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听了一会,不禁皱眉。
此时居然已经有猎巫的苗头,只是未到最严重的时候。
起码在游吟诗人的歌词里,还保留着一些对女巫的美好幻想。
将之视为美丽和邪恶的结合体。
一方面有诱惑人的外貌和打扮,另一方面又能够使用草药等“巫术”,迷惑、毒害普通人。
事实上,早期的女巫,很多是懂得医术,能够识别草药,会用偏方治病疗伤的女人。
但能够用药之人,往往也懂得用毒。
不排除小部分人,使用毒药或者致幻的草药谋取私利。
加上中世纪欧洲的医学水平较低,可能“女巫”自己也觉得一些草药具有某种神奇的功效。
吃下之后,变得神神叨叨的。
因此,在普通人眼里,她们充满了神秘。
至于后面演变成对女巫大规模的审判与猎杀,那就不是单纯的草药问题了。
到了猎巫最严重的时期,其判定标准,简直令人发指。
如果一个女人身上的痣、胎记或皮肤斑形状特殊一点,可能会被视为魔鬼印记,从而判定为女巫。
甚至与猫过于亲近,体重过轻,性格孤僻,拥有独立的经济来源,外貌长得太符合人们想象中的女巫等等。
只要符合任意一条,都有可能遭到迫害。
尤其是经历过黑死病的肆虐后,甚至不需要这些捕风捉影的“证据”。
只要有人诬告,当地人可能出于恐惧心理,害怕女巫再次带来瘟疫。
宁可信其有,直接就将“女巫”烧死。
几个世纪下来,不知有几十万还是几百万女人受到无辜的迫害。
这种群体性迫害事件,直到21世纪依然在发生。
不得不说,作为地球的唯一智慧族群,人类有时候愚昧而残忍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这些事情张天原本不想管,也管不了那么多。
但听游吟诗人的歌词,似乎有人将前不久烧毁大教堂的神罚,归咎于女巫带来的。
准备来一场大规模的审判。
结合教皇和拜占庭皇帝的态度,不用多想,张天都知道这是高层的矛盾转移大法。
事实上,各大宗教的领袖,远不是信徒想象的那样——是熟读经义的学者,是比他们更虔诚的信徒,是最接近神灵的人。
相反,这些领袖玩弄权力,操纵信徒,完全不比朝廷上的官员好到哪里去。
就拿十字军东征来说。
当时的教皇乌尔班二世之所以那么积极,是为了加强教皇的权威、扩大教会领土。
通过极富煽动性的演说,激发了信徒的宗教狂热。
此时刚好离圣子被钉上十字架千年左右,正是经书中预言的“末日审判”的时间。
这才导致无数十字军义无反顾地踏上了惨烈的东征之路。
他们天真地坚信,这是神赋予他们的神圣使命。
却不知道自己只是这场权力游戏中,任人摆布的棋子罢了。
此次三大骑士团大败而归,还苦恼了东方神灵,降下无法毁灭的神罚神迹。
因此,躲是躲不过去的,必须有人承担责任。
既然神权和王权较量不出高低,就只能将责任转移到其他地方了。
刚好前不久张天烧毁君士坦丁堡的大教堂,还用拉丁文写下了“罪孽”一词。
教会正好借此“神迹”,来一场大规模的审判,以安信徒之心。
至于审判的对象是谁,在高层看来,并不重要。
只要不是自己就行了。
说不定游吟诗人唱的这些歌词,背后都是有人安排的。
一念至此。
张天对张百万道:“你把游吟诗人叫过来,我有话问他。”
“是,上仙。”
张百万带着翻译,走到游吟诗人前,转述张天的要求。
游吟诗人心中一喜。
以为神灵喜欢自己唱的诗歌,必有奖赏,于是屁颠屁颠的跟着张百万过来了。
张天没有通过翻译转述,直接用喇叭播放拉丁语,问道:“关于女巫的诗歌,是你写的,还是有人授意你唱的?”
