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明小双说完,不光徐振英笑了起来,满屋子的人也都笑了起来,“那这样说,我可算是有点印象了。这个人嘴皮子功夫这么利索,怎么分配去人社部了,这种人才应该去商务部忽悠别人或者监察部抓贪官嘛!”
黄维光只恨不得跪下请罪:“殿下恕罪,那时我年轻气盛自负才情,说话做事……”
徐振英却笑眯眯的截断他,“行啦!瞧你吓得,这屋子里骂过我的人可多了!不止你一个。”
林老也捋着胡须说道:“殿下胸襟似海,不会计较你的过失的。再说只有庸者不被人唾骂,殿下做的事情,乃绝世罕见,所遭受流言蜚语数不胜数,哪里还会记得你骂了什么。”
就连刘建林也很淡然的补了一句:“别怕,不止你骂过,我也骂过。”
黄维光有些吃惊,可随后一颗心总算是略略放回到了肚子里。
原来都骂过殿下啊。
那他真放心了。
只不过他怎么都没看出来,刘建林竟然也骂过殿下。
赵乔年却趁机道:“殿下,这黄司长有从商的背景,熟悉底下商户们是怎么贿赂官吏的,正适合到我们监察部来啊!明年您不是想搞官场整风吗,我们正需要像他这样的人才!”
徐振英笑:“别跟我说,我做不了主,你想抢人自己去跟刘建林说。”
屋内倒是欢声笑语,谈得甚欢。
却苦了外面还在等号的人。
虽说殿下身边那秘书派人送了炭火来,甚至这条件比当初拜见府君被人吃拿卡要的情况好多了,可到底时不时的听着殿下的声音,又见屋内讨论得火热,他们的内心也不自觉的躁动起来。
有年轻沉不住气的医学生说道:“这还要多久啊?已经快一个半小时了。”
旁边一个身着绫罗绸缎的老妇人,看起来是商会代表,手里捧着热茶,慢悠悠的哈出一口白气,缓缓说道:“殿下日理万机,这议事怕是要一个上午,咱们且慢慢等着吧。”
那医学生好奇的打量着对方,却见那人年近六十,佝偻着背,满头银发,脸上更是沟壑丛生,不由心生敬佩:“婆婆,您这样年纪还出来做事,我当真是佩服。”
“响应殿下号召嘛。都是为了挣钱,跟你们这些大夫们可比不上。”
“还不是大夫呢,我们只是马上毕业了。”
罗老夫人看着这帮稚气未脱的娃儿们就觉得喜欢,“说起来,我小孙女也在医学院读书了,不过今年三年级,算是你们的师妹。你们今天来是做什么?”
说到同门,学生们立刻叽叽喳喳的说了起来。
“就是我们这一批快毕业了嘛,院里出了个分配方案,让我们也来讨论讨论。”
“是得好好跟殿下说说,是不是现在定了以后的医学生们都按照这个分配方案做?”
“是呢,这可是关系到后面无数届师弟师妹们的职业生涯,可不得慎重。”
又有人问:“婆婆,您是来做什么的呀?今儿个这么冷,您怎么也这么早就等着?”
罗老夫人笑眯眯说道:“唉,我就是想来沾沾殿下的龙气儿——”
“唉——”有人提醒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殿下可不喜欢我们说这些。”
“知道知道,殿下还不允许我们参拜嘛。”那罗老夫人嘴上说着,那双枯瘦的手却从怀里悄咪咪的掏出了一尊巴掌大小的木像来,她脸上带着那种得意的神采,“喏,这是从西面过来的,殿下的神像,逼真吧?就这么个小玩意儿,如今在西面炒到了十两银子一个!就是普通人家供奉的,也得好几十文哪!”
几个医学生脸色微微一变,“婆婆,殿下见了肯定要骂人的!”
“她骂就骂呗,我老了,耳朵不好使,听不见。”老罗夫人毫不在意,将小像揣了回去,“殿下平定了西面的瘟疫,被西面的人奉为神仙,老百姓拜拜神仙怎么了嘛,娃儿们你们说是不是?”
几个学生不敢说话,倒是有个姑娘笑眯眯接话:“没错,咱们参拜殿下,别让殿下知道不就行了?殿下那是不喜欢老百姓们歌功颂德呢。可她对老百姓们好,老百姓们如何不知?要我说,殿下就是太低调实诚了,那换了大周朝任何一个皇帝,有了金州府这份功绩,早就开祖庙爬泰山,弄得人尽皆知啦!”
