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吃饱喝足，自己从餐厅晃悠出来，准备参观一下主席城堡。
    天玑星让他自己出去转转，于是林昭便不再打扰他和身体僵硬的科里森，贴心地关了门，悠然地往城堡四周逛去。
    主席城堡在最初时只是一间小木屋，历任主席慢慢将它扩大扩建，最后到科里森的上一任时，他花费了大量的积蓄修建起了这样一座庞大壮观的城堡。
    可惜他倒霉地死于暴乱中的刺杀，还来不及享受这座城堡便一命呜呼，于是便宜了科里森。
    科里森上任的时间短，这座城堡的很多地方都还没有开发出来，于是只能封闭，等待以后慢慢启用。
    走出餐厅便是长长的走廊，地面铺着柔软的羊绒地垫，避免行走时的脚步声吵到主席，两边立着钢铁盔甲，墙上挂着历任主席以及威廉堡重要人物的画像，除此以外，还有用鲸油点燃的鱼皮灯。
    鱼皮灯制作困难，时间也长，所用的材料都来源于深海灵兽，主席城堡用的鱼皮灯价格高昂，皮是戊级水与龙复合属性粉珊瑚蛟龙的龙皮，用它的骨头作为支架，又以戊级水系灵兽蓝腹多镰鲸提炼出来的鲸油为燃料。
    这样的鱼皮灯明亮又柔和，火光稳定地燃烧着，烛芯燃烧散发出淡淡的、带着海盐和茉莉的香味。
    他沿着走廊一路向前，又看到了微微垂下脑袋，穿着黑白女仆装的女侍，她们的妆容都是清纯可怜的，眼角微微下垂，像是无辜的小狗。
    她们看见陌生人，目光愕然，但也知道能在主席城堡随意走动的不是常人，因此又胆怯地抿着唇，退到了一边。
    林昭看她们一眼，脚步一顿，叫住了她们。
    女仆们端着托盘，脸色苍白又紧张地停下脚步，身体微微发抖，不敢抬头去看林昭。
    反应怎么那么大？
    林昭微微皱眉。
    “你们……是什么人？”
    他开口询问。
    中文也算是世界通用语言，许多人大多都能说上几句。
    几个少女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女孩鼓起了勇气，声音颤抖道：“大人，我们是今年刚进来的文员。”
    林昭皱紧了眉头，“文员？谁让文员端茶送水，还……你们的工作服一直都是这种衣服吗？”
    女孩眼神茫然，顿了很久才慢慢消化林昭的话。
    她小心翼翼地回答：“科里森大人上任以后就让我们换上了新的工作服，并对我们的工作内容做了一定调整。”
    什么恶趣味？
    林昭有些无语，看这些少女恐惧的目光，便挥了挥手，“你们走吧。”
    女孩们松了口气，有些庆幸，又难免对这样外形出众、似乎性情很好的年轻男子心生好奇，她们偷偷看着林昭的侧脸，依依不舍地结伴离去。
    林昭继续往前走，便来到了花园，这里种着许多威廉堡的特色植物，有一些林昭在东煌也见到过，但或许是生长地理位置不同，模样有些许差异。
    其中有一株跑山梨妖，正在正中间懒洋洋地晒太阳。
    那只跑山梨妖生得十分高大，几乎占据了二分之一的花园，它的根须扎进了土壤，枝桠树叶繁密茂盛，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声。
    或许是营养充足，它的枝头还挂着几颗巴掌大的果实，沉甸甸地坠着，一摇一晃，果皮黄绿色，一半是鲜艳的血红。
    林昭眯了眯眼。
    正巧此时又有一队‘女仆’文员低头端着餐具路过，林昭叫住她们，询问道：“那只跑山梨妖是谁的灵兽？”
    为首的女性目光微微瑟缩，但因为林昭的眼神没有恶意，充满了无害，她也渐渐胆子大了起来。
    她回林昭：“先生，它还没有御兽师，是花园里放养的灵兽。”
    “它待在这多久了？”
    林昭有些意外，继续问道。
    女人回想了一下，“大概是十年前的时候，上一任……上一任主席将它带了回来，交给负责花草的员工打理，那个员工看这只跑山梨妖枝繁叶茂，就把它养在了花园。科里森大人上任以后，说跑山梨妖长得好，把花园的大半区域都划分给了它。”