“自然是我……”
“嗯?!”张天稍微激发一下生物磁场。
游吟诗人顿感一股犹如实质的“威压”扑面而来,差点喘不上气来。
看到张天警告的眼神,游吟诗人心里一颤。
这才想起眼前这位可是打败三大骑士团,消灭瘟疫,缔造神怒海的东方神灵。
刚才东方神灵太过随和,自己都有一种错觉,只把他当作普通贵族看待。
自己若是话有不实,恐怕立马就被识别出来。
到时候有什么下场,都不敢想象。
游吟诗人老老实实道:“教会的一个主教给我了2枚银币,让我到处吟唱女巫的罪恶。”
“说许多平民都在女巫那里看过病,用过药。”
“肯定是女巫用草药蛊惑,才令三大骑士团的骑士做出了许多触怒神灵的事情,招致了神罚。”
酒馆里的西方食客一听,“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这就一切都说得通了。”
“正直、善良、勇敢的骑士,怎么会去散播瘟疫呢?”
“骑士们正是被女巫蛊惑,并非真正的罪恶之人,所以东方神灵才留他们一命。”
“不错,肯定是这样的。”
徐闻听了直皱眉,道:“仙师,这操弄人心的手段,已然不比东方的官员差了。”
张天道:“人性都是相通的,莫要以为西域的人就是直肠子。”
“他们也会为了各自的利益,玩出无数花样来。”
张天想起了后世的外交辞令。
顺便跟徐闻讲授一下。
外交辞令的措辞和表达方式,跟国人五千年文化传承下来的说话方式极其相似。
都是不能只听表面,需要听“言外之意”。
有时候愤怒的发言不是真的愤怒,只是表达一个态度。
想要去对方国家访问,不能自己屁颠屁颠地去,需要对方主动“邀请”,如此才是礼仪之道。
而这套现代的外交辞令,其发源地恰恰是西方各国。
传说后世刚建国之时,外交上没有经验,以为西方的外交大使在公开场合说的话就是真话。
于是,做出了许多过激的反应来——你说要打,那我即刻就备战。
偏偏当时国内虽然经济不强,但战力惊人。
尤其是朝鲜半岛一战,更是打出了立国之威!
吓得西方派人暗地里沟通,解释说:
我们说要打,不是真的要打,只是为了顺应一下国内民众舆情,拉拉选票。你们切莫过激,咱们上桌谈……
因此,后世的主要大国之间,无论表面上闹得多厉害,背后都有沟通渠道。
俗称要避免“战略误判”。
就是怕对方国家将政客表面说的话,当作真话来听。
这套说话方式,东方玩了五千年。
一经熟悉了规则,用起来那叫一个得心应手。
就连一些愤青诟病的国人说话方式,嫌弃国人说话太过委婉含蓄,拐弯抹角,人情世故的味道太浓了。
其实放在西方,其高端的场合,恰恰也是这样说话的。
老祖宗几千年总结出来的说话艺术,后世子孙一知半解,以为是历史的糟粕。
以为好好说话就一定是阿谀逢迎,假话连篇。
其实只是自己学不到家罢了。
真要学到家了,对人生的助力之大,远超普通人的想象。
很多人告别校园之后,混个十几年回头一看。
混得最好的那批同学,恰恰是最会说话,懂得人情世故的人。
其次才是有专业才华的学霸、才子。
至于这种说话方式,是好是坏,主要是看人。
心邪则邪,心正则正。
徐闻听了。
脸上忽然有种豁然开朗的神色。
然后从木凳站起来,郑重向张天行了一礼,道:“弟子受教。”
“弟子惭愧,一直以为做人做官,需要刚正不阿,觉得说话拐弯抹角,不够坦荡。”
“弟子入朝为官以来,受仙师庇护,不用卑躬屈膝,但仍然要说许多圆滑的话。”
“弟子一直难以释怀,觉得这样为人处世,不是君子之道。”
“今日得仙师点拨,弟子心中阴霾顿然化开,得见明月。”
张天道:“你有一个古板刚正的父亲,难免会受他的影响。”
徐闻道:“父亲他若是年轻时听到仙师这番话,恐怕家道未必至此……咳……子不言父之过,弟子孟浪了。”
张天笑道:“无妨,回去我会转告徐老先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