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两个月前,甚至是半个月前,就这么简单的一声“嗯”该让他多么欣喜。
因为在那时,容北书即使知道墨玖安在故意捉弄和戏耍他,他也甘之如饴。
那时的容北书接受她步步逼近,听着她言语撩拨,明知她那是在试图惹他脸红,可他依旧愿意配合。
因为他喜欢。
喜欢她达成目的后得意的笑容,喜欢她那副鲜活灵动的模样,那是她平日里从不会表现出来的样子。
那也是这个年纪的姑娘该有的模样。
初见她时,她是妖媚冷艳,高不可攀的公主殿下。
从一开始的戒备,到一点一点地揭开她的面具触及她真实的样子,容北书见到了她倨傲冷硬的外表下那颗温暖且坚毅的心。
他想助她称帝,不只是因为她承诺过会重用容长洲,更是因为她完全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
墨玖安甚至比太子和三皇子那两个男人还具备王霸之气。
她很强。
这种强不是一味的刚硬冷厉,而是刚柔并存。
她悲悯苍生,胸怀天下,同时她也有雷霆手,果断狠辣。
在与她斡旋的过程中,在渐渐了解她的同时,容北书也渐渐沉迷。
面对他时,她眉眼间满是狡黠流光,言语戏谑,眼神挑逗,每每捉弄成功就抑不住嘴角的笑意。
容北书原本以为,他对她而言是特殊的。
后来才发现,他只是她招揽的众多才士中的一个。
只是她登基路上的助力罢了。
容北书无法因此生气,更不可能断然结束同盟关系。
因为自始至终,他们二人合作的基础从来都不是容北书动了心,而是他们有共同的利益。
所以归根结底,是他错了。
是他冒然僭越,甚至还试图跨过他们二人之间君臣那条线。
半个月前,她断绝了容北书所有的妄想,自此,他不再期待她的回应。
半个月后,她依旧是那副明艳动人的模样,像过去那样靠近他,撩逗他。
仿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原来这半个月的时间,都是他一个人的挣扎。
她说,他瘦了。
那是因为这段时间他不敢闲下来,怕一旦闲下来又忍不住想她,偷偷去看她。
容北书每日卯时出门子时回来,有时干脆在大理寺留宿。
为了让自己忙起来,容北书接手了很多案子,亲力亲为。
陆川作为属下自然是到哪儿都跟着他,这半个月以来容北书没累倒,陆川倒是累的都能在案发现场打盹。
杀人犯李四就是被失恋后疯狂工作的容北书抓到的,最后还帮容北书演了一出戏,制造了意外发现秦启赃款的假象。
大理寺追捕的重刑犯那么多,大理寺少卿亲自抓捕,对李四而言算是莫大的尊荣了。
只可惜,这样超负荷的工作都没让他完全遗忘墨玖安。
现实的遗憾有时会通过梦境来弥补,但是梦境再甜蜜,总会有醒来的时候。
意识转醒时,他就会想起残酷的现实,就像一盆冷水泼在他身上,梦里的幸福与现实形成巨大的反差,将容北书浇个透心凉。
入睡前,他不想梦见她。
入睡后,他不想那么快醒来。
每天都是如此。
这就是他的半个月,听似短暂,实则漫长。
她倒是一点都没变,就像以前那样对待他。
殊不知,墨玖安越是这样,容北书内心越会翻腾那股不甘与苦涩。
容北书就那般直直望着她,沉默须臾后,动了动唇,略带着几分自嘲地笑了笑。
墨玖安微愣,还未等她搞明白他突如其来的笑容,耳畔淌入他那股清淡恭敬的声音:“微臣庸陋,不敢擅越尊卑,恳求公主守君臣之礼,免生非议”
容北书的语调不冷不热,落在墨玖安耳朵里,一字化作一刀,刀刀落在她心口。
可只有容北书自己知道,就这么短短的一句话,真的说出口时有多么艰难。
本以为说出来会让自己好受,可当他见到她那双明亮如夜星的眼眸渐渐黯然,容北书内心的苦涩非但不减少,心脏反而如细针刺,胸口堵得慌。
见到她失望,他竟也跟着难受。
听到容北书要求她离他远一点,墨玖安眼底先是掠过一丝怔然,紧接着,眸里那缕兴味的光一点一点地熄灭。
为了拉近距离,墨玖安一直保持着踮脚的姿势,此刻,她缓缓落地,面色变得有些复杂难辨。
“君臣之礼?好啊,那你告诉我,本宫叫你来,你却一句‘不便相见’便把本宫打发了,这是哪门子的君臣之礼?”
很显然,她此刻的情绪在困惑中带着几分愠怒。
容北书垂下眼睫,回避了她质问的目光,向后退了两步,随即弯腰作揖。
“微臣知罪,求公主责罚”
“责罚?”
墨玖安鼻腔里发出一声轻笑,再一次向他走去,容北书却又后退了一步。
墨玖安脚步一顿,骤然蹙眉,声色冷如冰霜:“父皇早上赐婚,容少卿这么快就要端起人夫的架子了吗?”
容北书直起身,抬眸看向墨玖安,这一次,他并没有回避。
他淡然的面色终于漾起了一丝波澜,墨玖安清晰地看见他漆黑的眸里暗涌的愤懑,以及唇角的自嘲与苦涩。
“公主是不是忘了半个月前,对微臣说过什么?”
他清冽的声音略显暗哑,带着似有似无地颤抖。
容北书此刻已经在极力控制,但是情绪一旦压抑太久,在某一刻,满心的委屈汹涌而上溢满胸膛,再通过眼睛,呼吸,声音流露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墨玖安心里产生的不悦顿时萎蔫,就像刚燃起的一簇火苗遭遇一盆凉水,被他质问后,她的愠怒尽数被灭了个干净。
墨玖安默默收敛了发威的势头,因为她知道,这件事确实是她理亏。
墨玖安沉默了片晌,声音轻了下来:“若我说,我反悔了呢”
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心底涌出,她颤抖的气息带着丝丝缕缕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