刍狗瞪大眼睛,脸涨得更红。
伊仙臣松开握她的手,红通耳根咳嗽,“药山的雨停了,我送你回去。”
再次踏上碧玉飞剑,刍狗只用一只手揪住伊仙臣一块衣布。
她的心跳得很快,跳得牙齿发颤。
不应该的。
伊仙臣是名门俊秀,强大的武修,和我怎么有可能?
所以她虽然惊艳于少年的美姿容和好天赋,仰是羡慕,不敢有其余的想法。
从来没有修士喜欢她。
碧玉飞剑飞得很稳,刍狗原来不会掉下去。
伊仙臣按揉烧热的红耳朵,问:“你今年多少岁?”
刍狗声若蚊蚋,“三十七。”
伊仙臣笑说:“我一百二十七,练功到神境入门了,门主师父才松口放我出来......”
“凡人岁数短促。”她小声说,“伊公子,是你说的。”
“大师兄给你的延年益寿丹,吃了没有?”他羞涩地说:“你种地好,我便想引你去洪炉大冶。”
刍狗沉默,一眼也不敢看伊仙臣。
回到药山崖,她去放下绳篮接大黄狗回来,伊仙臣静静瞧着她,刍狗的眉眼温柔,拿布擦湿漉漉的大黄狗。
她说:“伊公子,我妹妹上官容衣漂亮聪明、灵力好。”
伊仙臣不解,“为什么说她?”
刍狗脸对着摇尾巴的黄狗,一眼也不敢看他。
容衣从洪炉大冶回到京都,说的都是你。
为什么会喜欢我?
还说我有意思.......我明明做的是低贱简单的活。
“你......不愿意喜欢我么?”伊仙臣满脸伤心,“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刍狗背对他,心慌意乱,不敢出声。
伊仙臣和她天差地别,哪里能长久呀?
她对着黄狗说:“我不喜欢谁。伊公子若无命令,我要去园子做事了。”
她防备的合上园门,灰狸花懒洋洋地从厨房叼来幼崽,让主人照顾。
夜里她一点也睡不着,终于开始小心翼翼的意识到,伊仙臣是男人。
第一次有人说喜欢她.......
刍狗抚摸流出彩烟的五行鼎。
她开始胆大妄为的幻想男女之间的吸引与情爱。
男人的脸变成伊仙臣,俊美翩翩,清澈而真诚。
伊仙臣一百二十七岁,以修真功体,寿岁可以达到千年万年。
她以凡人之躯,百二十而终。
王母桃花千遍红,彭祖巫咸几回死?
我不过是他修真岁月短暂的一瞬,但是于我而言,会是何其绚烂而珍贵的回忆啊。
刍狗脸烧红,手指抓住床布。
伊仙臣是极出众的男修士…….
我拒绝了他,他不会来了吧?
他说喜欢我,是不是说明我也是很好的人?
刍狗在床上翻滚,激动得一夜睡不着。
次日她收拾灵植,回想昨日伊仙臣带她去湖边吟的诗。
那片湖是在什么地方?
男子言笑真挚,滟滟其波。
她在山崖瞧着朝日透出云隙,照出道道金光。
今天气候温暖,她在山崖支起竹床休息,黄狗的尾巴时不时扫过她,脚爪噗噗踩过土地。
刍狗一觉憨甜醒来,灰狸花团成一团,压得她肚腹沉甸甸。
刍狗抱住伸懒腰的狸花抚摸,猫崽们在灵植中钻来钻去,抓得黄狗又退又进。
一片串着彩石手链的金色鸟羽,不知何时被放在她手边。
她拿起金羽,不知是什么鸟。
伊仙臣来过了。
刍狗脸红。
她当时定然睡得很熟,和灰狸猫都缩在竹床上。
刍狗戴起手链,摸了摸晶润漂亮的石头,抿起嘴害羞地笑。
她和大黄狗下山去走走,看到复兴的药山村里搭起戏台,见到了湖边的书生和浣衣女,浣衣女眼睛泛泪光,低声告嘱书生赶考时注意添衣吃饭。
休洗红,洗多红色浅。
卿卿骋少年,昨日殷桥见。
封侯早归来,莫作弦上箭。
书生握住妻子的手柔声宽慰。
刍狗在远处看着他们,两人依依惜别,消失在人道上。
她抚摸腕上的手链,手链串的宝石一直是温热的,好像伊仙臣的手心一样暖和。
刍狗绕着山找那片湖,到天黑时和黄狗回去。
她的脚力有限,也不知道确切方向,几天寻找下来,腿脚酸痛得抽搐。
她躬下身按捏小腿时,听到玉剑的啸声。
伊仙臣敲开园门时,看到面红耳赤的刍狗,纤瘦的手腕挂上他亲手串出的宝石手环。
伊仙臣立即开心地笑,“你喜欢么?”
