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像是出教学事故了？”庄安平不只是一个噩梦游戏的玩家，也是现实世界某个孩子的父亲，所以在遥遥听见教学楼里传来的声音时，很敏锐地做出了判断。
    教学楼传来动静的地方是在一楼，借着灯光，他们站在远处就能看见几个站在那里的人影。从声音和身形来判断那几个应该都是成年人，而他们口中谈论的那一个则应该是学校里的学生。
    “我们再靠近一些。”陈溪将自己藏在阴影中，然后蹲下身子小心前进。
    庄安平也马上跟了上去。
    明明知道他们身为已经“死去”的人，已经无法被这座城市里的普通人看见听见，但真让他们大大咧咧地站在窗外看戏的话，那种感觉也让人觉得怪怪的。
    而教学楼里的声音还在继续传来——
    “我已经让人把那个学生送去医务室休息了，他的情况看起来很糟糕，可能没有办法再进自习室了。”
    “又有一个学生受不了了，我们真的还要继续下去吗？”
    “这种封闭式的自习室惹出的问题越来越多了，也许我们应该取消，让所有人知晓并自由使用那套系统。这样对我们学校来说也是一个转型和盈利的好机会，那种狭小的自习室真的没有必要存在。”
    “已经有一些学校知道我们的做法了。”
    “我知道，所以到了这个时候，就算我们不做，别的学校也会做出更疯狂的事情，毕竟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我们现在能够赌的，就只有我们手上的这一批学生。”
    “如果等到了那一天，所有学生离开了学校，一切还是没有任何改变怎么办？再去找新的学生？”
    “我们去哪里找新的学生？”
    “……”
    说话的人似乎在教学楼内走动，而且越走越远，声音也越来越小。
    “他们在说什么？”陈溪忍不住清了清嗓子，“怎么感觉他们说的每个字我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听起来却有些莫名其妙。”
    “他们说的系统我倒是听说过一些，每次有人介绍虹槐十中的时候，都会提到这个学校自己研发的学习系统，听说里面有虹槐市最强的题库，也是十中升学率每年提高的秘密武器。”庄安平说着也皱了皱眉，“不过别的学校其实也有类似的系统，也不知道为什么虹槐十中的这套题库那么厉害。”
    “而且刚才他们说的话听起来确实很奇怪，就好像……”庄安平似乎也犹豫着不知道怎么表达，“就好像那些学生只是消耗品而已。但学校最后的目的不都是为了学生好吗？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陈溪和庄安平都觉得他们刚才听到的那些对话有问题，但一时间也说不出为什么。
    此刻站在教学楼内阴影处的苏白倒是意识到了问题出现在哪里。
    因为“死去”的身份，苏白无法离开这栋教学楼，就只能在各个楼层之间徘徊。在观察各个楼层的过程中，苏白找到了萧楼记忆中位于一楼的自习室，其中一间自习室处于锁定的状态，应该就关着那个叫章陈的学生。
    一直到入夜，那个学生都没能从自习室内离开，苏白再听见动静的时候就已经看见那个章陈以昏迷的状态躺在了担架床上，然后就听见了那些站在自习室外的老师们的对话。
    先不管为什么虹槐十中的老师凌晨了都还在校园里走动，当那些老师开始说话的时候，异常就发生了。
    苏白能够很清晰地听见那些老师聚在一起时说的话，但是当那些声音进入苏白脑海之后，竟然同时出现了另一个声音，那声音就像是同时出现的另一道声线，硬生生挤进了苏白的脑子。
    就好像苏白刚下楼的时候听见那几位老师说——
    “真的晕倒在里面了？”
    “里面太黑了，监控也看不太清，只能看见学生倒在里面。我们要不要通知这个孩子的家长？”
    ……
    这些话进入苏白大脑的时候竟然出现了另一道叠加着的声线——
    「这一次的试验品又失败了？」
    「我们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但这一次的人鱼遗族从虚海离开的时候已经伤痕累累，要不这一次的试验就到此为止吧？」
    ……
    「我已经让人把那条人鱼带走，他看起来已经半死不活，已经不可能再继续进行我们的试验了。」
    「又折损了一个人鱼遗族的试验品，我们真的还要继续下去吗？」
    「在这场针对虚海的试验中耗损的人鱼遗族越来越多了，也许我们真的应该取消试验，让红月下其他的遗族都知道这个世界即将面临的绝境，说不定会找到别的生路？我们没有必要孤军奋战。」
    「已经有别的存在发现我们囚禁了所有的人鱼遗族。」
    「我知道，但如果让那些东西知道这个世界即将面临的绝境，就算我们停止试验，那些东西也会用更疯狂的手段折磨那些人鱼，毕竟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与其那样，还不如用剩下的人鱼继续做试验。」
    「如果等到那一天，所有的人鱼遗族都在试验中死去，而对虚海的试验依旧没有任何进展怎么办？所有的人鱼遗族都已经被囚禁在这里，我们还能去哪里找更多的人鱼？」
    「我们去哪里寻找别的可以进出虚海的试验品？」
    「……」
    如果接收到这些信息的不是苏白而是一个没有经历过浸润和强化的普通人，可能会因为承受不了瞬间炸开的信息而晕过去。但即使苏白还能够在角落里站稳脚步，也还是震惊于他脑海中出现的那道诡异的声线。
    明明教学楼里的老师是在谈论自习室里晕过去了的学生，为什么会变成一些身份不明的“人”在谈论从虚海离开后半死不活的人鱼试验品？
    苏白甚至捕捉到了一个之前并未接触过的词——“遗族”。那些说话的人称呼人鱼为“遗族”，这倒并没有让苏白多么惊讶，毕竟他曾经见过名叫洛丽玛丝的人鱼，她和她的族人出生于某个已经崩塌的文明，从毁灭的文明中存活下来的人鱼被称为“遗族”倒也不奇怪。
    苏白也知道人鱼拥有穿梭于虚海的能力，从洛丽玛丝的话中判断，那应该是他们特有的能力。
    但是，将所有人鱼抓起来囚禁的“人”是谁？
    他们用人鱼进行虚海相关试验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世界即将面临的绝境意味着什么？
    那个假扮苏玄的诡异之物让他听见这些声音的目的又是什么？
    是的，苏白可以肯定是那个“苏玄”让他听到了这些声音，他之前一直很疑惑为什么“苏玄”要把他困在虹槐十中。但如果他脑子里出现的声音是真实存在的，如果这里的学生暗指人鱼，自习室暗指虚海，老师暗指着一些有着不明目的的神秘“人”，即将到来的“高考”暗指这个世界即将面临的绝境或是别的东西……
    那么“苏玄”似乎只是借用了虹槐十中的外壳，想要将一些信息告诉苏白？
    为什么？
    人鱼与虚海的实验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苏白正感到费解的时候，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他刚才听到的最后一个问题。
    「我们去哪里寻找别的可以进出虚海的试验品？」
    可以进出虚海的试验品？
    苏白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虽然能够进出虚海的人鱼几乎已经绝迹，但一直以来似乎都有一些存在每隔半个月的时间就要跨越虚海前往噩梦世界。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被选为“玩家”的人类是不是也能够进出虚海？
    “人类，也可以成为试验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