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振英见老百姓们七嘴八舌的要讨论个没完,连忙继续说道:“大家先听我说完,有什么问题会后再来询问!第二件事,就是接种牛痘疫苗,眼看马上冬季,正是瘟疫传播的时候,大家最好把牛痘疫苗接种了,可以预防天花来犯!”
“啥,牛痘疫苗,这又是个啥?怎么他们金州府的东西俺们都没听过?”
“你们还没听说啊,金州府那边早就有什么牛痘疫苗了,人家那边早接种完了!说是打了那个牛痘疫苗,这辈子都不会得天花了,就算你接触了天花病人,你也不会得天花!”
——咚咚咚!
再次敲锣。
可牛痘一事,激起了老百姓浓烈的讨论欲望,甚至敲锣声都无法阻止交头接耳之声。
——咚咚咚!
又是连续的几声锣鼓。
“好了,这件事也会有人推进,愿意打这个牛痘疫苗的,下午去找连部长他们登记。我们金州府那边的大夫很快就会到,到时候按照登记顺序一个一个打!”
连氏很适时的站了起来,冲老百姓们挥了挥手,也当是认个脸。
林老激动得有些无法言喻,不止是为了金州府竟然有能抵抗天花的神药,更是为徐振英这一松一弛的手段,一个全民教育加一个牛痘疫苗,全是切切实实关乎老百姓自身和后代的利益,这双管齐下,兴元府的百姓怕是现在就已经忘了还在牢里的严知府!
这才多久啊,半天都没有吧,徐振英就用两招彻彻底底的收服了兴元府的民心!
瞧底下百姓们那一张张热切充满期盼的脸,林老似乎也感染了这份热情,一颗心七上八下。
他扭头问周围的人:“那个什么疫苗,你们都接种了吗?当真有效?”
连氏笑道:“城主说有效,那肯定有效。反正我们都接种了。”
莫锦春则道:“城主是金州府最先接种的人,她都不怕,我们怕什么?”
顾桂花则道:“有没有用不好说,反正先打了呗。说不定有效呢。”
孙清臣则想报复林老对外说是他将其捆到反贼的地盘,让他背上一个拐带朝廷之臣的罪名,便笑着说道:“反正趁着这次机会,我也准备去接种。怎么,林老不敢?”
林老哼了一声,“我有什么不敢的。我倒还想见识见识这东西呢,行,等金州府的大夫来了,老头我第一个上!”
而徐振英还在继续:“岚县猪大家应该听说过吧,这猪现在比我的名声还大——”
底下老百姓又是一阵笑声。
“岚县猪的养殖我们也要尽快的搞起来,怎么搞,大家散会去可以去询问方部长。我这里就不多说了!总之大家就当是换了个知府,一切照旧,等今天城里的事情理顺了,这两日就会打开城门!大家看见士兵也不用慌张,该干什么该什么,该吃吃就吃吃,该喝喝就喝喝,若是有事的话,我们的人会来上门找你们的。”
底下立刻有人大喊:“城主,那岚县猪半年真的能长到两百斤啊?那不是妖法了?”
似乎大家都很关注岚县猪的问题,这一下所有人都望了过来。
“不是妖法,而是科学!我们研究出了一套新的养猪方法,发现通过阉割后集中养殖,可以提高猪的产量,而且吃起来还一点没有骚味。大家如果想养猪的,就尽快去方部长那里登记,我保证半年以内家家户户都能吃上猪肉!”
这下广场上彻底炸开了锅了!
果然,先前那一批被抓的金州府妇人说得是真的!
徐振英赶紧趁这个间隙脱身,老百姓们叽叽喳喳的站在广场上不肯离去,一个个眼光都望方询和连氏身上瞟。
眼神中还藏着一抹跃跃欲试。
似乎只要徐振英一走,他们就会像恶狗扑食一样朝着他们扑过去。
方询有些头皮发麻,看着百姓那架势,连忙招呼人帮忙:“快点快点,台子摆起来,多分几个组,省得散了会百姓们全部过来造成踩踏!”
凤儿也道:“再来点人维持秩序!小心别挤着老人孩子!”
齐二看着这帮明显要冲过来的人群,有些头大,下意识的往后缩:“完了完了,今天别想回家了——”
而林老和孙清臣则互相望了一眼。
他们似乎此时此刻才明白徐振英为什么坚持一定要开这个大会。
看看,就三件事,把兴元府老百姓的民心拢得严严实实的!
有了这实际的好处,老百姓们怕是一门心思的想要当这新朝的人,哪里还记得什么大周朝!
能在一夜之间攻城入内,且安抚好城内百姓,甚至凝聚民心,这样的手段,当真是让人汗颜!
徐振英在一群人簇拥之下正准备离开,哪知人群中却钻出一个身形瘦弱,穿着质朴的熟面孔来。
林老汉老远就冲她打招呼,语气不乏讨好和恭敬:“城主!小徐公子!”
听见“小徐公子”这四个字,徐振英倒是反应过来了,呀,兴元府好像还有一批老熟人呢!