甚至还有另外一个小姑娘拉着罗老夫人的衣袖:“婆婆,你这小像在哪里买的,我也想买一个。我娘她整日念叨着殿下,说是多亏了殿下,才让我哥哥当了个小将军,我也成了大夫,殿下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哪。给恩人做个木像,那怎么不行?”
“对,对,对!”罗老夫人笑声都爽朗了几分,正要拉着人小姑娘说这木像的事情呢,就听见徐振英身边的秘书在叫,“医学院的各位学生们,到你们的时间了,快进来。”
似乎那秘书又看到罗老夫人,竟还问了一句:“老夫人,要不您和几位去室内等吧,外面天寒地冻的,瞧着待会儿还要下雪,这群娃儿们进去,怕又至少是半个小时。”
那小姑娘只好道:“婆婆,待会您可别走,先告诉我哪里去买这小像。”
曲敏便又让人把几个商人的等候区挪到了侧房去。
医学生们入内的时候,前一场会也刚刚散,迎面走来许多部级以上领导,弄得学生们头都不敢抬,倒是有胆大的看得光明正大,还时不时拉着同学的衣袖,兴奋的说着:“那个是明部长吧!天爷,好年轻!”
“还有军部的莫教官!看他那一身腱子肉!好想解剖了看看——”
一众人无语仰倒。
合着这位不是犯花痴,而是犯了解剖瘾了?
走进会议室里,一行人立刻变得紧张兮兮,甚至有人怎么坐都不知道,还好有秘书在一旁让他们挨着顺序落座,一群人便暗中疯狂抢后面的位置。
邱菊娘自然而然的坐在最前面。
有人暗中开始偷偷看前面的徐振英。
随后察觉到徐振英身边秘书的注视,有人立刻羞红了脸,别开视线。
传说中的昭王殿下啊。
活着的。
能动的!
不少人心中欢呼雀跃。
不过也有人一直不停观察江潮平,这个江秘书以前也是医学院的人呢,说起来跟他们是一届的,不过人家已经做到天子近臣的位置,将来前途无限,可比他们苦哈哈的做个小大夫强。
学生们本来还很担心殿下要跟他们寒暄一番,甚至让他们来一个自我介绍,哪知邱菊娘上来就直接开口:“殿下,前几日托江秘书交上来的分配方案,您说有些不妥,不知是哪里不妥?”
徐振英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底下小朋友的兴奋情绪,只是快速翻动医学院提交上来的材料,倒是一旁的徐音希指着一处说道:“这一条,让家中有亲人从军的,优先分配到前线战场。我觉得这个不是很妥,首先我们这个分配是五年制,时间漫长,后面调动的机会可能很少。其次,分配到军队中那就是军医,军医是占了军人编制,到时候俸禄和福利待遇是参照士兵执行还是医学院定向大夫执行呢?这里面没有写清楚。最后,这个虽然我不该这么说,但考虑到有些人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不愿意去战场,我们也不能强制让人家去参军,还是以鼓励为主。因此我建议军医这一块,要更妥善完备一些。”
邱菊娘立刻“刷刷刷”的记下来。
一侧的江潮平也是如此。
徐振英手敲着桌子,“没错,徐秘书提得很好,既然以后的医学生都是参照这个方案执行,那我们在初期的时候就该做得更完善一些。还有什么意见,学生们呢,你们有什么意见没有?毕竟这方案关乎你们切身利益,有什么想法的,也都说说。”
学生们不敢发言,江潮平便起了个头:“除了刚才徐秘书提到的那点,还有个问题。咱们现在十一个州,底下有接近一千多个村子,可第一届的医学毕业生不过一百多人,底下很多村子都盯着这一百多个名额,你们得拿出一个具体的说法,为什么有的村子先分大夫,为什么有的今年又没有。这是按照什么原因来排序的?是离金州府的距离吗?是人口多少吗?还是说有医学生毕业的村镇就优先?如果村长们上来问起,我们如何答复他们?”