    林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它平时吃什么？谁去喂的？”
    提到这个话题，女人脸色苍白，她下意识看了看周围，没有看到科里森的身影，于是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
    她斟酌了一下语句，“在科里森大人之前，一直由园丁喂养，大多都是吃走主席城堡公账买来的肥料或者骨泥，自从科里森大人上任以后，一直由他来亲自喂食，由于主席城堡的规定，我们不能未经允许窥视主席大人的面容……因此主席大人喂的食物、频次我们都不清楚。”
    女人道。
    林昭没有为难她，这女人已经很紧张了，说得越多，肩膀颤抖的幅度就越大，他善解人意地点点头。
    “是这样啊，谢谢你，你去忙吧。”
    女人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容，她对着林昭轻轻点头，“谢谢您。”
    林昭停留了一会，给在花园里悠然小憩的跑山梨妖拍了个照留作证据，便朝着走廊尽头走去。
    跑山梨妖构造奇特，它是杂食性的植物，吃普通的猪狗牛羊没事，但一旦沾了人血，果实便会染上淡淡的红色，程度越深，红色范围越大。
    看这只跑山梨妖的样子，底下埋的人得有两位数了。
    走廊的尽头是一处紧闭的房门，空无一人，但门把手很干净，不像是没人进去的样子。
    要闯进去吗？
    林昭思考了两秒，考虑了一下天玑星的态度，愉快地让小七用连翼斩将门把手斩断。
    门把手咕噜咕噜在地上滚动，林昭踢开，轻轻推开了房门。
    房间灯光昏暗，只有墙壁上的鱼皮灯散发出淡淡的光辉，将房间照得刚刚好，能看清东西，但不至于太过一览无余。
    林昭就这样看见了一地的羊女雕像。
    她们的脸庞在高温之下变得扭曲融化，眼睛凸起，原本仁慈的眼神在融化后变得愤怒憎恨，它们四分五裂，碎了一地。
    羊女的雕像破碎着拥挤成一团，那些头颅被融化打碎，在废墟里直勾勾地盯着打开房门的林昭。
    林昭心头一跳，还是有些心惊。
    他对威廉堡一直信仰的羊女有所耳闻。
    羊女的原型是甲级灵兽‘圣翼天使兽’，和羊女比起来，圣翼天使兽多了六对庞大又浓密的天使羽翼，长着人羊的外表，慈悲又公正，向来是正义的代表之一。
    传闻威廉堡建国之初，是受了圣翼天使兽的恩惠才得以在这个地方建国并且得到了最初的食物，人们感激它，为它立了雕像，但人们不知道它的名字，于是只叫它羊女。
    而现在，身为正义化身的羊女圣翼天使兽的雕像就这样被泄愤似的打碎融化，像一堆垃圾一样堆在这里。
    林昭沉默。
    这里应该是科里森泄愤的地方。
    林昭想。
    他关上门，安安静静地退了出去。
    他还没继续参观这座庞大的主席城堡，外面就刮起了狂风，伴随着‘嘭’的一声，似乎有重物从头顶冲了出来，整座主席城堡都微微摇晃，发出沉闷的哀鸣。
    ‘咚’的一声。
    林昭转头，跟小七一起对上了一双宝石般的巨大竖瞳，那双眼睛微微转动，原本冰冷无情的瞳孔竟然透出了些许无辜和狡黠。
    掀起的巨浪和碎冰寒风把林昭的额前碎发给吹飞，脸上也泛着凉意。
    林昭跟小七没动，看到他们没有被吓到，霜星眼睛里闪过微微的失望。
    灵兽随主人，林昭对霜星突然的恶趣味也有些无语。
    天玑星探出脑袋，撑着下巴低头看林昭，那双漂亮慵懒的眼睛里透出些失望和可惜来。
    “你在干什么？”
    他问林昭。
    林昭摸了摸鼻子，老老实实地回答：“在参观主席城堡，看看有没有有意思的东西。”
    “那看到什么有兴趣的吗？”
    林昭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像是抓到了老鼠的把柄以后偷腥的小猫，“看到一点有意思的……我想柳部长和阿克曼应该会很感兴趣。”
