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壮话不多说,当下隔空一抛,一把大刀在空中“咻咻咻”的转起了拳,快速飞往徐青莺的方向。
徐青莺本来准备起身接刀,哪知前面突然窜出一个身影,他双臂一振,单手一抓,稳稳的截胡了徐青莺的长刀。
徐青莺愣了愣,看向那单薄的少年,差点破口大骂。
哥,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您突然窜出来耍个帅接个刀是认真的吗?
“徐姑娘,我自幼学刀,身上有两分功夫,你放心,有我江永康在此,流寇们休想上前一步。”
徐青莺上下打量了这青年一眼,只见他身形虽然瘦削,却下盘有力,小腿肉眼可见肌肉线条,应该如他所说是个练家子。
好吧,虽然如此,可徐青莺还是觉得靠自己更安全啊!
她可不习惯把自己的命交给别人保护。
在如此关键时刻抢她的刀,无异于抢走溺水人手中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此时此刻,看着一脸认真的少年,她只好咽下所有,拍了拍他的肩膀,“江公子挺身而出的勇气,令人钦佩,如此我的安全就尽数托付给你了——”
“徐姑娘放心!”
那几个流寇还没有近身,其中一个后背便被人刺了一下,疼得他瞬间丢了刀。
徐青莺定睛一看,原来是凤儿、钱珍娘、李招娣三人组合。
“姑娘,我们来救你了!”
徐青莺急得大喊,“你们小心!”
那背刺的流民转身,恶狠狠的盯着三个人,捡起地上的长刀抬手便去。
钱珍娘吓得闭上眼睛,尖叫出声。
李招娣急得拉着两人变往后退,两人瞬间丢了武器,只有凤儿胆子大,死死捏着手里的武器。
因为她知道,武器在,她的命才在。
丢了武器,她就只能任人宰割。
她还不忘挑衅那人,“你放开我家姑娘,来啊,你有本事冲我来啊。”
“江永康,先救她们!”徐青莺一声令下,那名叫江永康的少年抬手,甩出长刀,长刀在空中打着璇儿,激起空气中的冷风,徐青莺立刻道:“快趴下!!”
两个姑娘已经吓傻,脑子里空空如也,根本来不及反应。
凤儿还算冷静,一听见徐青莺指示就慌得不行,又看身边两人呆呆的,便直接一脚踹在两人膝盖上,三个人应声倒地!
那把长刀从背后飞掠而过,直接割开了那流寇的喉咙。
血水喷溅,犹如水柱。
来不及思考,凤儿一抹脸上的血,又冲徐青莺喊了一句:“姑娘小心,你身后有人!”
话音刚落,高大的背影已经笼罩到了徐青莺。
徐青莺快速躬身,抬起右脚,狠狠踹在那人膝盖窝处!
只听见“咔嚓”一声,那人的膝盖错位,发出一声脆响。
他还没来得及惨叫,徐青莺再是一脚踢中他的dang部,那人下意识的弯腰捂住dang部,他高大的身躯弯腰瞬间,徐青莺匕首出鞘,寒光乍现,那人瞬间从马车上栽倒在地。
徐青莺手持匕首,站在高处,匕首带血,一如她杀红了的双眸。
女子眼神之中,杀气凛凛,一声厉吼:“来啊,我看谁敢杀我!”
剩下那围攻的几人被徐青莺的气势喝得发抖,两三个举着刀的男人,愣是被喝得在原地不敢往前一步。
他们互相打了个眼色,撺掇着对方先上,心里却立刻开始打退堂鼓。
徐青莺便道:“你们的同伴们都跑了,就留你们三个在这里,既然来了,那就别想跑,所有人,全部一起上,务必把他们的人全部给我杀光!”
这一恐吓不要紧,三个人登时吓得如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瞬间冲出了人群。
立刻有人问:“姑娘,咱们还追不追?”
“穷寇莫追,说不定有埋伏,人吓走了就行了。”徐青莺跳下车来,将匕首擦干净了揣入怀里,徐家众人这才迎上去。
黄氏重重的拍了她的背,拍得“哐哐”作响,让徐青莺险些一个趔趄栽倒下去。
黄氏是又气又急,“你个死丫头,冲锋陷阵的事情自有男人去做,你一个小丫头往前面冲什么,当真这么不怕死?下次再往前冲,我打断你的腿!”