邱菊娘真诚道:“江秘书提醒的是,这一块确实是我们的疏忽,本来我们考虑的确实是有医学生毕业的村镇就优先分配大夫,但是您这样一说,确实对其他村子显得有些不公平,恐不能服众。”
邱菊娘又对身后的学生们说道:“你们之前在下面不是很多意见吗,临走的时候又收集了同学们的意见,现在当着殿下的面,有什么就说什么。”
徐音希似乎知道学生们担心什么,她笑着说道:“别怕,大胆说,就算是个人特殊情况也能说。这是关乎你们自己的切身利益,且定向需要五年之久,千万别因为不敢表达自己意见、或是害羞就错过。”
有一个男学生大着胆子说道:“殿下,我…我不想回原籍,我爹死得早,我娘拉扯着我们三兄妹长大,日子过得苦。您没来的时候,我们兄弟姐妹几个是饱受欺辱,村里人甚至把我们房子都给收了,让我们住猪圈。我们那田,就是被村里人收走的,我们孤儿寡母,冬日里连一件避寒的衣物都没有,他们对待我们像是阿猫阿狗,您就算批评我不服从安排也罢,总之我…我不想回村!我也不想回去建设那个家乡!”
那男学生说完,整个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他似乎说完后才有些后怕,又羞又臊的低下头去。
徐振英倒没多说什么,只嘱咐江潮平道:“江秘书,加上一条,原则上服从分配,若确因个人情况可进行调整。”
那男学生瞬间眼眶一红!
有一个人开了头,其他人也就叽叽喳喳的说开了。
“城主,我们…女学生都比较关心,这定向五年,可以成亲吗?若是男方也是吏员,这以后的调动怎么办?”
“对呀,定向五年以后,也没说后续的方案,是就永远留在村上,还是去其他地方呀?”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村子上光有我们这些大夫可不行,还得有药品等物啊。否则我们光问诊不开药也无济于事!”
“对对对,这个药草是个大问题,现在一般只有县城里才有药,这万一碰见急症,送去县城已经耽误了救治时间。”
“没错,虽说定向分配方案里说村子上有我们的住房,可是药房呢。是不是将来也要搞一个村办的药房,但是村子上人并不多,建个药房又有些不值当。”
“殿下,我不想分配,我就想在医学院里做实验行不行?青霉素到现在都还没做出来,我想留校继续完成实验。”
“殿下,我们有个同学,他家里就是做药草生意的,他爹娘就指望着他回去继承家业呢,问能不能不分配,但是他们愿意赔付违约金或者是捐献药草都行,只要把人给他们还回去。”
就连邱菊娘都插了一句:“这批毕业生里有几个好苗子,能不能医学院留几个教书的?现在贺老大夫年龄大了,又有两三个大夫因为声名大噪后出去开医馆的,不能兼顾医学院里的教职,包括我本人,现在肩挑院长和医务部部长两个职位,真有些力不从心。”
看着底下那一张张激动热切的脸,徐振英也是苦笑着对身边的秘书们说,“看吧,这交上来的方案读起来无懈可击,实则落地还是会产生这么多的问题。行,江潮平你把今天所有的问题都记录下来,再去医学院摸个底,看看怎么解决这些问题,再拿一稿方案出来。”
而侧房的罗老夫人等得快要昏昏欲睡的时候,总算听见有人叫了,“商务部的代表们,请过来等候,下一个就轮到你们啦。”
“妈呀,总算到我们了。”有人叹气说了一句,随后又讨好的望向曲敏,马屁拍得不动声色,“哎呀,曲秘书你们真的太辛苦了!我这手底下十几个铺子,自认都快忙不过来,没想到咱们殿下和秘书团们才是最累的那个!这都说殿下是日理万机,还真是半点都不掺假。”
曲秘书在前面引路,笑眯眯说道:“殿下确实辛苦,这十一州老百姓的生计可全在她肩膀上压着呢。”
一群人气氛和睦的走到大会议室,随后看到刚才那帮医学生们叽叽喳喳的走出来,似乎还在讨论毕业后的分配事情。
罗老夫人走在最前面,一进屋徐振英的眼睛就是一亮,笑着站起身来迎接:“罗老夫人!”
此时,其余十几家商户才有些惊愕的望着其貌不扬的罗老夫人,只见罗老夫人身子似乎一下变得矫健,快走两步,亲热的拉着徐振英的手嘘长问暖,两人竟如同好友一般!
其余商户不由得傻眼。
这罗老夫人不简单啊,看着竟然和城主私交很好的样子。
甚至就连徐振英身边的大秘书徐音希也是站起身来,众人正揣测着罗老夫人怎么会跟殿下认识的时候,倒是徐振英笑着说道:“罗老夫人和我是老交情了,五年前我卖肥皂发家的第一桶金,就是跟罗老夫人合作的!”
