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轻拂,吹散她额间碎发。
阳光洒在她雪白柔嫩的肌肤,灿如春华。
容北书好像很久没这般静静地瞧过她,也许昨日就看过,反复临摹她绝代容颜,然后沉溺在那双勾魂的眼神里,看似是在满足她,实际上,是他贪婪摄取。
墨玖安侧颜就足以惊艳,眉目如画,长睫弯弯。
那双琥珀色的桃花眼,平日里被她逼出几分犀利与绝情来,可当她深深凝望时又是那般勾人心弦,一颦一笑间媚态横生,仿若一只迷人心智的狐妖,让人明知危险却又甘愿沦陷。
此刻,她背脊笔直,仪态万方,静静地望着车外繁华的街景,浑身透着一国公主该有的矜贵端庄。
容北书又一次看的入神,可墨玖安早已忍无可忍。
她咬了咬牙,蓦地转身便凑到他身前,伸出手覆上他双眼,隔绝了这双令她心乱的视线。
“你再看,我就把你扔下车”
在她靠近的那一刹,容北书心脏一紧,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然而此刻,她清凉的掌心轻触他双眼,明明是略带气性的语气,落在容北书耳朵里却显得十分可爱。
容北书呼吸微沉,无奈又缱绻地低笑出声,睫毛扇了扇。
墨玖安掌心犹如羽毛拂过,又酥又痒。
她白皙修长的手指微微一颤,刚准备收回手,倏尔手腕一紧,被一股温热的掌心包裹。
“容北书,你放肆”
容北书却没有放开她手腕,而是另一只手探她脉搏。
墨玖安这才明白他想做什么,暂时压下了抽回手的冲动。
车外,悦焉刚想冲进去,一旁的沐辞却拦住了她,轻轻摇了摇头。
悦焉十分不解。
容北书放肆,她该进去打他一顿才是,沐姐姐之前明明和她一样反感容北书,此时怎么看似一点都不担心公主安危?
悦焉还未及笄,大人的事她自然看不明白。
可沐辞不一样。
秋猎时,沐辞因他的所作所为而对他敌意颇深,此后更是时刻戒备。
但是经过昨天的事,沐辞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对他改观了。
实际上,让沐辞真正相信容北书不会伤害公主的是,公主身中媚药,意识不清,甚至因蝶瘾而陷入危险,如若容北书想除掉公主,他其实不需要做任何事。
只要袖手旁观,他就能像猎林时的那样借刀杀人。
但他并没有。
他救下公主,带她出宫,和她一起在寒池里泡了一炷香,甚至为她解毒。
在沐辞赶到时,公主已经服下汤药,身上尽湿,可衣裳却完好无损。
反观容北书,整个人因极度的寒冷而微微发抖,面色惨白,嘴唇发紫,身上的湿衣都未来得及换下来,衣领凌乱,颈窝处能瞧见明显的红肿和血痕。
他的视线始终落在公主身上,蹲在床边为她把脉观察,直到确认公主无碍后,紧绷的弦一松,他才长舒一口气。
当她看到容北书嘴唇上的伤口时,沐辞就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在容北书离开后,她又一次认真地查看公主的衣裳,确认了就是早晨公主穿上的原样。
方才在皇宫里遇到容北书时,沐辞特意留意他的一言一行以及神色语气,心里暗暗有了一个猜想。
沐辞都能看出来容北书的心思,公主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然而公主对此仿佛并不反感,所以沐辞拦住了悦焉。
容北书并不会强迫公主,更不会伤害公主,公主若是真的不愿,根本不需要她们动手,公主自己就会出手惩戒。
车厢之内又一次陷入了寂静,
容北书眉眼渐沉,嘴角的笑意霎时消散,乌黑长睫半垂,藏住了眸里的心疼。
“公主可否告诉我,体内的毒是怎么来的?”
墨玖安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关切,淡淡一笑,看似不以为然的笑容里裹挟着几分苦涩的意味。
“其实我更好奇,你的医术是谁教的?连太医都瞧不出来的毒,竟能被你发现”
容北书的指腹依旧落在她纤细的手腕上,缓缓抬眸,面上浮现一丝为难:“我发过誓,不能说”
墨玖安却更好奇了,峨眉微挑,惊讶地问:“容长洲都不知道?”