徐振英扭头就看见了林老汉。
随即看见他那一身粗布麻衣打扮。
她不由得勾唇,好家伙,这是怕她攻城以后抢劫富户啊。
她可记得以前林老汉穿得花枝招展,怎么富贵怎么来,远远看着就是贵气逼人。
林老汉带着一家人,艰难的挤过人群,来到徐振英的面前。
一家子老的小的见了她就冲她下跪,好在她手疾眼快赶紧扶住了林老汉:“林老板,别来无恙啊,快快请起,你帮我挣了那么多银子,咱们说起来可算是老熟人,着实不必多礼。”
林老汉望着徐振英,神色之间,难掩激动,“万万没想到,这金州府的城主竟然是您!这…这…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您要攻城为何不告诉我,老头我还有几个钱,在兴元府也有些势力,怎么也能帮上城主的忙啊!”
那林老汉在广场上看见徐振英的脸,登时就悔了!
加之看见齐二已经站到徐振英身后,就知这次攻城那齐二分明是知情的。不仅如此,齐二怕是在其中斡旋,帮着徐振英做了不少事情,才能一跃龙门,进了徐振英的眼里。
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竟然就被他给错过了!
徐振英当然不把这话当真,生意人嘛,嘴里能有几句话是真的?
不过她也说得客气,“当时还不知道事情能不能成,哪儿敢轻易拖别人下水。更何况您是我卖肥皂的合作伙伴,您这条线可万万不能有失啊!”
林老汉的儿子立刻见缝插针的说道:“城主,说起肥皂,今年的账还没盘呢!虽说现在才十月,但是账目我们每个月盘一次,清楚得不得了。您刚入兴元府,我等实在不好上门打扰,不若等城里的事情结束后,我和爹亲自将账本送上门?”
林老汉连忙点头,“对对对,城主您要是缺人手的话尽管说一声,我们林家绝对唯您马首是瞻!”
徐振英微微颔首,算是接过了这个人情。
倒是广场上角落里一直没能搭上话的另外几个富户暗自懊恼,瞪着林老汉眼珠子都快掉地上。
“这个该死的林老汉,当真会见风使舵!真是后悔,早知那小徐公子非人中龙凤,当初就该倾家荡产的买他那方子!至少这桥是搭上了!”
“可不是,要不怎么说那林老汉有眼力劲儿呢!”
“千金难买早知道!谁又能想到一个十四五的少年,竟然成为了西南最大的反贼!要我说啊,还是那齐二当家的命最好,一个二嫁女,爹娘宠着把家里的生意都交给她打理不说,还早早的就搭上了徐振英的这艘船。瞧她方才那得意样儿!这以后兴元府怕是她齐家一家独大了!”
“时也命也。咱们也不算差,至少跟城主打过交道。别说,城主做生意那是真有一手,做人也厚道,跟她合作就不会有吃亏的时候!走走走,去看看那个什么养猪去,岚县猪的价格一日比一日高,都快赶上北面来的新鲜羊肉了,我看这里面大有搞头,再晚去名额可就被占光了!”
而此时此刻,卢飞带着三千人已经到了三平县的位置。
此处与隔壁舟山王的通州、恭州相隔不过数百公里,且一直以来就有流民断断续续的涌入,是金州府的最后一道屏障。
若是舟山王跟趁机搞事,那么必定会从三平县而入。
这还是卢飞第一次独挑大梁,且徐振英把这样重要的位置交给了他,让他多少有些紧张。
更多的却是热血!
所谓宝剑锋从磨砺出,他们在军队磨炼这么久,每日吃得最好、俸禄最高、待遇也最好,整日不是操练就是读书,最多也就是帮着吏员们打打下手,兄弟们早就磨皮擦痒的想要跟大周朝的人干上一架!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舟山王的人最好现在就来,只要他们敢来,他卢飞一定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他们一到三平县,就遭到了全城百姓热烈欢迎,百姓们甚至纷纷走出家门,拿着横幅站在官道两侧迎接——
三平县的县令是一个叫陆士文的年轻人,据说是上次吏员选拔后新上任的,看着倒是和和气气的,因为原先也是庄稼人出身,因此身材倒是比一般的官员显得更挺拔一些。
卢飞一到就去巡防城墙,却见城墙早已被加高加固,且用的还是水泥!
卢飞这下震惊了,“陆县令,这…这是水泥吧?”
陆士文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没错。我时刻关注着金州府的动静,水泥一出世,我就立刻打着边境地区需要重点关注城墙的由头,向城主要来了部分水泥。”
卢飞点头,不由佩服:“陆县令还真是眼疾手快,这水泥厂还没建起来呢,现在几乎只有修主道的路才能通过审批拿到水泥,工事防御这一块,整个金黔两州怕是只有你一个人捷足先登!”
陆士文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这都是城主支持!”
“那肯定,不过你能提前想到这一点,也是你的本事!”卢飞哈哈一笑,拍拍陆士文的肩,“陆县令,我看你脑瓜子灵活,做事也知道变通,咱两可得精诚合作,务必把这边境线给守好了!”
