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夏子也没有找到小黑豹子。
天一大早,他叫住出门的妘好,“好好,你的小鸟呢?”
那只小八哥很爱说话,大家觉得她变成人后,一定是个很机灵的女孩子。
刍狗回答:“她在别处玩。”
小舅公困惑的摸头,“我一定会找到小豹子。”
她也奇怪了。
刍狗爬上小水牛的背,小舅公扶她上去,拍拍长林,关心的问:“你去哪里?”
“黑河赢家。”
小舅公笑了,一直送她到紫花山山脚。
小八哥在后山跟寇荡商量对付仙门的办法,寇荡不肯放干女儿走,要是有手脚,恨不得就把山嵋带到魔界一起打仙门去。
渡过奔流的黑河,刍狗从衣袋里拿出三张八哥用脚爪画的药草,拍开赢孜孜药房的门。
她按图纸问起药草,赢孜孜皱眉:“这三种草剧毒,长它们的地方周围寸草不生,你要干什么?”
刍狗问:“你这里没有?”
赢孜孜沉声说:“我有。”
他拿出蛇皮手套和面罩,让刍狗戴上,进到药房深处取出。她伸手去拿,赢孜孜捏住毒草不动,面罩后的眼睛注视她。
“碰到它们一个不小心会死,我不想出事故害了族长家,你为什么要沾它们?”
刍狗说:“我种过差不多的,东摩外有个朋友要它救命。”
赢孜孜问:“你那个朋友修毒的?”
寇荡与魔为伍,也差不多吧。
赢孜孜拧眉问:“他是好人?”
刍狗收手,“我能外出吗?”
听到她考虑出东摩,赢孜孜就把毒草给她了。
“我想认识那个毒修、或者医修。蛊师的毒蛊流传到外面的仙门去,杀死了修士,有的毒蛊外面的医修能解,有的成为他们收藏的不治剧毒。”
寇荡可是魔王,赢孜孜见到他的反应得跟放火焚烧舅公差不多。
刍狗困惑自己怎么走到这一步,好像和妖魔鬼怪成了盟友。
赢孜孜再三嘱咐她要避毒,有些生气但憋着的送她出药房。
小水牛说:“他一定会非常怀疑,因为东摩认为女人掌生,男人掌死,师娘拿的是要命的毒药。”
“那我种起来还要低调才行。”刍狗犹豫走远,回头见赢孜孜的眼睛还在看她,“丫头给的方子要用这三类毒草才能做成寇荡的新身体,可是如果它们散发毒气会杀死周围的植物,那我在哪里种才会不引人注意?”
“师娘在哪里种都引人注意。”长林想了想说,“因为大家一起种地,经常说话聊天,母屋很关心师娘,要种这类毒草就算不出事伤人,也很难让大家注意不到。”
刍狗犹豫,“那我去找一片深山没人的地方,种完青湖的花田就去种毒草。”
他们进紫花山找地方开垦毒田,避开舅公和男修们游猎的地方,刍狗跟水牛找了一天,越走越远。
刍狗看见青湖变得很小,在山上喘气说:“不行啊,这么长的路我怎么能每天从青湖赶过来?”
长林也觉得浑身闷热,吐出舌头,需要下水平衡体温。
黄昏晚霞出现时,他们才勉强找到一片舅公涉及不到的山顶,但是离青湖路途太远,刍狗不想被母屋的亲人觉得她是懒惰的人,收获过一次就不愿意多动了。
刍狗犯了难,她牵住不舒服的长林下山,看到山一样晶莹剔透的高大冰川,河水从冰川的夹缝急速流出,赢氏的药房和母屋也看不见了,他们走了很远。
长林在水流缓的地方泡起身体,刍狗坐在岸边等他,天越来越暗,一个紫色的暗影在路边走来,白脸显得格外的亮。
刍狗意外的再次看到赢荪。
赢荪在无人的小路旁蹲下,身后跑出了小黑豹子。
小黑豹露出肚皮仰躺在他脚边,跟他玩耍。
他蹲下身,女孩子似秀气的脸上露出笑容,摸小黑豹拍动的前爪。
“原来她在这里啊。”
赢荪一惊,看到妘好出现在这里,瞬时间面红耳赤。
但此时天色暗了,刍狗看不到他脸红。
小黑豹翻起身蹭赢荪的裤子和脚,跟他已经很熟悉的样子。
赢荪慌张结舌,“我、我看她没有主人,我不是偷!”