    天玑星也笑了，“那看来是好东西……等会跟我好好说说吧。”
    林昭答应下来，他老这么仰着头说话也累，于是乘上了小七的背部，跟着天玑星往苏里飞回去。
    此刻不比早上赶时间吃早饭，两只灵兽的速度便没那么快，只调整了自己喜欢的姿势和速度，慢悠悠地飞着。
    飞行的时候大家都安静下来，林昭也很享受在空中静静的时光，他坐在小七背上，双手撑在后面，眯着眼睛享受迎面吹来的微风。
    小七对风的掌控伴随着等级的提升也愈发得心应手，它控制着风的流动，只让清爽的风缓缓拂过林昭的脸庞。
    天玑星瞧见了，趴到霜星耳边问它：“你能做到吗？”
    霜星鼻子里喷出一阵凛冽的寒风，无奈地低吼一声，表示自己有心而无力，它虽然等级高，但对风真不是很了解啊。
    天玑星可惜地叹了口气。
    二人落在了苏里营地旁的空地，两只灵兽慢慢缩小，哼哼唧唧地飞到了御兽师的肩膀上。
    “你看到了什么？”
    天玑星问，和林昭一起往苏里的营地走去。
    林昭道：“主席城堡的花园有一只跑山梨妖，它的体型比起同类来说太大了，而且结的果实也是红色的……据说，自从科里森上任以后，一直都是他亲自来喂养这只跑山梨妖的。”
    “阿克曼之前是不是提过，科里森上任以后有许多政客莫名其妙失踪了？我想，也不算失踪，好歹也还在主席城堡，就是化为了营养，结成了果实。”
    天玑星也知道跑山梨妖的特殊，他嗤笑一声，“这家伙一看就不是什么仁慈的东西。”
    “还有呢？”
    林昭继续道：“我还在走廊尽头发现了一个房间，打开以后，发现都是圣翼……羊女的雕像，但都被人为损坏了，砸断了身躯，融毁了面庞。”
    天玑星道：“他当然讨厌羊女，他觉得应该被众人敬仰祭拜的是他的神，而不是他眼中的‘伪神’。”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羊女的形象的确算是伪神，圣翼天使兽虽然是甲级灵兽，但还没突破那层屏障，彻底拥有神性。
    但林昭依旧觉得讽刺。
    他信奉的那怪物叫‘神’？也可以，邪神吧。
    哪怕是执掌死亡的神明都没唐元英和那怪物那么阴险狡诈，不择手段。
    根据林昭前世得到的蛛丝马迹来看，‘神’远比大家想象得要纯真一些，有些返璞归真的感觉。
    天玑星道：“那家伙，被我一吓就脸色苍白，我问他话，虽然没全吐出来，但也说了大部分信息。”
    “例如你跟我说的，关于跑山梨妖的事情，他承认了，在上任初期，因为一些所谓的矛盾，他在冲动一下让雪隐兽杀了很多人，事后后悔，又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就都丢给了跑山梨妖。”
    对于科里森的话，二人都默契地筛选掉了没用的信息，只提取精华。
    科里森在表述时为了摘清自己，肯定是将事情扭曲了一遍，将自己塑造得无辜又莽撞，好似迫不得已一样。
    但总结出来的点很简单。
    “杀人杀习惯了，这家伙。”
    林昭道。
    正常人谁一怒之下杀了十几个人？还是断断续续地杀，要是真觉得后悔，中途怎么不停下来？
    “我怀疑他在雪祸里担当的应该是类似刽子手之类的角色，之后才慢慢转变为明面上的这个身份。”
    天玑星道。
    二人对科里森的阵营深信不疑，一部分是因为柳素云事先的调查，也有阿克曼在天玑星暗示之下透露出来的信息证实。
    林昭紧接着补充：“还是个狂热信徒，应当不是最近才发展的，这么深的信仰，应该很小的时候就加入雪祸被洗脑了。”
    否则也不会对他认为占了神位的羊女做出那么过激的行为。
    科里森年龄也有三四十岁……也就是说，雪祸在三四十年前就开始往国外发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