刍狗垂头躲闪,“那片金羽毛,是什么鸟的?”
“是大师兄伴生的神鸟,三足金乌。他是古阳之神人嗣后裔,天生纯阳之体,由金乌守护。”伊仙臣笑:“我搬迁去铸剑青峰清点旧物时,见到这金羽毛亮亮的好看得很,你又喜欢动物.........”
刍狗惊住:“是后羿射日时,化成太阳的金乌羽毛?”
伊仙臣点头,噗嗤笑起来,一下坐到她身侧。
“洪炉大冶有‘姬明之盟’的传说佳话。以前一位姓明的老祖身负阴阳血,中兴起衰败的门庭,后来老祖和姬姓大师兄结合,生出有纯阳血脉和阴阳血的后裔,说来我和大师兄先祖相同,只是阴阳血和纯阳血脉后来分开,各自繁衍。”
伊仙臣摸摸头,“后世大师兄的厉害爹爹为了遵守姬明之盟,娶了我是明老祖后人的娘。”
“你们是兄弟?”
伊仙臣摇头,“我娘不喜欢他爹,也没有生下姬明融合的血脉,与他爹和离了。我跟姬伯伯没有关系,大师兄也是姬伯伯和另外女子生的孩子。”
伊仙臣解释:“在我弱冠时,娘亲将我带入洪炉大冶修炼,我初见大师兄,他知道我有明氏阴阳血,对我特别好。”
刍狗羡慕他们兄弟之间,回想印象里的姬龙微冷肃如古井,好奇的问:“怎么好?”
伊仙臣满脸调皮,“他告诉我三足金乌和他感官相通,我就拔了金乌一根羽毛。大师兄跟姬伯伯一样凶,洪炉大冶中无人敢冒犯他,可是我做了这件事,他只是看着我。”
刍狗捏住金羽,“是这根?”
伊仙臣点头,“纯阳破邪诛魔,镶在兵器上效用极好。”
刍狗笑,“姬公子把你当亲兄弟了。”
伊仙臣哈哈笑。
“不是!大师兄想娶我的女体做老婆!”
刍狗圆睁眼睛,伊仙臣捧腹大笑。
“哈哈哈!大师兄想重演姬明之盟,劝我去做女孩子,他就娶我为妻。我喜欢女孩子,才不答应做男人老婆呢!大师兄就跟门主师父说我年少好色,情窦早开,恐怕根基因此筑不稳固,门主师父就逼我闭关练功,我练了一百多年,神境成就才放我出来!”
“他在等你回心转意,做.......做女孩子与他为配?”刍狗吃惊,“可你的女体死了呀!”
伊仙臣点头笑,“所以大师兄才作罢了,不再提及此事。”
刍狗想,男女之间因为血脉神异便可相配增强,可是伊仙臣的母亲,当年为什么和姬龙微的父亲和离?
分明血脉归血脉,前盟是前盟,人心还是不愿意的。
刍狗蹙眉:“伊公子,到底是你的命死了一条.......”
伊仙臣握住她的手,“你心疼我?”
刍狗心扑通跳,脸红如血地躲闪目光。
他牵住她走过去,“刍狗,你喜欢我,好不好?”