“不知道”
容北书黯淡的眸里闪过一缕真挚的光,墨玖安选择了相信。
“我虽然能探出公主体内有好几种剧毒相互牵制,但以我现在的医术,无法确定全部的毒,如果公主告诉我在哪儿中的毒,我就能缩小范围”
容北书眉心浅浅皱起,沾染了些许担忧,低哑的声音如初春的微风,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墨玖安唇角的苦涩渐渐散去,眉眼柔和,浮上几分笑意。
“容少卿应该查过我的过去吧”
容北书心脏顿沉,呢喃出声:“平南城,青闽县”
公主被救下的地方就是平南城青闽县,南骊边境。
南境虽富庶,可南骊边境地形复杂,高山环绕,山上有各类毒虫蝎蚁,毒瘴弥漫,南骊还以养蛊闻名,毒药更是千奇百怪。
南骊弱小,可大鄿与南骊之所以能一直维持和平,也是因为跨过南骊边境攻城并非易事,南骊地形易守难攻,想要攻破还要先解决那些毒瘴。
更何况北凉虎视眈眈,与南骊发动战争很容易腹背受敌。
所以,公主的毒与南骊有关......
难怪他探不出毒药类型。
容北书喉间一哽,怎么也咽不下胸口那股沉闷又无力的情绪。
他沉默了片晌,再抬眸时,眼底浮上阵阵决然之色:“公主给我一点时间,我定会帮公主解毒的”
墨玖安望着他认真的模样,莞尔一笑,“其实,这些毒在本宫体内并非全无用处,也多亏了它们,一般的毒对本宫不起作用。不过,昨天才知道蝶瘾是本宫的克星”
容北书眉心凝的更紧,薄唇微抿,眼底的忧虑又深了几分。
他缓缓垂下长睫,原本搭在她脉搏的手指温柔地包裹住她纤细的手腕,大拇指轻轻抚过她玉白肌肤。
“我也觉得公主中蝶瘾很蹊跷,我会查出它的来源”
墨玖安手腕处传来一股异样的触感,被他的指腹轻轻划过轻薄的肌肤,又痒又酥,直抵脖颈蓦地散开,墨玖安下意识地缩了缩肩。
“容北书,你就不怕本宫砍了你的手?”
听似威胁的语气,可容北书却知道其中的戏谑之意。
他黯淡的面色终于浮现了一丝笑容,抬眸望去。
原本只是轻轻地圈住她手腕,现在,略带薄茧的指腹渐渐往下,直至完全牵住她的手。
视线交错,容北书的瞳仁清澈透明,她的身影倒映其中。
他掌心的温度一寸寸地漫过她肌肤,仿佛一股无形的电流在二人之间流淌。
墨玖安心跳漏了两拍,还没来得及抽出手,容北书却抬起她的手覆上了自己的肩膀,是昨日被她咬伤的那个位置。
墨玖安眉心微动,愣了一瞬。
“公主是不想对臣负责了吗?”
容北书的掌心紧贴她手背,摁在他肩膀伤口处。
墨玖安脑海里又一次闪过昨日的画面,还有那醒目的伤痕。
她的目光重新投他眉眼,望见他故作无辜的模样,方才产生的那一丝自责瞬时消散,唇角扬起促狭的笑意。
墨玖安并没有收回手,语速悠悠的:“若按世人的说法,是本宫这个女子更吃亏吧”
容北书向前倾了倾,拉近了些距离,声音低沉悦耳:“臣愿意负责”
墨玖安鼻腔里发出一声轻笑,也不甘示弱地探了探身,酥骨的嗓音耳鬓厮磨般魅惑:“负责?你占本宫便宜,可是要以命赎罪的”
说罢,墨玖安掌心渐渐收紧,容北书剑眉微蹙,呼吸重了一瞬。
被人摁住伤口,他脸上不仅看不到一丝痛苦,笑容却又扩大了些,眼底暗色翻涌。
“公主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
听到这一句,墨玖安仿佛想到了什么,手指顿松,双眸渐渐浮上一层迷雾,覆盖了原本兴味的涟漪。
“其实昨天,是你最佳动手的时机”
耳畔传来辨不出情绪的一句,容北书收起了玩笑的神色,将那只柔软的手覆在自己怦怦跳动的心口,深深地望着她,问:“公主还不明白吗?”