小黑豹过来蹭刍狗,赢荪一脸紧张尴尬,额头上冒出汗。
当然要到夜晚了,刍狗也看不到他的汗水。
她抱住舔她的小黑豹:“你要用它炼蛊?”
赢荪僵硬:“不会!我没有.......”
水牛长林泅过来,把脑袋搭在岸边,也望住赢荪。
他低头说,“我、我不是有意偷,看它没有家,所以才带回来......”
“我有一个朋友是魔修,你要不要和他去做事?”
赢荪瞳孔一缩。
“魔修?”
刍狗解释,“他是被逼当了魔修,你们在东摩过得不容易,去魔修那里,反而没有谁会觉得异常。”
赢荪咬住嘴唇,“你......要我去杀人?”
刍狗怔住。
东摩民风淳朴,家门没有锁,连抢劫都没有。
赢荪握紧拳头,拒绝了。
他的内心很痛苦。
她认为身为蛊师的我就是更坏更阴暗,我去杀人沾血,只会更被她瞧不起和厌恶。
刍狗脸红惭愧,“对不起,是我想得太简单。”
她觉得被排挤的赢荪和在京都被厌恶的她处境很像,一样的怯弱自卑、独来独往,如果找到自己的位置和用武之地,内心会安宁好受很多。
刍狗把小黑豹放到赢荪手上,“你不拿她炼蛊,就给你养吧,我跟小舅公说。”
赢荪不作声。
刍狗忽然看住他,“咦,你不怕毒是吗?”
她戴上手套,从储物戒拿出三株毒草干,眼睛亮起来。
“你能不能帮我种毒草?我拿玄丹花蜜跟你交换。”
赢荪吃惊意外。
他以为妘好善良而温柔,没想到她今天开口问他要不要和魔修杀人去,第二句就问他种毒草。
“我......从没有种过什么。”
刍狗试探的商量:“你有没有时间?我明天天亮的时候过来,我教你种,不难的。”
赢荪圆睁眼睛,默默的点头。
刍狗高兴的笑了,“保密啊。”
第二天她和长林找到有冰川的河流那一段,往下走就见到赢荪。
他早早的等在那里,小黑豹在树下撕一条鱼。
刍狗拿出两罐花蜜放在地上,赢荪脸红的过来拿走。
她问:“这里能种毒草?”
赢荪低头说:“我家在这里,没有别人来。”
她指一片空地,抱着蜂蜜罐的赢荪答应了。
刍狗在太平村做过寇荡找来的稀奇古怪的单子,种毒草并不难,可是赢荪一直看着她,没有关注她手下的动作。
她发现的时候,赢荪变得羞涩,移开目光一脸惭愧。
长林把水牛脑袋搭在岸边,耳朵扫动着稀稀落落嗡嗡叫的金熊蜂,注视他们。
刍狗拿到的毒草只有这三棵,不能再从地里拔出来做一遍,她只能说每天怎么打理,如果可以分株繁殖了,她过来看。
赢荪笑着对她点头。
小八哥跟魔头在后山说上了瘾,刍狗拿蜂蜜去喂小鸟的时候,听到寇荡一个脑袋畅快的吹牛,已经畅想起怎么平分天下,好像天下挤在他门外只等他拿到手里似的。
刍狗找到一片树荫坐下,听到他们说西边的幻境洞府,刍狗想起在选药山种地的时候看过的京都灵产册子,说:“西海有十六座岛是京都王家的,有四座是大能遗迹,其他岛产的灵石品质好,做兵甲武器的原料也从那里来。”
小鸟和寇荡顿住,一齐望向她。
寇荡响亮的咽了一口口水,“灵石、专门产灵石?”
