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龙颜一怒
作者:归彧   公主的掌中夫最新章节     
    台下仍然吵的火热。
    他们言辞犀利,针针见血,仿若十九年前,对着丹陛龙椅上的盛元帝咄咄逼人,要求他背叛一生所爱,要求他当一个没有私情,没有偏颇,就像圣贤书里写的那样谨遵祖训,超脱欲念的“好帝王”。
    那年的种种,在十九年后的如今,频频重现。
    盛元帝眉眼渐沉,眸中寒芒如星,渗着阵阵愤怒
    先是何府之事被群参,后又因流言蜚语要求自证清白,再然后便是反对她参与围猎,现如今,她不过是说了几句公道话,就因为她是他挚爱所生,所以无论她说的如何在理,都不该被他这个皇帝采纳是吗?
    何府一事,玖安不惜被人诟病,要回了虎符。
    强抢朝臣?
    那又如何?
    二人年龄相仿,互通心意,情侣之间的小把戏罢了,私底下的事被有心人恶意传播,最后却全都要怪在女儿头上,这是何道理?
    她参与围猎又如何?
    她的箭术甚至能与蒙挚相平,比上战杀敌的武将不止强过几倍。
    围猎这等武力活动,却要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墨客指手画脚,这又是何道理?
    盛元帝额间青筋凸起,眸里渐渐泛起了血丝,紧绷的下颌微微颤抖,仿若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极力克制着嗜血的欲望。
    “公主近日的几番行径着实不安本分,若再不管束,怕是来日都要上朝议事,对政事指手画脚了”
    “砰!”
    一声闷响吓的众人一激灵,方才还相互附和,点头认同的声音顿时销声匿迹,全场安静的瘆人。
    盛元帝面色沉抑,目光如火如炬,他拍案的闷响导致跪着的三人立马趴伏在地,其余众臣也微微低下了头,下意识地缩了缩后脖颈。
    盛元帝气得牙哆嗦。
    他女儿聪慧善良,明辨是非,为何这群人如此看不惯!?
    当年,他们就是这般逼走了他最爱的女人,她走的十一年里,他每日都像一具行尸走肉。
    好不容易,他好不容易再次找到她……
    可再见的那一日,他又一次失去了她。
    现如今,又要用同样的方式逼走他和她唯一的血脉了吗?
    “朕的女儿和朕说话,与你们何干!”盛元帝怒喝出声,低沉浑厚的声音夹杂着令人胆颤的沉翳。
    容长洲愣了。
    他嘴巴微张,双目睁如铜铃,满脸的不可置信。
    相比之下,容北书却淡定许多。
    方才拦住兄长,确实是不想让他与公主扯上关系,再者根本无需任何人出手,盛元帝就会替墨玖安讨回公道。
    拼凑陆川从各处搜刮来的消息,容北书心里对当年的实情有了大致的刻画,然而此刻盛元帝的反应更是帮他确认了他的猜想。
    盛元帝深爱苏贵妃。
    就因为爱,所以不惜放下皇帝的自尊心去寻一个抛弃他的女人,一找便是十一年。
    因为爱,所以为了墨玖安,也就是苏贵妃唯一的血脉,可以摒弃一国之君该有的冷静与无私。
    他不管是否会惹怒众臣和门阀氏族,更不关心是否会落得个昏君的名号。
    只要是墨玖安,盛元帝可以力排众议,绝对的偏袒。
    一直默默看戏的谢衍差点被盛元帝的这一句惊掉下巴。
    文武百官在此,门阀世家,王孙公子,凡是有点名号的文人雅客也皆在此。
    十九年前盛元帝便犯过这样的错,果然,能让他发疯的自始至终都只有那个女人。
    十九年前是她,现如今是她的女儿。
    还真是阴魂不散。
    谢衍浓眉紧皱,一脸失望地瞅着高位之上的盛元帝。
    一国之君说出如此昏庸的话,就不怕寒了众臣的心?
