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玖安拼尽全力向前走了几步,最终还是坚持不住倒了下去,蒙梓岳也跟着滚了一圈,完全昏了过去。
墨玖安瘫坐在地大口喘气,先探了探他脉搏,确认他只是晕厥之后,长舒一口气缓了缓劲儿。
那些老虎攻击的目标是她没错,虽然成功杀掉了它们,可并不能保证还会不会有新的猛兽出现。
所以对她来说,此时最佳的选择就是尽快逃离这里。
想及此,墨玖安的目光不禁落在蒙梓岳身上。
他原本俊秀的脸庞此刻却惨白如雪,伤口处浸透了血迹,若不仔细一些,甚至无法感受到他胸腔的浮动。
明明昨日,他还在擂台之上卓然而立,意气风发,那双不带任何杂质的眼睛,清澈的就像春日和风里的流水,那般真诚又无辜。
此刻却虚弱地躺在地上,命悬一线。
墨玖安峨眉微凝,闭上眼深呼了口气。
片刻后,她从身上拿出了一支黑头箭。
“对不住了”
墨玖安小声说罢,再拿出藏在靴里的小窝弓,朝着天空就是一射。
果然,就如他所说,一声长鸣划破长空,最终变成了五彩斑斓的色彩。
墨玖安疲惫的眸里映着那美艳的光芒,她就那般望了须臾,随即一鼓作气,又将蒙梓岳拖起来背着,一步一步向出口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等她步履蹒跚地来到深林出口时,却没能如愿地见到那匹马。
因极度劳累,她双颊通红,额头流下涔涔汗渍,仿佛失去了所有希望般,双腿失力,跪了下去。
没有马,她如何背着他出去?
眼下太阳就快落了,沐辞和救援的人怎么还没来?
刺鼻的血腥味让她头脑发昏,因反复跪起,她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全靠仅剩的意志力强撑着迈开步伐。
墨玖安身上只有云白中衣,背上的人毫无知觉。
因为伤口太深,墨玖安的外衣不足以完全止血,渗出来的血液染湿了她整个后腰,肉眼看已然分不清是谁的血了。
当容北书策马赶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那个纤瘦的身躯背着比自己大很多的人,双腿颤抖着艰难前进,血液布满整个腰腹,甚至腿上也是泥土夹杂着浓稠的血迹。
见她这副模样,容北书脑海里浮现的,竟是第一次见到她时那一身红衣,端庄的容颜,一眼便让人望而却步,不敢高攀。
眼下,她满身狼狈,蓬头垢面,少女玉面早已被汗渍沁染。
可他却不觉得丝毫丑陋,却是动人心魄,惹人心怜。
“公主,小心!”
乌靖萧的惊叫声顿时让容北书回过神来。
墨玖安听到了,她似有所感转身一看,一只趴伏而行的老虎不再犹豫,立马扑了过来。
她惊慌地甩开蒙梓岳,自己则往另一个方向摔去,老虎直直穿过二人落于对面,然后调转方向,又进入了捕食状态。
这时,一批士兵和太子三皇子他们也都赶了过来,见到老虎的那一刻都不由得愣住。
“公主,躲开!”乌靖萧又一声大喊。
墨玖安望见他拉满长弓,立马退到一旁以免被误伤。
乌靖萧两箭齐出,可老虎动作迅猛,竟都躲了过去。
见此一幕,容北书下意识地将佩刀拉出了半截。
“铿锵”一声,又成功将他唤醒。
就在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了自己真实的想法。
他想救她。
他那般风风火火地赶来,不是为了斩草除根,而是想见她。
疯了,简直疯了!