她拧开蜜罐上的封盖倒给丫头,“你是魔修了,灵石对你无用。”
寇荡怒骂,“气死我了!”
山嵋说:“笨蛋干爹,虽然对魔界没用,但对散修有用啊!而且它们跟修真界中心离得远,比直面仙门好下手!”
寇荡道:“你的意思是,老子把灵矿岛打下来,分给散修?”
寇荡的脑袋弹起来,冲八哥暴跳。
“我怎么觉得我是当好人去了?我成魔是为了当好人?只有聂百花那傻子医修才想得出来!”
山嵋说:“就当给你造一批魔伪军不就行了?而且分妖魔去守灵岛难守也不划算,找散修给你守着呗。”
寇荡翻起眼睛想事情。
“我好像认识一个老吴头,百多年前和他儿子偶入一片大能遗迹,穿进一座灵岛上,他们没高兴几天,消息传出去,一群仙门修士过去布阵认主,把他们几个赶出去了。老吴头一喝醉就念叨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就在桌子下面掏走他袖子里的灵石......”
山嵋说:“老吴头认识干爹不亏!这不就是您的第一位‘岛主’嘛?”
刍狗给水牛喂花蜜,寇荡和小鸟声音停了停,又一齐转向她。
“上官大小姐,我要对京都世家下手,去抢你家富得流油的岛!”
刍狗笑了,“小心我外公呀!”
山嵋蹦了一下:“没错!干爹现在就该避其锋芒、战败蛰伏,让仙门以为你死了更好!卿云先生是请来打魔王的,魔王没消息,卿云先生会走!现在硬碰硬太吃亏,我们就该在散修背后动手。”
刍狗听到‘我们’两个字,忧心的说:“丫头,你真要跟干爹一起打仙门?”
寇荡凶巴巴的吼:“报不报仇了?上官大小姐,就你这个软蛋性格,你还能收拾你妹妹?”
刍狗拧眉不作声。
寇荡愤恨道:“这事都能算了,还有什么事不能算了?老子成魔就是为了挨姬龙微这一剑?”
寇荡嚎起来,“本王的身体什么时候回来!”
刍狗安慰说:“刚在地里种下了,你在东摩安静些,有丫头陪你,我干活去了。”
寇荡忽然眉毛跳起,弹飞一只树上落下去的虫子。
“嘿嘿,好好姑娘,听说你们东摩‘走婚’爽得很,女修也长得特别漂亮,我在这儿多找几个大美女过夜,玩玩不用负责.......”
刍狗眉毛一竖,用力抽他一巴掌。
寇荡眼睛瞪圆。
山嵋没好气,“干爹还是回魔界看八只手的魔女跳艳舞吧!风彩姑娘失踪,现在都找不到她下落,你把她害成那样,一次都没想过这个人吗?“
寇荡老实了。
过了两天,刍狗去看托赢荪种的毒草,怕小舅公怀疑,她让长林偶尔正常参与男修的游猎。
她独自度过黑河,看到一个阴沉的白脸男人俯身翻看地里的毒草,刍狗停住脚步,那个蛊师也看到她,盯住她看了一阵,目露异样。
他袖子里爬出一只黑蝎子,黑蝎子转向刍狗,蛊师说:“回去!”
黑蝎子钻回衣内。这个蛊师双手抱臂,跟赢荪一样远远行礼,“青湖妘好,来到我家有事?”
苍白的赢荪走出来,“你......来了。”
他不安的看那个蛊师,介绍说:“这是我大哥赢孤,最近回家了。”
赢孤愣怔的看他们两个说起话。
赢荪解释:“大哥,她托我种这些毒草。”
赢孤转身走了。
赢荪犹豫的对刍狗说:“我哥哥以前在外面做杀手,习惯不问不说,你放心。”
“在哪里做杀手?”
