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前四十五分钟，考生要在封闭区入口和考场入口进行两次安检。
    带队老师让他们把自己的手机和背包都放在大巴车上，考完试再回到车上拿。
    所有人带着透明的收纳袋再次检查物品有无缺漏，都准备好后纷纷下车迈着轻快或沉重的步伐走向考场。
    走到楼下时，沈策迎着阳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白白，加油啊！”
    白式雪仰头扫了他一眼，“别紧张，加油。”
    沈策拍了拍胸脯，“必须的，考得全会！蒙得全对！”
    在教室门口安检的时候，监考老师拿着金属探测器对着每个人从头扫到脚。
    到了白式雪的时候，探测器一直在她右腿的位置发出滴滴滴的警报声。
    监考老师摸了摸她的裤腿，疑惑地皱起眉头，“你这裤子里面没有金属吧？”
    白式雪也纳闷了，今天她为了舒服特意穿的吸汗透气的运动裤。
    她配合着挽起裤腿，监考老师仔细地查看着，确认无误才把她放进去。
    “真奇怪了，这个金属探测器怎么回事。”
    白式雪半开玩笑地说道：“可能我拥有钢铁般的意志吧。”
    监考老师被她逗笑了，“同学心态不错啊～”
    白式雪熟门熟路地找到了自己的座位，看考场的时候她已经将座位旁边的环境记得清清楚楚。
    入座后，她把准考证放在了课桌的左上角，又转头看了一眼窗台上的绿植。
    棕色的花盆里一棵姬珊瑚直挺挺地扎在土里，层层叠叠，像一丛小山。
    这花她喜欢，喜阳，耐旱，就像她一样。
    考前十五分钟，两位监考老师有条不紊地给考生们分发答题纸和草稿纸，同时广播里响起了提示声，无非就是关于考试的一些注意事项。
    白式雪仔细地核对着答题纸上的条形码姓名、准考证号与自己的姓名和准考证号是否一致，她将手指点在答题纸上，一字一字地认真阅读着答题纸上的注意事项，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放过。
    有人沉不住气直接提笔在答题纸上填写着自己的姓名和准考证号。
    监考老师严厉地叫停，“都不许动笔，等让你们填的时候再往上写。”
    考试的铃声还没响起，大家都静等发卷。
    有人害怕，有人恐惧，也有人出奇的平静，比如白式雪。
    这一年她在语文这一科上付出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无论这次考试的结果如何，她都没有任何遗憾，她现在能做的只有尽力而为。
    铃声再次响起，两位监考老师回到了讲台上，向大家展示着用牛皮纸包着盖着几个大红戳的密封语文试卷。
    当试卷发到自己手上的时候，白式雪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兴奋，而且还有种不真实感。
    就真的，要高考了吗？
    拿到试卷的那一刻，她先大致浏览了一下题目的难度。
    考前张老师说过，高考前面看得松，能给分都给分，但是作文区分度要足够大，很爱给高分也很爱给低分，这样才有层次之分。
    她瞥了一眼这次高考的语文作文材料，【随着互联网的普及，人工智能的应用，越来越多的问题能很快得到答案。那么，我们的问题是否会越来越少......】
    白式雪的心跳有些微微加速，这种材料，是她最容易写跑题的类型。
    她攥了攥拳，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不管那么多了，先集中注意力把前面的题解决掉再说。
    在广播音响起提示考试开始后，白式雪稳稳当当地把卷子翻到第一页，从第一道题开始答。
    这次的题不算难，主要考基础。
    现代文阅读有三个材料，都是与今年的探月成功相关，第一题很简单，根据材料中画横线的语句图解，选出排序恰当的一项，本来白式雪的逻辑思维就强，这种稍微带一点逻辑的题对于她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到了第二题，白式雪当下就觉得一定有很多人会在这道题上出错。