“你.......你真想好的吗?”
他歪头看她,露出少年的纯真笑容,“怎么会想不好呢?”
她轻轻的点点头。
他似乎着急了,走近问:“你是什么意思?”
刍狗面对他越来越近的俊脸,紧张地心乱跳。
“好。”
虽然知道身份悬殊,不得结果。
但在结束之前,与仙门骄子经历一场恋爱欢喜,对她这样的低贱凡人,一定是值得幸福的。
伊仙臣高兴的忽然把她举抱了起来。
刍狗好像一下飞起来,整个人又热又红,两只手按住他华服覆盖的肩膀,“你、你不嫌我沉闷么?我很笨,我只会种地。”
“你才三十七岁。”伊仙臣不以为然,“要比我一百多岁的厉害?”
刍狗扑哧笑了。
伊仙臣星眼睁大,把她放到竹椅上。
“我以前便想把你当作娃娃抱进怀里。”他揉揉鼻子,如玉的脸颊浮出淡淡的红色,“只怕吓到你。要是跟大师兄说这想法,他又得跟门主师父告状,警告我剑修需得修心......”
“姬公子待你这样严厉,是看重你的。”
伊仙臣摸头,“虽然是如此,我已经在洪炉大冶练了一百多年的功了!只在娘亲过世的时候出去过......”
刍狗看住他,“你娘亲不在了?”
伊仙臣目露悲伤:“我成年后,母亲就走了。”
“你爹爹呢?”
“母亲没有说是谁,”伊仙臣摇头,“大师兄说,我爹更早便不在世。”
刍狗不忍,回应地抱住伊仙臣。
他笑盈盈:“我早就不难过了,不过,你再多抱抱我?”
美公子如清辉满月。
刍狗目眩神晕,嘴唇在伊仙臣脸颊轻轻碰了一下。
他怔了怔,注目凝视含羞露怯的刍狗。
伊仙臣也低头亲她,柔声说:“刍狗,你好可爱。”
她小声确认,“伊公子,你可以爱我吗?”
伊仙臣傻笑一阵,又亲吻她,“别叫我’公子’......”
“嗯。”她温顺应允。
双唇相接,刍狗呼吸男子的气息,意乱情迷,被壮实与温暖包围。
她依靠伊仙臣的胸口,听他活力而强健的心跳,第一次沉进安全与无忧,浸入他的爱意与喜欢。
她被关注,她被维护。他说你种的药植真好,你好可爱,我喜欢你。
我看着你,我在乎你。
我愿意为你付出,我希望你也喜欢我。
这样的关爱与在乎,大君父亲没有给过她,母亲没有给过她,妹妹和弟弟也不愿意承认她。
也没有修士愿意当她的朋友。
原来当他喜欢她的时候,他们就相当了,一样的重要,一样的美好。
伊仙臣俊秀清透的眼睛里只是欣赏和爱意。
刍狗从心底感到甜蜜和惊喜。
原来,她会时来运转。原来,她不会一直是孤独一人。
伊仙臣揽抱住瘦小的她,脸一红。
“刍狗,我以后能和你做别的么?”
她柔柔顺和地笑:“做什么呀?”
伊仙臣摸摸鼻子,不好意思起来,“我今日要去给师叔采东海老珍珠,得空了便来看你。”
刍狗送他到崖边,伊仙臣踏上碧玉剑,回头看到她眼巴巴望着自己。
刍狗脸一羞红,做错事似的收回目光。
他立即激动地折转回来,牵住她亲一口,傻乎乎的说:“刍狗,你甜甜的。”
刍狗低头嗯了一声,耳根发红。
伊仙臣留恋的问:“下次我来这里住,好不好?”
刍狗又“嗯”一下,这回声音就快小得听不到。
伊仙臣满眼里是她,用力挥着手,与碧玉剑飞入云中。
刍狗看到晚霞当空,今日如同一场绮丽梦幻。
她伫立良久,望着云层中被碧玉飞剑拖出的白色云息消散,没入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