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玖安并不想联系容北书。
容北书那日所言确实引起了她的反感。
她本以为容北书是一个阴狠毒辣,善于心计的人,又与他所装出来的克己复礼的模样形成极大的反差,这才引起了她的兴趣。
她喜欢撕开他的伪装,看着他惊慌失措的神色,欣赏他无法对抗自己时愤怒又无奈的模样。
可她不喜欢听那些圣贤之道。
尤其是针对女子的那一套。
什么三从四德,什么男尊女卑,从他嘴里听来着实让她不爽。
那日在阳光下,那张清隽俊逸的脸顿时黯淡,令她心生厌烦。
然而这一反感,就厌恶了他半月之久。
墨玖安知道,她想实现的事绝非一朝一夕所能得,这一过程无比漫长,那便需要她利用身边所有的资源,一步一步走下去。
既然决定这么做,那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她前进的道路,恶心她的人和事更不行。
居高位者,忍其所不能忍。
眼下,她的确需要容北书替她解决一些麻烦,刚好可以验证他到底有没有她所想的那般有用。
秋闱题目如何泄露至今没有定论,王尹也销声匿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盛元帝只信得过三朝太傅袁钰,便下令让他一个人补写新题,并且贬黜了大理寺少卿元觅,也克扣了大理寺卿张缙的俸禄。
容北书肃清大理寺,处理元觅留下的烂根之后,就被皇帝破格提拔为新任大理寺少卿。
容北书升任的消息一出,众人不由得怀疑皇帝是不是爱屋及乌,因为玖安公主的缘故所以如此提携容北书。
虽有官员想要上奏提议皇帝撤回命令,可容北书与公主之事毕竟还没有实锤,也只是民间盛传的捕风捉影之说罢了,因此“驸马不得担重任”这个说法目前还行不通。
容北书升任四品少卿后,容长洲可谓比容北书本人还要兴奋,开心的合不拢嘴。
他带上了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何昭夕,不顾容北书再三拒绝,硬拉着他去忘忧酒楼庆祝。
这家酒楼是他们经常来的,也是当初墨玖安跟来看三角戏码的那一家。
自那次尝过这里的千里醉后,墨玖安便经常命人买酒回去,也时不时让沐辞出宫,将他们的特色小吃打包回来。
虽说没有御膳房做的花样百出,可那味道却独具一格。
墨玖安精美的马车停在忘忧酒楼外,酒楼老板似乎已经等了许久,见马车临近便急忙走下台阶,躬身哈腰地站在马车外等候。
酒楼老板本想跪下行礼,却被沐辞拦住,示意他不要声张,他便只好做出最卑躬的模样迎合这位皇帝最宠爱的公主。
“禀小姐,容家二子现在就在里面,按您的吩咐,给他们安排了三楼隔间”
酒楼老板长得白净,四十几岁,身体不瘦不胖,穿着却是典型的商贩模样,恨不得将金银首饰全挂在身上一样。
墨玖安没有理他,绕过他径直走进了闹市酒楼,吸引了不少目光。
她站在一楼望向三楼,刚好看见那一袭熟悉的身影。
容北书似有所感,也往楼下看去,见到墨玖安的那一刻,心跳漏了一拍。
时隔月半,她依旧美艳动人,一身淡绿长裙,没有多余的修饰,只刺有零稀几只昙花,腰支仅用绸缎腰带束着,乌黑长发及腰,头上只戴几根精美玉簪,耳朵也配有与之相衬的白玉耳饰。
酒楼灯烛辉煌,映出她绝代容姿,还有那撼人心魄的双眸。
这家酒楼平常就有不少世家子弟前来消遣,当日在何府见过公主芳容的几个人也正在三楼饮酒作乐。
当墨玖安一步步走上三楼时,无可厚非地吸引了所有目光。
那几位世家子弟也认出了玖安公主,刚想上前行礼就被沐辞挡住了去路,他们只好弯腰颔首,然后安安分分地回去落座。
见墨玖安不想声张,容长洲便也省去了行礼这一麻烦事,用颔首代替,何昭夕也跟着他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
墨玖安没有心思看何昭夕,目光落在一旁的容北书身上,在走进厢房前做了一个暗语手势。
《进来》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手势,在别人看来虽然是一个毫无意义的动作,可足以让容北书眉心微凝,心跳加速。
半个多月,她终于还是找他了。
在容北书刚通过陆川了解了她一些过去之后,又是这么霸道地使唤他。
容北书想起了陆川在三天前带来的关于她的消息,不由自主地望着那关上的房门出神,不一会儿就被一旁的容长洲晃醒了。
“别看了,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容长洲满脸的恨铁不成钢。
何昭夕虽努力做出平常的表情,却也掩饰不住眸中溢出的不满。
容北书敛下目光,边喝酒边思考待会儿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进去找她。
可这一使劲灌酒的模样,在一旁的容长洲和何昭夕看来,却像极了一个借酒消愁的痴情少年郎。
容长洲“啧”了一声,摇了摇头。
容北书闻声抬眸,对上二人审视的目光,疑惑开口:“怎么了?”
“公主是不是又欺负书哥哥了?”
何昭夕总是一副邻家小妹妹的模样,事实上她就是容长洲和容北书看着长大的表妹。
她柔柔弱弱的,总是温声细语,看到可爱的小动物一双杏眼就会满是光芒,笑起来有酒窝,显得她更加甜美可爱。
可面对这样惹人心怜的小姑娘,容北书却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面无表情地回了句“没有”。
何烨贪军饷一事,虽只是墨玖安的空口白话,容北书却选择了相信。
佣兵十年,十万兵马,驻扎在千里之外的南疆,每年的军饷数额巨大,每一个士兵身上克扣一丝一毫,累积起来也是一笔巨额财产。
他不相信人性。
是亲戚又如何?
有福不一定同享,祸事却是要连坐的。
容北书本不想带何昭夕,奈何兄长喜欢她,他便只能暂时默许。
“你是不是真的看上她了?被虐上瘾了?”
容北书沉重的思绪被容长洲调侃的话语拉了回来。
“兄长不要胡言乱语了,我和公主真的不是民间传的那样”容北书无奈解释。
可他也清楚,接下来他要做的事又会让他这句解释显得格外苍白无力。
容北书不能再等了,谁知道他一拖延,这位祖宗又会干出什么荒唐事。
她倒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可他容北书是要脸的。
容北书一口饮尽杯中酒,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站起身,刚迈出一步就被容长洲拉住了衣角。
他转头看去,又对上二人疑惑的目光。
“你干嘛去?”容长洲问。
容北书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太过沉重,又过于复杂。
他轻轻推开容长洲的手,温声搪塞:“我有一些公事需和公主禀报,马上回来”
说罢,也不给容长洲反应的时间,容北书迈腿便冲到厢房门前,先顺了顺气平复心绪,再轻轻敲了敲门。
在等开门之际,容北书忽然有种被人凝视的不适,他环顾左右,发现三楼的所有人都在注视着自己,包括那个酒楼老板。
容北书不喜欢被人关注,心情愈发烦闷,更何况是他主动敲响公主的门,无需看他们神色就知道他们此刻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容北书脸颊开始发烫,等开门的时间也无比漫长。
沐辞刚开门时他便迈腿就闯了进去,终于避开了那些烧人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