    这是一道很基本的航空知识，逃逸塔跟第一节火箭一起脱落，就是从地球进入近地轨道的时候就脱离了，还没到月球轨道，选a选项没跑了。
    但是d选项又开始玩起了文字游戏，【“玉兔二号”在月球的生存时间已经超越了“玉兔一号”，它探测到了全新的科学数据】，材料里只提及了探测到了月球背面的最低温度等，并未说是全新的科学数据，如果对航空知识不太了解的同学，就很容易踩进d选项这个坑里。
    白式雪握着笔不自觉地咬起了笔杆，这种题看起来不难，但是明里暗里的弯弯绕绕很多，她收回之前觉得这张卷子不算难的第一想法。
    她觉得自己还算幸运，现代文阅读（一）考的是她一直都感兴趣的探月领域，现代文阅读的19分，她至少可以得到14分。
    现代文阅读（二）也不难，最让她头大的是依旧是古代诗歌阅读。
    这次考的是一首宋诗，到十五题选出不正确的一项时，白式雪就彻底两眼一抹黑。
    为什么不正确？哪里不正确？她看哪个选项都挺有道理的。
    原诗有一句：几看薄月当轩过，惊见阴虫绕砌鸣。
    b选项说这句与辛弃疾《破阵子》中的“梦回吹角连营”一句立意相似。
    c选项说诗人凭轩望月，浮想联翩，而阶前突然传出的虫鸣声惊扰了他的思绪。
    白式雪一直在这两个选项上摇摆不定，之前黄圆圆给她辅导的时候讲过，立意包括作者的构思和思想情感，那么看思想情感的话，这首诗和辛弃疾的《破阵子》确实不相似，一个是激烈的沙场之情，一个是闲后的独卧。
    白式雪转动着笔，最终选择了b选项。
    名篇名句默写是白式雪最拿手的一个板块，这种送分题她不会让自己丢一分。
    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李白的《蜀道难》她闭着眼睛用脚都能写出来。
    语言文字运用是她下的功夫最多的地方，黄圆圆给她的模板和答题技巧她早就倒背如流。
    而今年的语言文字运用出得非常生活化和实用化，真正地脱离应试回归到生活和语言运用本身。
    白式雪顿感之前背的模板全都白费了，这次的题，只有像黄圆圆那种真正把语言用清楚的语文高手才能把题答明白。
    不过她觉得今年语文出现这种新题型也挺好的，这类的新题确实更能筛选出语文素养真正好的考生。
    尤其是第二题的考法很有意思，既在形式上完全脱离了各种俗套的陈题旧题，但仍没有脱离文本阅读的内涵。
    文学素养可不是高三一年随便背背模板，刷几十套卷子就能培养出来的。
    今年的高考就是在倒逼教育改革，每次改革都会有牺牲者做时代车轮的摩擦力，不然就不会有革。
    改革中肯定有胜利者和被革者，白式雪觉得自己稍微被革一下也无伤大雅，反正有理科给她顶着，文字运用的二十分她能得一半分就足够了。
    终于熬到了作文，她再次将注意力全情投入到材料中。
    【随着互联网的普及，人工智能的应用，越来越多的问题能很快得到答案。那么，我们的问题是否会越来越少。以上材料引发了你怎样的联想和思考，写一篇不少于800字的文章。】
    白式雪抬头望向墙壁上正对着自己的钟表，此刻只剩55分钟，她必须在五分钟之内构思出基本大纲。
    她还记得考前预测作文的时候，张老师还说虽然现在人工智能ai很火，但是全国高考不可能出这类的题。
    因为试卷面向的是全国考生，如果一个山里的孩子没有手机，没有接触过互联网，那他看到人工智能这个词会想到什么呢？
    他什么也想不到，写出来的文字也是很苍白的。
    所以人工智能的方向，张老师并没有给他们着重强调，但这次考试实实在在地就是考了这个方向的材料。
    如果放在一年前，白式雪一定提笔就能洋洋洒洒地写出不止八百字。
    但是作文不是科普文，也不是说明文。
    没有温度的文字，就算写出来也不会得高分。
    白式雪将试卷上的人工智能四个字用黑笔画了一个圈，人工智能包含方方面面，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ai。
    虽然黄圆圆让她背了很多好词好句，但黄圆圆自己却从不按套路写作文。
