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王二的动作还是太迟。
几乎是同一时间,江永康出手了。
他只挥一刀,瞬间斩断了王二的一只胳膊,而明小双早已准备在侧,不等王二发出任何惨叫,直接从背后反剪王二的手,两只臭袜子便塞进了他的嘴里。
血溅了一旁的徐青莺一身。
她来不及擦干,只道:“塞紧点,别让他叫出声来!”
王二无声惨叫,像是虾米一般卷起了身子,他脸色惨白如纸,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疼得额前青筋爆出,冷汗直流。
只在一息之间,三个男人便联手制服了王二。
大壮又取下腰带将王二给绑上,还不忘卸了他身上的武器,最后毫不留情的一脚将王二的脸踩入泥土里。
这一番忙碌,众人高度紧张,却配合默契。
此刻方才气喘吁吁,“徐姑娘,接下来怎么办?!”
这抓了人,放了是个问题,杀了也是问题。
不料一侧的江永康却道:“不能放!这帮人有问题!”
江永康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急,他脸上还带着血,一双眼睛血红。
赵班头便道:“小子,这些人有什么问题?”
大壮却道:“深山老林,突然出现一支小队,这本身就不符合常理。况且金州附近并无驻兵,那么这些人又是从哪里来的?”
“正是如此!”江永康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他喉头一滚,干脆和盘托出道,“不瞒诸位,之前汴京城里闹得满城风雨的木材案的苦主正是我家老爷。那一晚,就是这帮人冲进我江府,杀光了江府一百多口人,我认得他们那个首领的脸!徐姑娘,这帮人有问题,你相信我!”
“江府木材案?”赵班头一脸若有所思,“你是江府的下人?不是说整个江府都被杀光了吗?你怎么逃出来来了?”
徐青莺见江永康面有难色,便道:“先不要管那么多,这帮人凭空出现在山里,这就已经很不寻常。既然如此,我们就撬开他嘴巴问问。”
“怎么审?”赵班头大手一挥,“妹子你说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先把人拖到更远一些,以免被他们听到。动作要快,那帮人很快就会反应过来,万一追上来,我们这几个虾兵蟹将只有送人头的份儿。”
众人领命。
大壮背着昏迷的李招娣,赵班头和明小双则拖着王二往前,几个人到了栓马的地方,又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才把浑身是血的王二放了下来。
王二脸色惨白如纸,此刻已是砧板鱼肉任人宰割,根本没有挣扎的力气。
赵班头捏着鼻子取下王二嘴里的臭袜子扔给明小双,还不忘骂了一句:“娘的,明小双你袜子也太臭了,你他娘是不是就从来没洗过脚?”
难得见明小双脸色红了,他一边穿袜子一边不好意思道:“哎呀班头,声音小点,还有姑娘家在呢,多少给我留点面子!”
“事不宜迟,我们快些行动。”徐青莺扭头看向刘大壮,她知道刘大壮远比他看上去有手段,便也直接问了,“大壮哥,有什么能够让人快速招供的法子,你尽管使来。”
“既然徐姑娘发了话…”大壮从李招娣身上取下匕首,在众人略有些好奇的目光中,款步走到王二面前,王二察觉到阴影逼近,脸色惊恐不定,大喊着:“你别做梦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嗤——”
一声皮肉被钝刀割开的声音。
刘大壮眼睛都不眨一下,径直将匕首强行推入了王二的大腿动脉处。
王二一声惨叫。
大股暗红色的血液自王二腿部流出,流速极快,无声无息。
“我刺的是你的大腿动脉,若不及时止血,大约只有一炷香时间可活。”大壮憨憨一笑,却莫名像是索命的阎王,有种阴森之气,“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开口说话,要么血流干而死。”
众人不免心惊。
饶是赵班头这种常年跟劳役和刽子手打交道的人,也觉得头皮发麻。再度看向刘大壮时,赵班头的目光不免有些恐惧。
这哪里是个憨货,分明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这些个追踪、审问、杀人的手法,都是哪里学来的?