黄氏本来还想说让徐青莺学学徐乐至和徐明绿两姐妹,遇到事情还知道往后躲,可一想到底觉得不妥,便闭嘴不提。
偏徐青莺摸了摸脑袋,讨好一笑,又借机拍了拍黄氏身上的尘土,“那可不行,我是祖母的孙女,祖母这么大岁数都敢往前冲,我有什么不敢的。再说了,往前也是死,退后也是死,我倒宁愿站着死。”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这种晦气话以后不准再说!”苗氏替她整理一下仪容,“刚才你也真是吓死我了,咱们家后辈里就数你胆子最大!”
连氏拉着三个姑娘走过来,赞道:“那可不,今儿个要不是六丫头当机立断,说不定咱们这些人早就被杀了个片甲不留。别说,六丫头爬上马车振臂一挥那瞬间,还真像是画本子里的女将军!”
徐乐至瘪嘴道:“哪个女将军会使这么下三滥的招数,还踢…男子那个地方…”
徐乐至小脸一红,似乎极为不耻。
这下旁边的人都听不下去了,“你这女娃真不会说话,不踢他等着他们杀我们啊!管他是不是下三滥,有用不就行了?”
“就是啊,我一口气吓退了好几个人哪,我现在才知道男人也是人,也有弱点,说什么女人打不过男人,我呸,老娘有的是力气,下次再遇上这种人,戳他满身洞!”
“哎呀,徐七姑娘是闺阁女子呢,姑娘家没嫁人,面皮薄!”
“性命攸关的时候,还管什么其他哦!我瞧徐姑娘这法子好,以后谁再说女人打不过男人,我就给他下面一脚。”
妇人们面颊酡红,却笑得有些恣意。
臊得徐乐至根本不敢分辨,只顾低头看鞋面。
“好了。干正事,大家快拾掇拾掇,清点一下自己的物资,看看有没有受伤的人!”
徐青莺话音刚落,不远处就响起了嚎啕大哭之声。
队伍里刘大妈的儿子被长刀刺透了肚子,肠子流了一地,人已经没气。刘大妈抱着儿子,坐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
众人此刻才从战争胜利的喜悦中回过神来,一个个表情变得分外凝重。
黄氏抬手,擦了擦老泪,“咱们徐家的人都没缺胳膊少腿,是老天爷保佑。连氏,你带着几个小的收拾清点一下我们的东西。老大,你带一些人去看看,有什么帮得上的,咱们都尽量帮一把。哎,可千万再不要有人死了……这么年轻的娃子,看着跟慧嘉差不多大呢,可惜…可惜…”
徐青莺内心也很沉重。
虽然这只是一场小规模的战斗,可是双方付出的代价都是巨大的。
院子里一片狼藉,他们所有的马车都被翻了个遍,粮食也被抢走,物资七零八落的躺在地上,带得走的流寇们就抢走了,带不走的就砍烂。
他们如狂风过境一般,几乎抢走了他们所有的东西。
院子里不断有哭声传来,怕是哪家的儿子和姑娘被砍死了,有受伤的不住惨叫,可惜药物都被抢走,也只能勉强缠住伤口续命而已。
赵班头也受了伤,他右肩被人砍了一刀,不过运气好,刚好擦着而过,只是皮外伤。
剩下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伤口,他们浑身是血,汗水与血水混做一片,此刻累极了,只抱着刀坐在屋檐下喘息。
徐青莺只能用树叶子围起来给他们舀水喝。
赵班头累得脸色发青,似乎还打得意犹未尽,怒骂道:“妈的,敢抢老子的东西,老子弄死他们!”
徐青莺行了大礼,一脸认真说道:“这次兄弟们出了大力气了,若不是你们在前面顶着,我们这帮老弱妇孺就是砧板上的鱼肉,这次真是要好好感谢赵班头和各位兄弟。”
“行了,你也别客气了。刚才那情况,我们不冲的话,最后还不是要死。你以为那帮流寇会放过我们?妈的,这趟黔州之行,真是倒了大霉了!”