刍狗想,其实赢荪哥哥就用蛊师能力外出谋生,赢荪排斥抗拒加入魔修,是因为他不愿意杀生吗?
那样的话当蛊师真难为他,这得多煎熬啊。
刍狗同情的给赢荪花蜜,给小黑豹带来一块带骨头的肉,他高兴的接过去握在手里,上面还有她留下的温度。
她检查了田地,“毒草有些缺水了。”
赢荪去黑河取水,刍狗跟他说了一阵怎么做,照料完毒植,两人保持距离,各在一片树荫下聊天,只有小黑豹子穿来穿去。
赢荪说他姐姐怀孕了,上次拿花蜜回去她很开心,现在全家都在给姐姐找营养,迎接下一代新的小孩。
刍狗意外,早知道多拿几罐来,她的灵田收了好多蜂蜜。
太阳落下时,刍狗挥手告别,赢荪望着她离开的身影,微笑弯起唇角。
他往燃起绿火的母屋去,大哥赢孤一身黑衣,抱着手臂靠住门柱,看到小黑豹围着弟弟的脚嬉戏,赢荪笑盈盈的低头看豹子。
他害羞的把花蜜给大哥,“我帮妘好种那片毒草,她拿花蜜来换了。”
大哥拿走蜜罐进屋给妹妹。
黑色蛊蛇悄无声息的游出来,黑豹子蹦蹦跳跳玩着骨头,后爪踩到蛇身,蛊蛇嘶的一声如冷电咬向黑豹,黑豹弓起身体跳开,攻击性的瞪住蛊蛇,露出牙齿和爪子。
赢荪叫它们停止,但小黑豹愤怒无比,和威胁她的蛊蛇扑斗。
两团黑影卷在一起,蛊蛇收紧身体缠住黑豹,一口毒牙咬下去,赢荪紧张的把黑豹抽拔出来,手臂被蛊蛇咬住。
冰冷的毒液灌进他的身体,赢荪纤柔细腻的脸发青,蛊毒灌入他的血肉。
他很快将全身含毒,也要去捕捉生命,用生气供养蛊。
他成为了真正的蛊师。
蛊蛇松开毒牙,游进母屋陪赢妲。
赢荪的眼泪掉出来,看到大哥正冷眼在门柱前看他,蛊蝎趴在他肩膀上,扬着发红光的尾针。
大哥把赢荪怀里的黑豹子抓起来扔走,“弟弟,去找你的寄生蛊虫!”
赢荪面色惨白。
黑豹子自己跑回来,停在蛊师的母屋远处不敢进,可怜巴巴的睁着绿眼睛叫。
赢孤揪起他厉声说,“妘氏头生女儿的灵兽,不是你能养的!”
毒化的赢荪哀求,“大哥,我不敢有别的想法,只要能跟她说话、能看她几眼就好!”
“妘娥和妘夏子发现,会杀了你!”
赢荪不作声,眼眶里涌出害怕的泪光。
赢孤冷怒道:“你是蛊师,就丢掉情爱!”
毒草分株繁殖时,刍狗来到给寇荡做身体的毒田察看,看到毒株上停落一只幽蓝色的蝴蝶。
黑纹的蝶翼轻轻扇动,看起来纤细而忧郁。
刍狗笑:“好漂亮的蝴蝶,它不怕草上的剧毒吗?”
变得更苍白的赢荪走出来,戴着手套接过她的灵花蜜,人消瘦许多。
刍狗意外,他好像大病过一场。
早知道再多带些蜂蜜来。
“你姐姐还好吗?”
小黑豹跑出来活泼的亲近刍狗,赢荪远远坐在别处听她说话,阻止小豹子靠近自己。
蝴蝶飞到赢荪耳边,颤动轻薄的双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