容北书仅存的理智逼着自己将手慢慢摁了下去,利刃重新回归了刀鞘。
众人的马因老虎的缘故受了惊,不太听使唤,他们急忙控制缰绳,乌靖萧则直接跃下马拔出长刀直奔对面,那群士兵也齐刷刷地跟了上去。
老虎似是想逃离,目光落在一身血迹的蒙梓岳身上,墨玖安见那形式就知晓,它这就是捕猎前的准备。
墨玖安几乎没有犹豫,用尽全力跑向蒙梓岳,一个打滚捡起地上的长剑,在老虎扑来之际挡在了蒙梓岳身前,仰身从老虎身下穿过,直直刺穿了它柔软的腹部。
墨玖安滑出几丈才顺势翻身而立,强撑着身体,迈着虚浮无力的脚步,走到蒙梓岳身侧时一个失力跌坐了下去。
她先探了探他颈肩脉搏,才松了口气。
众人将这利落杀虎的一幕尽收眼底,不禁嘴巴微张,目若铜铃,惊恐中透着难以置信的怔懵。
乌靖萧和一众士兵在她扑向老虎时就已经吓得顿住了脚步,眼下她已安然坐着,可他们依旧没能从那骇然的情绪中回过神来。
乌靖萧停在半路,看着她撑着长剑艰难起身,纤瘦的身躯大口喘气着,没有少女该有的惊慌,尖叫,失措。
只有平静,麻木与疲惫。
墨玖安视线越发迷糊,远远的,她似乎看见了一个人,如雕塑般肃立,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凛然正气。
他说过,只要鸣镝一响,无论有多远他都会来。
他来了。
墨玖安只觉眼皮越发沉重,渐渐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耳边的声音也越发模糊。
乌靖萧手指顿松,长刀“锵锵”落地。
他面色惨白,双目通红,像是经历了一场声嘶力竭的痛苦,整个人看起来孤独又病态。
他缓缓迈出了第一步,然后第二步,步伐越来越快,最后竟是全力奔向她,在她倒下之前跌跪下去接住了她。
墨玖安觉得自己仿佛融进了一个温暖的被窝,好暖,好安心。
“公主,公主!”
乌靖萧颤抖的声音萦绕耳畔,墨玖安只觉眼皮似有千斤重,好困,好想睡一会儿。
可是蒙梓岳......
“蒙梓岳,救...蒙梓岳”
乌靖萧哽咽地听着,目光落在她卷缩的膝盖上,见到触目惊心的伤口,他本就痛苦的眉眼顿时失去了所有光泽,瞬间黯淡下去。
他立马脱下了披风裹在她身上,将她打横抱起,转身之际大声命令道:“蒙梓岳受伤了!快带他去找太医!”
赶来的士兵们齐声吼“是”,立即开始了营救。
乌靖萧抱着她一跃上马,压根儿没有搭理太子和三皇子等人,只管将她护在怀里,猛拉缰绳便策马疾驰而去。
“二姐!”
三皇子墨翊毫不犹豫地调转方向也跟着乌靖萧冲了出去。
太子神色沉凝,而他身后的那群人仿佛还是没能从方才的惊心动魄中回过神来。
“公主刚刚是不是,杀了一只老虎?”
“公主...独自一人...杀了一只老虎...”
容北书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早已没了人影的地方,听着他们呢喃低语,紧握的刀柄这才渐渐松开。
方才乌靖萧走过来时,容北书甚至没能转眸看她一眼,就那般直直盯着对面,似乎她还在那里,纤瘦狼狈,满身血红。
容北书愣愣地下了马,鬼使神差地走向她倒下的地方。
众人的目光也被他吸引了过去,只见他停在离老虎不远处,目光一直盯着地面,不知是在看些什么。
“他干嘛?”一个人疑惑出声。
“谁知道呢,快回去吧,这儿太危险了”
众人劝说太子赶紧离开,太子吩咐士兵把老虎带回去,便带着世家子弟们出了猎林,将容北书独自一人留在了那里。
左右士兵忙着收拾老虎,而容北书却定在原地看了许久。
慢慢地,他抬头望向里面,顺着她回来的踪迹,缓缓往里走去,边走边在嘴里呢喃数字。
一,二,三,四...
数到第四步,地面出现了两个浅坑,泥土上沾了血迹,碎石上也染着血红光泽。
他又往里走去。
一,二,三...
又是一个跪倒的痕迹,还有那染满小坑的血迹。
容北书不顾身后士兵的呼唤声,就这么一路走到了深林入口,也就是他将那匹马放走的地方。
若他没有把她的马放走,她就不会四步一跪爬着出来吧。
可是为什么?
血液会引来凶兽,对她来说扔下蒙梓岳,她的生存几率最大。
可她为什么一路背着他出来?
方才又为何那般决然地挡在老虎面前?
蒙梓岳和他一样,不过就是一个可利用之人,她想拉拢的人。
一颗棋子,一个工具。
她为何为了一个工具甘愿拼命?
容北书双目死死盯着地上的跪痕,渐渐蹲下身去,捡起了一颗染了她鲜血的小石,掌心慢慢攥紧。
不规则的小石随着他力度加紧渐渐刺进他原本的伤口里,又染了一片浓稠。
血液相融,阵阵刺痛。
容北书呼吸渐沉,缓缓闭上了眼。
“玖安公主,你到底还有多少惊喜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