    作为从没排过年级第二的文科学神，黄圆圆的作文一直都在55分以上，她说高分作文很简单，主打的就是一个合老师口味。
    逻辑结构清晰，辩证思考，论点论据结论，分论点层层递进，最后结合时代背景引起思考就是应该怎么做之类的。
    同时实例丰富，语句通顺有点文采什么的，分论部分基本上都是三段论那种格式，老师最喜欢这种了。
    白式雪撑着下巴，视线又飘向黑板旁边的时钟，最后的每一分钟都过得飞快，只剩五十分钟了。
    她想到一个万能公式，结合到人工智能的话，那就是：【ai是代替不了人类的，特别是妈妈的爱，我又想起了很多年前一个小雨的晚上，我发了一场高烧......】
    白式雪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逗笑了，监考老师看她低着头笑，眼神顿时警觉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她的身边。
    开了一会儿小差，眼看着就要答不完卷子了，白式雪不再纠结，直接在草稿纸上写下了一个“利”，又在旁边写下了一个“弊”。
    黄圆圆说了，按照她们文科的思维，辩证论点的作文在考场上不说多出彩，但绝对不会出错。
    而且正反两面看问题，不管写成什么鬼样子，至少可以避免跑题这个大坑。
    ai肯定是有利有弊的，她想到网上出现过很多利用ai诈骗的新闻，而且ai需要大量的数据来训练和运行，而这些数据可能涉及个人隐私。
    但ai的出现也确确实实让人类在许多领域都取得了巨大的进步，极大地提高了生产力和创新能力。
    最后在结合材料扣题，人工智能和互联网时代，得到问题答案的速度会变快，但并不能完全解决我们现有的问题，同时我们人类想要自己发展，一定会有新的问题要产生。
    白式雪寥寥几字列完大纲后，顿时灵感大发，文思泉涌。
    她提起笔，在第一行空了四个格子后郑重地写道：【智能巨涛下，问题的消解与新生】
    立意不深，中规中矩，不一定会得高分，但一定不会打低分。
    白式雪也不强逼着自己非要写出什么文采飞扬的范文，她也没那个水平，只要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把该拿的分数都拿到手就可以了。
    只要语文不给她拖分，其他科目她全不担心。
    考试还有五分钟结束的时候，白式雪放下笔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差一点没答完卷，作文的最后几行的字迹明显潦草了许多。
    考场的其他人也都答完卷子了，大多数人已经把笔都放下了。
    白式雪又检查了一遍答题卡上的选择题有没有涂错，顺便又对了一遍准考号，确认无误后轻松地扬起脖子伸了一个小小的懒腰。
    刚放松了没几分钟，广播声响起，两位监考老师站在讲台上，“都停笔吧，不能写了。”
    外面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白式雪等人稍微少点后才磨磨蹭蹭地走出考场。
    沈策依旧站在老地方等着她，“考得咋样？”
    白式雪撑开雨伞，“中规中矩吧。”
    “我感觉这次语文表面看起来不难，但做起来还是有点绕，比咱们三模四模都难。”
    白式雪认同地点点头，“对了，古诗文阅读的十五题你选的什么？”
    沈策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题目，“哪道题来着？”
    “就是惊见大虫子，什么玩意的那个。”
    沈策哧哧地笑了好几声，“惊见阴虫绕砌鸣吧，那道题选c。”
    “啊？”白式雪眨巴着眼睛，“为什么选c我选的b啊，这个大虫子和辛弃疾的边塞诗没啥关系吧。”
    “有关系啊。”沈策也把伞撑开，“你自己都说了辛弃疾的那首是边塞诗，这首宋诗不也是边塞诗嘛。而且那个c选项很明显错得很离谱吧，惊是喜闻乐见的意思，不是惊吓的意思。”
    白式雪淡定地撑着雨伞走向雨中，“三分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