    谢衍看了一圈左相白卓远,门下侍中裴澍恒,自己的亲家赵文博,他们之中无一人愿意和他对视。
    眼下,三朝太傅袁大人又不在,能说得上话的也就只有他谢衍了。
    谢衍站起了身,拂袖昂头,妥妥一副不畏生死的忠臣模样,目光随之变得犀利,一副警告的语气:“陛下!一国之君怎能…”
    “闭嘴!”皇帝一声怒喝。
    这两个字一出,围绕全场而站的黑甲禁军长枪齐声振地,无比整齐地向前跨了一步,赛武场的地面都随之震了一震。
    全场被这阵势惊的噤了声,除秋风呼啸而过,甚至连众人的气息都听不出。
    谢衍为说道而伸出的手顿在空中,愣了好一会儿。
    席坐的朝臣吓得浑身一抖,左青玄也难得露出惊恐的表情。
    盛元帝已经忍无可忍。
    他又如何不知那些支持严惩的大臣们彼此之间微妙的关系,以及他们和右相谢衍之间的联系?
    他又如何不知,他们言之凿凿看似秉公执法,可目的却是为背后之人征讨好处?
    盛元帝又怎会拎不清,柏屠知法犯法,确有欺君之罪。
    可这个孩子呢?
    盛元帝长睫微颤,目光不禁落在蒙梓岳身侧卷缩一团的黑色铠甲,只见他正规规矩矩地趴伏在地。
    直到此刻盛元帝才惊奇地发现,这个跟了他三十年的将军,在不知不觉中竟多了这么多白头发。
    是啊,蒙挚现在已是半百的年纪。
    过去三十年来,随着他上过战场,陪着他夺过嫡,无论是尸山血海的沙场,还是不起硝烟的皇宫,无论是金戈铁马肆意洒脱,还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他一直都在。
    蒙挚一生忠心不二,为了大鄿,为了他这个皇帝奉献了太多,两个儿子接连为国牺牲,现如今,就剩这么一个小儿子。
    那些个大臣所说,很有道理。
    可惜,盛元帝做不到无情无私的圣人。
    他是一国之君,但他亦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是父亲,是丈夫,亦是好友。
    他会怜悯弱者,他会偏爱亲人,同时,他也会爱这千千万万个子民。
    就如当年,即便在万念俱灰之际,他亦不会跟随爱人一死了之,不会浑浑噩噩地渎职,更不会抛下为君的责任。
    可这一国之君,真是难当啊。
    若是个痴情又感性的人,更难当。
    “蒙挚,你回答朕,蒙梓岳隐瞒身疾参军一事,你知不知晓?”
    盛元帝浑厚的声音带着似有似无地疲惫,望向蒙挚的眸里多了几分温和。
    蒙挚缓缓直起身,拱手抱拳,微颤的嗓音依旧不失恭敬:“禀陛下,末将并不知晓,蒙梓岳从小便有上阵杀敌,保家卫国的志向,末将知道他身有残缺不该有此妄念,因而一年前便把他送到乡下,末将也是在今日赛场上见到了一年未见的亲儿子”
    蒙挚从不会欺骗盛元帝,更不会忤逆盛元帝,就算盛元帝要的是他的命,他甚至能欣然接受,双手奉上。
    盛元帝信他。
    “不知晓便无罪,你起来吧”
    蒙挚乖乖起身,视线却下意识地瞥向依旧趴伏在地的蒙梓岳。
    盛元帝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做了一个“回来”的手势,蒙挚微微颔首便回到了盛元帝身后。
    归位之后,蒙挚右手一抬,禁军又齐声退到了原位。
    见此一幕,众人只余怔愣。
    早秋的风拂过衣裙和发尾,给全身浸汗的他们留下一片瘆人的湿冷。
    那些世家子弟文人墨客自是没见过这一阵仗,而这些个文武百官,则是许久都没见过皇帝如此模样。
    确实是太久了,久到他们都忘了,盛元帝原本就不是一个文雅温和的君王。
    从一个不受宠又无母族靠山的小皇子到东宫之主,他的地位可是在马背上真刀真枪挣来的,是在沙场踏着敌人的尸首一步一步爬上来的。
    盛元帝登基之后,随着他渐渐变成一个心胸宽广,广听谏言,又情绪稳定的帝王,他们都渐渐忘了,这位从一众皇子中杀出帝王宝座的人,双手染过无数人的血,也包括他的血肉至亲。
    从始至终,他都不是一个舞文弄墨的深宫皇子,而是握刀杀敌的将人。
    如今,他只是变成了一个成熟的帝王。
    可在这张看似平和稳重的面皮之下,依旧是那个嗜血的六皇子。
    他也许会沉睡,但绝不会消失。
    甚至,他还会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