陆士文一脸诚恳:“那是自然!我在城在,我亡城亡!”
两个人边走边看,卢飞从高处望下去,只看见城里的人似乎半点不受战争影响,依然是该干什么干什么。
此处风景当真是与众不同。
大周朝的百姓们走路都是低着头看鞋面,身子佝偻,一个个尽显疲态,隐隐透着一种垂死挣扎苟延残喘的压迫感。
而三平县的百姓们,各个腰板挺得直,说话也大声,脸上或高兴、或恼怒、或嗔骂,看着鲜活无比!
尤其是那些女眷们,曾经在大周朝的街道上,几乎看不见女眷的身影。即使有胆大的妇人,或是被迫生计的妇人,走在路上也是小心翼翼的,活像是过街的老鼠。
而三平县的妇人们,大声吆喝着自己的货物、揪着男人的耳朵叱骂、与男子肩并肩的讨论学业,大街上竟大部分是女子尖细又高亢的声音。
也许,这就是城主说的“自由和公平”的气息?
卢飞便对陆士文说道:“陆县令,你的三平县治理得很好,看看这些百姓,即使战乱来了却也丝毫不慌不乱,可见你平日治理之功。”
陆士文却不赞同:“不,这一切都是城主的功劳。百姓们相信城主,即使战乱来临,他们也不愿意往后退去其他乡镇。卢将军,这样的日子是城主一手打造出来的,若非城主,就没有你我,更没有这些百姓。”
“你说得没错,所以咱们这次的防务工作一定要做好,不能辜负了城主对我们的信任。”卢飞点头,“说说城里的情况吧。”
“城内目前一共一万一千人,老弱病残大约有两三千,剩下的还有七千人,皆是青壮年——”
“等等!”卢飞有些惊讶,“你们这里青壮年这么多?”
陆士文笑:“从前自然是没有的,不过一直有实习医生坐堂,药草价格也是很低,百姓们看得起病,又吃得起饭,一个个的养得身强力壮,就是十二岁的娃儿都能拿枪耍上两回。更不必提我一到任,就按照城主的方式,先推行全民教育,又聘请镖师做三平县的镖师做教官,第一批训练男人,第二批则是妇人,第三批则是年满十岁的孩童,如今三平县除了老得走不动道的人,可谓是人人皆兵,人人能战斗,这零零总总加起来,估计也能有个七千人!”
卢飞和身后的士兵们都吓得不轻,“全民皆兵?!”
陆士文低咳一声,“我是想着,咱们这是边境地方,和舟山王他们迟早有一战。加之临走之前,城主还特意交代我们几个边境县的县令,说巡防工作是重中之重,一定要尽全力保护好当地百姓。所以我就想着,请镖师当教官也花不了几个钱,却能让全城的百姓们都强身健体,如果真的有战事来临,也有保全自己和家人的能力。对了,这还没算乡镇上的村民呢!”
卢飞眼皮跳了一下,“你别说……底下乡镇你也搞了这种预备役?”
“预备役?哦,对呀,若是将来征兵,咱们三平县的百姓也比别人更有优势!”陆士文眼睛一亮,随后倒有些羞赧了,“哦,村上倒是没有全民皆兵,我只是让第一村长组织百姓们时常操练、加强巡逻,男女老少都别落下,总不至于毫无反手之力的被人掠夺!”
卢飞干笑,一时之间五味杂陈。
除非前还信心满满,自诩在军营里练了这么久,这次一定能打出个漂亮仗。
大周朝自古以来就文武不和,他想着金州府的文官嘛,自不会这样,至少能彼此配合,绝对不拖彼此的后腿。
可是卢飞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想到跟他打配合守城的竟然是一个看起来斯文,实则肚子全是坏水的年轻人!
世风日下啊,人心不古啊——
为啥城主手底下尽是这种比狐狸还精明的人?
倒是身后的士兵笑得尴尬,“这…三平县还有咱们的用武之地吗?”
陆士文敛了玩笑的神色,“实不相瞒,这一个月以来,三平县陆陆续续有流民闯进来,按照城主的要求,我们都没有驱赶,凡是来的我们都欢迎。但其中也不乏有细作混进城里打探情报的,而且底下有乡镇传来情报,说是在山林里看见过穿军服的人,不是我们金州府的,应该是舟山王那边的。由此看来,舟山王确实蠢蠢欲动,怕是即使没有这次城主攻打兴元府的事情,他们也会相机行事。”
卢飞冷笑一声,“咱们的金州府就是一块肥肉,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想来咬上一口。”
“这倒是事实,咱们这地方分田分粮的,还让娃儿们免费读书。这日子过得好了,难免引人垂涎,尤其是上次我们这边的大夫过来接种牛痘,这附近的县城和村镇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竟然跋山涉水的赶过来打疫苗,进了城还一直不停打探养猪和分田那些事。后来有村子提出过想并入我们金州府,求城主庇佑,只不过城主没表态,我也不好回答。由此观之,舟山王那边的老百姓还是过的苦日子,有的甚至希望我们快些打过去,这一批人的力量,我们可以想办法用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