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连秋枝的三个女儿全部凑上去,四个人哭做一团。
苗氏也抹泪,叹气道:“二哥这事做得不地道…但是…老徐家总得留一条根吧…”
徐振英挑眉,不置可否。
现代人都还存在重男轻女的情况,更何况以男性青壮年为主要劳动力的农耕社会?
只有社会劳动力结构的改变,带动思想转变,才能真正转变男女地位。
否则男女平等便是理想主义者的一句空话而已。
祖母黄氏也不停抹泪,随后竟然“噗通”一声跪在连氏面前,“老二家的,是我们徐家对不起你。我知道你自从嫁过来,就一心一意的对待老二,这么多年老婆子我也看在眼里。你要知道流放是过什么日子,咱们这一大家子能不能活着走到都是问题。老婆子也知道是为难你,你能不能就当老婆子求你,当给徐家留个后,咱们徐家不能断了香火啊!!否则你让我拿什么脸面去见你地下的公爹!你放心,只要我老婆子活着一天,绝对将三个丫头照顾得妥妥帖帖——”
连氏眼眶泛红,仿佛一瞬间被人掏空了气息,此刻气若游丝道:“娘…连你也来逼我。你也是为人父母,怎么能逼着我放弃自己的女儿去养别的女人的孩子?”
“可…可他们也叫你一声娘啊。”
“可我从来就不想让他们叫我娘!我跟他们无亲无故,我没有生他们,没有养他们,凭什么要逼着我当他们的娘?你以为他们又真的愿意叫一个陌生女人当娘?!”
连氏说到最后已是泪流满面,多年无子让她在娘家和婆家都抬不起头来,此刻满心郁结,犹如细丝快缠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声音沙哑,不断嘶吼着:“凭什么,凭什么我要养别人的儿子,反而看着自己的女儿去死?我家弗唯才十岁啊,没有我她根本活不到黔州啊——”
徐音希哭得几乎快要哽咽过去,她心如刀绞,抱着连秋枝哭喊道:“娘,都怪我,都怪我,我要是个儿子就好了!!我为什么不是个儿子啊!!”
徐乐至也哭喊着:“娘,我恨爹,他是让我们去死啊…他怎么不干脆给我们一刀…为何要这么践踏我们母女…难道只有儿子是他生的,我们姐妹三个就不是他亲生的吗?!”
祖母也不断抹泪,一大家人哭作一团。
徐振英也有些不忍心,虽说这个二伯母有时候做事未将他们三房放在眼里,可到底朝夕相处这么多年,她也不忍叫一个母亲和自己骨肉分离。
“二伯母,你要是不愿意带走庶子,又不怕吃苦,也并非只有和离一条路可走。反正是走是留,最终的决定权在你。”
那边梅姨娘面露愤恨目光,死死盯着徐振英,似徐振英坏了她天大好事一般,“六姑娘说得好轻巧,难不成非要大家一起去死?只要夫人能活,慧容便能活,咱们徐家也好歹算是留了一条根——”
“打住。”徐振英蹙眉,有些不耐,“首先,二伯父的意思是让二伯母择一个庶子带走,还未必轮得上慧容,你忘了二伯父还有一个儿子?你眼下就这般咄咄相逼,不怕适得其反?”
徐振英说完,果然二伯母恶毒的瞪向梅姨娘,梅姨娘身子一冷,似乎自己也心虚,几乎不敢去看连氏。
“其次,你一片慈母之心固然可贵,可你既然肯这般为自己子女打算,又为何不能将心比心,反而要去逼迫二伯母舍弃自己的女儿,带走跟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庶子?道德枷锁吃人,同是女人,明明同样身不由己,你却还要用封建礼教这一套去压迫另一个女人,不觉得卑鄙?”
“我是卑鄙—我知道我该死—”梅姨娘掩面痛哭,双肩抖动,“可我有什么法子,我就是想慧容好好活着…”
徐振英打断她的哭泣,“最后,你也不是不知二伯母回去连家以后的处境。她是一个不受宠的庶女,回去以后要在嫡母手下讨生活,她和离还带着个非亲生的儿子,你可有想过她回去过什么样的日子?她尚且在连家不能保全自己,你觉得小九又得过什么样的日子?”
梅姨娘呆住了,以她的脑袋,还真没想过这么长远的事情。
所有人都觉着,就算是去连家为奴为婢,那也总比死在流放路上了好。
连秋枝听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她睁着朦胧的泪眼,看着徐振英,唇瓣颤抖,说不出话来。
苗氏也道:“二嫂,你别太伤心,实在不行你就跟我们一起走吧。流放苦是苦了点,可至少一家人都在一起。三个姑娘还小,都说长姐为母,你要是走了,音希就得遭罪了。你别听二哥的…说句不好听的…他就不是个疼人的。虽说荣华富贵难得,可什么都比不了一家人在一起。”
没曾想,到最后肯为她说话的竟然是这个她向来看不起的三房。
一时之间,她不知是感动还是羞愧,可到底当惯了徐家主母,也轻易不肯说句服软的话。
四婶也双眼微红,抚着二伯母的背安慰道:“你别急晕了过去,这一大家子还指着你呢。若实在不想回去,你就留下来,横竖自己拿主意就是了。没有儿子怎么了,咱们没儿子的难道就该被人这么欺负?我们生的姑娘一个比一个争气,说不定将来比儿子还孝顺。你瞧你家乐至,那一张嘴泼辣得要命,谁敢惹她,下次谁再敢逼着你接纳别人的儿子,你就让她大棒子打出去!”
徐乐至这回终于羞愧了,她脸色通红,道:“四婶,我哪里有你说得那般厉害。”
四婶却道:“咱们当女子的,厉害点总比温顺好,只要护得住自家人,厉害就厉害,嘴巴长别人身上,管别人做什么。”
祖母唉声叹气,见除了那两个有儿子的妾室,其他人都不站在她这边,不由得老泪纵横,负气道:“行行行…你们都有理…就我老婆子一个是坏人…我这是为了谁呀,还不是怕咱们徐家断了香火。行吧,都不听我的,那你自己想好,横竖到了地下,你自己去给祖宗请罪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