赵班头纵然一肚子疑问,此刻却也不敢再问。
众人还以为王二是个硬骨头,哪知还没坚持几秒就缴械投降,他趴在地上,几乎是哭着说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你们想知道什么,我说…我全都说……”
江永康立刻问道:“说!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等也是奉命行事,上头只说让我们来找一个叫赵乔年带队的流放队伍,然后杀了这帮犯人,最好是伪装成意外——”
徐青莺神色一动,“所以那帮流民是你们引过来的?!”
“不错…我们没想到你们竟然命这么大,一帮老弱妇孺被这么多人偷袭还没有死全,队长就说…说…啊!!!…”
王二吞吞吐吐,赵班头急得一脚踩在他伤口之上,剧烈的疼痛让王二急剧的喘息起来。
徐青莺连忙道:“赵班头,容他说完。”
“队长说那就待会趁半夜再去偷袭一次,务必要把你们赶尽杀绝……”
众人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抹震惊。
他们不过都是一群流放犯人,怎么会被人赶尽杀绝呢?
徐青莺强忍着情绪,冷声质问道:“为什么要杀我们?”
“我不知道…不知道……”王二疼得几乎快要昏厥,一侧的江永康却情绪激动的拽起他的头发,眼睛血红,“说,那天晚上杀入我江府的是不是你们的人?!”
“什么江府…我…我不知道…”
“你们那个队长…是谁的人?是朱国舅还是韩首辅?!到底是谁杀了我江府一百多口人?!”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琼州那边过来的,我是…驻黔州卫所的军户,临时抽调过来帮忙…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了…求求你们放了我吧…快给我止血啊——”
琼州?
他们这一行人里有得罪过琼州的人吗?
“琼州那边过来的?”赵班头一个机灵,随后又有些不可置信,“难不成是琼州的那位明亲王?”
众人都是一脸疑色。
他们这群人里,唯一能和那位亲王扯上关系的,不正是方家的大小姐方如玉吗?
可是那位明亲王为何要派人千里迢迢的来杀自己的未婚妻?
现有推理条件不足,徐青莺就算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缘由。
大壮看了徐青莺一眼,笃定道:“徐姑娘,他怕是知道的都说了。”
徐青莺叹口气,抬眸,眼底一片清冷,语气却无半点犹豫,“杀了他。”
大壮手起刀落,直接一刀致命。
随后他把匕首上的血擦干净了,还给徐青莺。
“这帮人还要来偷袭我们,那个村子是不能呆了,现在立刻马上转移。明小双和赵班头你们单人单骑,速度快些,先赶回去报信,让所有人不要拿行李,不要收拾东西,立刻跑路!回去也不要说起这里的情况,就说我们发现还有一波人数更多的流民,他们准备连夜来偷袭我们,让大家立刻转移!”
“好!”
月色迷离,风吹树摇,一场无声的较量已经拉开了序幕。
赵班头和明小双先行全速回去,而她不会骑马,李招娣又昏迷,必然会拖慢速度。
徐青莺心里着急,他们那村子离这一支军人所在的地方并不远,若是跑得不及时,很有可能这一百多个人全部成为刀下亡魂。
她只望身下的马能快一些,更快一些!
最愁人的是,李招娣嘤咛一声,悠悠转醒。
徐青莺本来以为她会花大力气来说服李招娣不要冲动,回去再说,哪知李招娣醒来却不哭不闹,只是将头深深的埋进刘大壮的背部之中。
徐青莺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察觉到她抖动的双肩。
“招娣,对不起。我没有办法救引章。”
徐青莺眼眶发红,声音沙哑。
引章啊,那个总是喜欢跟在李招娣身后的小姑娘,那个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小姑娘,明明前一秒还在问她怎么才能挣很多钱,下一秒却身首异处——
光是想起,徐青莺就觉得心如刀绞。
徐青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也哭了。
山风冰冷,吹得她的脸是硬的,心是冷的。
李招娣却一直没有说话,她似乎意识到了自己没办法带回引章的尸体,她死死的咬着下唇,小声的呜咽着,眼泪不停流下,浸湿了刘大壮的后背。
那堆尸首之中,她已经看见了引章的头颅。
她瞪着大大的眼睛,不知道临死前经历过什么,看上去似乎并无太多痛苦。
从此以后,她没有妹妹了。
从此以后,这世上就剩她一个人了。
李招娣深知他们这群人不是那帮人的对手,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让其他人都陷入险境之中,不去捡回引章的尸首,是最理智的决定。
可是…心真的好疼啊……
妹妹还那么小,她连打雷都怕,就这么将她遗弃在山林之中,若是被野兽狼狗啃食怎么办?她若是找不到回家的路又该怎么办?