墨玖安感受着他胸腔里强有力的心跳,仿佛她的心也跟着加快跳动。
他近在咫尺的眼神蓄满了柔情缱绻,深沉且真挚,墨玖安仿佛看到了他心底那股热烈的,同时又克制的情愫。
墨玖安的目光从那双炙热的视线中缓缓移向他唇瓣,望见被自己造成的红痕时,心脏颤了颤,鬼使神差般抬手。
容北的书目光落在她手上,任由她清凉的指腹将触未触地轻轻拂过。
他气息顿沉,喉结滚了滚,羽翼般的眼睫因隐忍而微微发颤。
墨玖安能感受到他呼吸温热而沉重起来,酥酥软软地喷洒在她手指间,一路烫进她心里,连带着身体都逐渐燥热,心如擂鼓。
封闭的空间,街上的喧嚣被尽数隔离在外,只有彼此间的气息愈发清晰急促,仿佛下一瞬就会失控,汹涌而出,袭卷吞噬。
容北书广袖下的手早已攥成骨节分明的拳头,他垂眸望着唇前的那只玉手,脑海中叫嚣的欲望最终还是压过了最后一丝理智,克制不住地低头吻了下去。
在他柔软的唇瓣触及指腹的那一刻,仿佛被电击中,酥酥麻麻在一瞬间流遍全身,不禁微微战栗。
她惊地收回手,立即坐直腰拉开了距离。
一触即离,反而更令人心痒难耐。
容北书低沉地叹息,姿势依旧,缓缓抬眸。
他朦胧的视线渐渐聚拢,炙热的眸中流露出一丝委屈的意味。
墨玖安只是瞥一眼便慌忙敛目,将那只手藏进广袖里,手指渐渐蜷缩。
“公主,到了”
随着马车缓缓停下,沐辞的声音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墨玖安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容少卿该下去了”
墨玖安虽然极力克制气息,可微颤的嗓音出卖了她。
容北书觉得自己的行为让她感到不适,便乖乖垂下眼帘不再看她,沉默了片晌。
“我安排了一些人暗中保护”
容北书的声音低沉沙哑,语气却依旧平缓温和:“他们只会隐在暗处,非必要时不会出现,也绝不会叨扰到公主清静”
容北书说完,起身离开之前还是忍不住又瞧了她一眼,见到了她娇艳的面上浮着一层迷人的红晕,连带着耳朵都泛着红。
容北书这才明白了过来,心口荡起了一阵涟漪,原本黯淡的眸里又一次星光闪闪。
他本想再说些什么,可转念一想,无论她反感还是喜欢,既然她开口叫他下去,那他就不应该再打扰她。
如此想着,容北书默默垂下眼帘,转身便走出了马车。
……
天气转凉,夜晚的寒气渐渐加重,不时地一阵冷风吹过,带来凛冽的寒意,预示着冬天来临。
墨玖安站在窗前,望着院内落了大半金叶的银杏,右手掌心不自觉地覆上左手手腕。
她已经有月半未见过容北书了。
上一次见他是在和他一起出宫后的第二天,也就是在马车里鬼使神差地摸他的嘴,事后又无情地赶他下车的第二日。
那天是容北书主动来找的她。
那是阳光明媚的下午,沐辞把容北书带到偏殿门口便离开,容北书望着紧闭的殿门,心里如激荡的湖水般无法平静。
因为就在昨天,在马车里,他对她表露过心意,与她牵过手,吻过她指腹,见过她红着脸回避视线。
在被她赶下车后,容北书就开始和自己较劲。
他并不确定她的心思,也想看看他自己能忍住多久不去找她。
答案是十五个时辰。
第二日下午,他就来了。
容北书没有犹豫,轻轻地推开精美华丽的木门。
即便殿内早已烛火通明,可当他打开殿门的那一刻,灿烂的阳光如同万道光芒洒进屋内,照亮一个窈窕身姿。
墨玖安站在殿中央,背对着门,身穿一袭素白长裙,裙摆画有几支墨竹,广袖也晕染了墨色竹叶,乌发未束,如同绸缎般顺滑而下,盖住了那盈盈一握的细腰。
单单背影就已经是赏心悦目,她竟比那些墨香书生还多出了几分矜贵文雅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