大的皇宫,竟无藏身之地。
“唉……小卓子,皇宫还有哪里比较清净些?”安佑帝叹道。
卓平犹豫了一下,道:“皇上,有一处地方倒是没人去,只是有些秽气,不合皇上身份。”
“说!皇宫之内,还有朕不能去的地方么?”
“回皇上,是净身堂。”
“呃……”安佑帝一愣。
自从张天说,致人断子绝孙有损阴德,安佑帝经过一系列安排,终于裁撤了净身堂。
从此宫中不再添加新的太监。
宫中贵人不会来这污秽之地,普通太监也不愿来这地方触及心中伤痛。
于是,净身堂就闲置了下来,成了不三要之地。
“去看看吧。”安佑帝道,“连上仙都不嫌弃净身堂的人,授艺让他们谋生,朕岂能去看看都不敢。”
于是,卓平带着皇帝,在一队大内护卫的保护下,悄悄藏进了净身堂。
净身堂刚裁撤不久,里面灰尘不多。
除了做手术的小房间有些腥气外,其他地方倒还好,并无阴森的感觉。
最里层的库房,立着几个高大的木架,稀稀疏疏摆放着一些瓦罐,外面还沾着写有名字的字条。
安佑帝问道:“这些是内侍的子孙根?为何留在这里?”
卓平道:“回皇上,自净身堂散了之后,在宫中活着的内侍都已经来拿走了。”
“架子上面的人名,怕是人不在了。”
“一般来说,在宫中三五年,只要能攒下钱来,都早早将自己的子孙根赎了回去。”
“哦?这个还要赎?那净身堂岂不是赚了很多钱?”安佑帝问。
“这倒不好说,上面还有各级总管要孝敬,若是出了差错,还要时不时花钱消灾……”
见皇上感兴趣,卓平便将与净身堂相关的一些内幕说出来。
若是以前,卓平也不敢将这些弯弯绕绕说给皇帝听,怕得罪同行,惹来灾祸。
如今有了“上仙记名弟子”这一层身份,只要自己不犯大错,纵使皇上都不会杀自己,才敢讲一些以前不敢讲的话。
安佑帝听了,沉默一会,道:“是朕疏忽了。”
“若不是上仙提醒,朕还不知道做阉人如此痛苦。”
“如此怨气日积月累,难怪时间一久,宫中怪事频发,国家气运每况愈下。”
“自朕决定不添置新阉人以来,这一二年来,宫中多位妃子有了身孕。”
“没想到这阴德回报得如此之快,上仙诚不欺朕也。”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
若是不将其他人群视为同类,多残忍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例如胡人将汉人俘虏视为两脚羊,富贵人家将侍妾当作货物送来送去,宫内贵人不把内侍当人,诸如此类。
自张天说了所有人类都是女娲创造的,又同属炎黄一脉。
安佑帝的恻隐之心就起来了,有了一点共情。
安佑帝这边在悲天悯人,只躲了一天,还是被发现了。
毕竟白天可以躲在净身堂,晚上得回去睡觉。
第二天一早,再想过来,就被各个宫殿的人发现了。
一则流言迅速在宫中传播,说皇上被妃子和宗老逼得没法,去净身堂自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