“招娣。”徐青莺叫了一声,面有忧色。
一侧的江永康却道:“徐姑娘,给招娣姑娘一点时间吧。”
徐青莺只好沉默。
一行人打马而去,速度飞快,身影不断穿梭在丛林之中。
徐青莺回到村子的时候,大家已经收拾妥当准备出发了。
众人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晓得赵班头说村子附近有一伙流民,正往这边赶来,要大家立刻连夜离开!
这些人信任赵班头,却也更信任徐青莺,一见徐青莺浑身是血的归来,这帮人吓坏了,立刻冲上前去拉扯着徐青莺:“徐姑娘,到底是咋回事啊,怎么赵班头说附近有流民要来打咱们?咱们东西已经被抢了,他们为什么还要来?”
徐青莺嘱咐了赵班头不要泄露太多,怕引起众人恐慌,便交代回去只说附近还有流寇,他们留在村里很危险,必须尽快上路。
“诸位,我们方才跟去,本来想找到引章和其他几个小孩。谁知发现附近还有一波数百人的流民,他们有武器,也不知道听谁说的,说咱们这里有粮食。此刻他们正商量着夜袭,说有粮食就抢粮食,没有粮食就杀人!”
“啊!”有人吓得跌坐在地,哭出声来,“这刚死里逃生,怎么又来一波……”
“没工夫磨磨蹭蹭,他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不想死的赶紧跟上,我们必须连夜转移!不信我的,不想动身的,抱着侥幸心理以为他们不会杀人的,自行请便,但不要耽误了我们的行程!”
徐青莺安排开来,众人这才又重新忙活了起来。
她拨开人群,找到了徐家众人,黄氏正急得拍脑袋:“六丫头说了,流寇马上就打来了,黄翠娥,你别整那些东西了,这屋早被人翻遍了,能给你留下啥吃的,赶紧走吧——”
“娘啊,就来,就来,这儿还有个缺口的小瓷碗,拿着路上喝水!”黄翠娥一边应声,一边又招呼着连氏等人,“那角落边上再找找,我记得这家人有个地窖,里面还有两颗大白菜咧…咱给带上。对对对,那伞是坏的,咱也不讲究,都给带上——”
“大嫂,别搜刮东西了,快走吧,待会流寇又来了——”
“哎呀怕什么,这不还没来吗。”
苗氏终于看见徐青莺,连忙迎上去,却见她一身是血,险些晕死过去,好在徐青莺连忙道:“娘你别担心,这不是我的血。”
“青莺啊,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耽误了这么久?那几个孩子真…真死了?”徐德贵也是慌里慌张,“现在这大半夜的,咱们逃去哪儿哪?”
“这些事等待会再说。父亲,别犹豫了!他们已经在路上了,再不走我们全部都得死在这儿!”
徐青莺眼见这样不是办法,干脆一狠心,直接扔了苗氏手里的破铜烂铁,拉着徐德贵和苗氏就往外冲,“他们人已经冲过来了,你们想死的我不拦着,反正我们先走了!”
苗氏见徐青莺脸色不似玩笑,这才终于意识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东西也不收了,直接顺手捡起了几块削尖的竹竿,“等等,德贵,你把梅晓背上,咱们啥都不带了,快点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