“哎,以后我再也不当这劳什子解差了,一路上风吹日晒不说,还险些把命丢了。算了,算了,我家里还有几亩地,不如回去种地还安全一些。”
“我也是。我…我这辈子还没杀过人呢,刚才我杀了好几个,我瞅着他们一个个饿得跟皮包骨似的,肯定是要被逼急了才来抢咱们粮食,我…我下不去手啊……”
“你下不去手,他们杀我们的人可不含糊。”赵班头瞪了说话那人一眼,“娘的,老子最讨厌没有血性的人,他没杀咱们的人吗,都是为了保命,谁拳头硬谁就说话好使,他们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也只能怪他们命不好!”
明小双却似乎在神游,嘴里愣愣道:“都说命不好,咱们穷人家的命算什么命。为了争那么一两袋粮食,穷人要把命都搭上,凭什么啊…大家都是人…都是爹生娘养的,凭什么有的人生来就在富贵窝,凭什么有的人却累到死都吃不上一口饱饭?”
一席话说得大家都有些感慨,沉闷不语。
这时候,听见有女人们的尖叫声,徐青莺心里咯噔一下,只怕又出了什么事,转头就看见两三个妇人有些疯疯癫癫的在喊:“我家二狗呢…你看见我家二狗没有……”
“他们把我家狗娃子抱走了,我要去找他们拼命!”
那妇人拿着竹竿便往外冲,很快被人拦下,“那帮杀千刀的流寇,抢我们粮食也就算了,竟然还抢孩子!”
“他们抢孩子干什么啊——”
“大家快点点,还有没有娃不见了的?”
徐青莺一愣,连忙快步走过去,那妇人见了徐青莺犹如见了救命稻草一般,一下就拽住她给她下跪,“徐姑娘,我闺女被那帮狗ri的抢走了,我求求您,想想法子救救我姑娘,我姑娘才七岁啊——”
此刻,李招娣浑浑噩噩的走过来,径直走过徐青莺身旁,她手里拿着一根竹竿削尖做成的武器,身后还跟着曹琴儿。
曹琴儿使劲拉着她,哭得跟个泪人似的,“你现在去有什么用,引章已经被他们抢走了,难不成你也要去送死?”
徐青莺一怔,随后蹙眉。
苗氏抹了抹泪,低语道:“唉,加上引章,咱们营地有四个孩子被他们抢走了。这可如何是好?”
方老夫人于心不忍,只是骂道:“这帮狗东西,抢咱们粮食也就算了,为何连孩子也不放过!他们抢了孩子又能干什么?!”
似乎想到了什么,人群中有人倒抽一口凉气,有人脸色微微一变。
徐青莺皱眉,对那人说道:“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那人看着众人期盼的眼神,吞吞吐吐:“会不会…我听说流民饿极了会…会…吃人……他们会不会因为没抢到多少粮食就…就……”
那几个丢了孩子的父母几乎是瞬间跌坐在地。
就连其他人闻言也是脸色一变。
吃人……怎么会是吃人呢……
虽说乱世的时候,是听说过流民们易子而食,可当这一切真实的发生在眼前的时候,所有人还是不敢相信。
“我要去救我妹妹!”李招娣突然大哭一声,“谁也不要阻止我,如果我们现在追过去,也许还能救下她!晚了就真的来不及了!”
“陆大娘,葛大叔,你们跟不跟我一起去?”李招娣完全不顾曹琴儿的呼喊,执意要去救李引章,她面色焦急的一一问过丢孩子的人户,可那些人一边伤心,却又一边拿不定主意。
“咱们就这么几个人,怎么去抢回孩子?”
“就是,他们那帮人都是不要命的,刚才我们这么多人才勉强保住这条性命,难不成现在又回去送死吗?”
“孩子可以再生,可我要是死了,我爹我娘怎么办?我的其他孩子怎么办?”
“这都是命啊,要怪只能怪我们自己命不好,摊上这种事就只能认命……”
“你…你们……”李招娣咬牙,脸上带着一种愤怒的酡红,她说不出来,心中仿佛压抑着一种无言的绝望。
她不明白,为什么前一秒还哭得那般肝肠寸断,誓要手刃仇人的人,怎么下一秒胆小如鼠……
“好好好…你们都怕死,我不怕……你们都不去,我就一个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