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去看看她吗？”
    林昭轻声询问斑斓虎头鹰。
    斑斓虎头鹰身形一顿，缓缓抬头，紧紧盯着林昭。
    “啾……”
    它低落地叫了一声。
    想要看看七娘，可是它找不到她了。
    吴七娘临走前还亲亲了它的额头，那天小水雀特别特别困，本来想挣扎着起来送送吴七娘，但却被看出来的她按回了小床。
    “这么困就别起床啦。”
    吴七娘亲昵地点了点小水雀的脑袋，“乖乖在家等我回来。”
    小水雀犹豫了一会，还是安心趴了回去。
    那是它最后一次见吴七娘。
    之后的二十年，每当夜晚来临，它都会陷入那天的噩梦，辗转反侧，后悔着那天没能送吴七娘出海。
    虽然它知道自己的实力很弱小，根本不具备那样的能力，但斑斓虎头鹰总是想着，要是那天送了吴七娘出去，自己察觉到空气气流的变化，阻止吴七娘出海，是不是就不会发生悲剧了。
    它也不会和她分开这么久。
    斑斓虎头鹰好想告诉吴七娘，自己真的很想她，能不能不要丢下它，它下次一定不会再睡懒觉了。
    林昭：“即便她不能见你，不能说话，也不能给予你回应吗？”
    斑斓虎头鹰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他叹了口气，平静道：“其实……你自己也应该知道吴七娘现在是生是死，对吗？”
    斑斓虎头鹰沉默。
    它知道的，一直知道的。
    如果吴七娘还在的话，怎么会放任它孤零零地等了二十年呢？
    “就算是这样，也要见见吗？”
    斑斓虎头鹰凝视着林昭的双眼，发出轻柔却坚定的叫声。
    林昭望了它一眼，眼神复杂。
    于是林昭收回了金狮吼，放出了小七。
    “咿～～”
    小七舒展四翼，羽翼雪白丰满，它丝毫不惧斑斓虎头鹰强盛的气息，只微微低头，与林昭额头轻轻碰了一下表示亲昵。
    林昭笑着捋了捋它脖子上柔软的毛发，替它整理了一下新打的海神珠项链。
    斑斓虎头鹰在一旁羡慕而失落地看着一人一鸟自然的互动，触景生情，难免想到了吴七娘。
    林昭翻身上背，转头对斑斓虎头鹰道：“我带你去见她。”
    小七张开羽翼，风流轻托，轻盈地在夜空中飞翔。
    斑斓虎头鹰紧随其后，它的羽翼宽厚，羽毛漆黑，几乎隐没在了黑夜之中。
    林昭带着它穿过了吴家湾，斑斓虎头鹰低头望去，那间小小的木屋经历了多年的风吹雨打，早已破烂得不成样子。
    那里承载了它这一生最快乐的回忆。
    斑斓虎头鹰收回目光，专心致志地跟着林昭和小七飞行。
    林昭远远便看见了一片墓地，他拍了拍小七，后者领会，缓缓减速落地。
    斑斓虎头鹰也落地了。
    不用林昭说，它便踱步开始寻找吴七娘的墓。
    它停了下来。
    斑斓虎头鹰定定地望着墓碑上‘爱女吴七娘之墓’这几个字。
    吴七娘。
    这三个字是吴七娘一笔一划教它识的。
    等看见了这冰冷的墓碑，自欺欺人的期盼与幻想被打破，压抑着的绝望与悲恸便突兀爆发出来。
    “呜……”
    斑斓虎头鹰踉踉跄跄倒在吴七娘的墓碑前，轻轻用脸摩挲着那张磨损许多的黑白照，感受着冰冷的温度，哀恸万分。
    悲从中来，斑斓虎头鹰低头，‘哇’一声咳出一大摊血，鲜血渗进土壤，将泥土染成了深色。
    “呜呜呜……”
    它哀鸣着，双眼猩红，泛着泪意。
    这是二十年来斑斓虎头鹰和吴七娘最近的距离。
    它走了整整二十年才终于走到了吴七娘的面前与她再次重逢。
    林昭望着斑斓虎头鹰扑在墓碑上大哭哀鸣，叹了口气，犹豫一会，将这幅画面拍了下来。
    他觉得总得有人记着小水雀与吴七娘之间的过往与结局。
    人类与灵兽之间这般真挚的感情才应该永存不朽。
    林昭身边的小七沉默着看了半天，不知想到了什么，或许是想到人类的寿命并不长久，一时心中也生了几分伤感与难过，不由低下头，呜呜叫着，将自己的脑袋埋进了林昭怀里，好似自己还是那个娇小的抱风灵雀一样。
    林昭轻轻抚摸着小七的脑袋，想到斑斓虎头鹰已经永远失去那个会温柔抚摸它的人，也不禁有些感慨唏嘘。
    他没有打扰斑斓虎头鹰，或许它还想要和吴七娘待很久很久。
    林昭坐上了小七，一边轻声安抚，一边骑乘着它降落在了御兽师管理协会门口，用自己的身份在御协里找了间房间住了一晚。
    或许是受到斑斓虎头鹰的影响，这一晚，林昭竟然梦见了似乎是前世在游戏里下副本时的情景。
    画面很模糊，林昭‘看见’自己站在一扇门前，面色平静。
    “……代价是你的命。”
    有人在他耳边低语道，听不清男女，音色模糊。
    ‘林昭’轻松地笑了笑，目光犹如火焰一般灼烧，滚烫耀眼得他不由自主移开了目光。
    “值得。”
    他听见自己唇边溢出一缕轻叹，似是洒脱与释然。
    而后画面戛然而止。
    第二天林昭醒来时，只模模糊糊记得一扇门。
    “这是什么副本？有些熟悉……”
    他揉着脑袋嘀咕。
    想不起来，林昭索性放弃，伸了个懒腰，在御兽师管理协会简单吃了免费早餐便骑着小七去了墓地。
    斑斓虎头鹰沉沉地趴在吴七娘墓上，阴影覆盖上空，它睁开眼，与小七对视。
    “早上好。”
    林昭下来，手里拎着一袋包子。
    斑斓虎头鹰没说话，移开目光，半眯着眼，依旧趴在吴七娘墓上。
    林昭叹口气，摇了摇手里的袋子，“吃一点吧？要是吴七娘知道你不吃饭，恐怕会不高兴的。”
    “我想，她一定不会愿意看着你这般自暴自弃，一副想要绝食下去陪她的样子。”
    斑斓虎头鹰动了动，抬头望他一眼，脑中也不由自主出现姑娘气鼓鼓地瞪着大眼睛的样子。
    它眼中柔和一瞬，挣扎着起身，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将林昭手里的包子吃得一干二净。
    “你还有很多事可以做呢。”
    林昭道：“吴七娘的家人不愿意回来，她和父亲的墓碑便一直没人打理照料……你也不愿意看着她的墓脏兮兮的吧？每天来打扫打扫，为她献上一束新鲜漂亮的花——没有女孩子不喜欢花。”
    他微微一笑。
    斑斓虎头鹰低头，的确如林昭所说，墓碑脏兮兮的，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污渍，不知道多久没人打理了。
    她那般爱干净的人……
    斑斓虎头鹰吸吸鼻子，眼中重新浮现出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