罗老夫人面上明显一股得意,“那是,当时我就看殿下天人之姿,料定殿下将来一定大有作为。真是可惜了。当时殿下身着男装,差点就成了我的孙女婿呢!”
提起往事,徐振英也是忍俊不禁,便跟徐音希说道:“这位罗老夫人,就是我们在兴元府卖肥皂的时候认识的,当时齐二也在,我们南北厂的肥皂生意就是和罗老夫人合作的。还有一个林老汉,你应该见过。”
徐振英又对笑吟吟的对罗老夫人道:“罗老夫人许久不见,身子看着倒是硬朗,这些年北边的厂子生意可还好?”
“怎么不好。托殿下的福,我老婆子好得不得了。这不是听说殿下干出这样大的家业,就紧赶慢赶着在今年过年之前回来拜见您嘛。”
其他几个商户也笑着说道:“早知道罗老夫人和殿下私交如此之好,您就直接带我们面见殿下了,您也真是沉得住气,咱们在一起说了十几天的事情,您愣是半点口风不透!”
罗老夫人说道:“唉,金州府有金州府的规矩,我哪好走后门?”
这么一插科打诨,这些商户代表们倒是没那么紧张了。
钱珍娘适时说道:“殿下,是这样的,咱们今年那个专利法发布以后,民众反响并不热烈,许多人还是把手里的方子藏着掖着。于是我们商务部就和宣传部联合搞了个行动,就想着让一些愿意捐献家中秘方的人见一见您,然后登个报纸表扬一番,看能不能调动百姓的积极性。”
徐振英点头,“不错,这法子好。”
说罢她又看向其他商户,“诸位愿意将家中珍藏秘方公布,属实是功德一件。先前我已经听钱部长提起过,说你们手里的方子都是家族先贤所着或是家中世代珍藏,其中不乏农业播种、水利灌溉、甚至还有花果栽种技术,这些都是民生所需,在此我代表十一州的百姓感谢大家。”
商户代表们受宠若惊的说着“不敢不敢”,脸上却难掩得意。
“这都是我们该做的。”
“是啊,反正放在家里也是生灰,拿出来一则可以受官府保护,不至于将来在我们手里遗失;二则也可以造福民生,也给老百姓带个好头;三则我们也得了个好名声。这说来说去都是殿下的功劳——”
刚好法务部的人也在,此刻便笑眯眯的对十几个商户代表说道:“请大家交方子吧。这方子我们核实以后,若是有用则会根据其珍贵程度发放一百至一万两的奖赏银子。若是无用的话,我们也会将其退回,但也会上报表彰诸位的热心和慷慨。”
众人没想到还有个鉴宝的,当下有些犹犹豫豫,不过有些人还是爽快,直接将方子掏出来交给了法务部的人。
自从徐振英占下十一城以后,手底下人的日渐充盈,甚至还有不少以前大周朝的官员,这批官员们经过思想改造以后,又在基层重新走了一圈,一下就成长成了嫩绿的韭菜。
甚至她手底下的整个团队已然变得包罗万象,东南西北的、士族或下九流、男女老少,各色各样的人物都有,这倒是更方便徐振英听取不同阶层人物的意见。
就说那法务部的原来也是个读书人,姓乔,名忠永,原本是底下一个府城的通判,出自世家大族,家世显赫,自有一双鉴宝的慧眼,他只扫了一眼,便脸上带笑:“殿下,赵老板献的是一张古法堆肥的方子,虽说咱们现在已经有您之前推广的堆肥法,但是这张可以适用不同的地形和土壤,值得收藏和推广。”
徐振英很是满意,“好,你多带一些人,给诸位的方子都好好看看,同时也和宣传部的人做好对接,下一期的报纸给老百姓重点讲一讲这个专利法,省得底层的县务院处理起商务纠纷总是束手束脚。”
见他们中第一张方子就获得如此高的评价,商户们喜形于色,愈发跃跃欲试。
倒是罗老夫人站起来,走到徐振英身边,“殿下,我家中也收藏有一物,是我一个远方侄儿的。说起来他当年还为这东西丧了性命,家里人嫌弃那东西晦气,就一直丢在库房中。前段时间整理东西的是才发现那东西还在,我老婆子总之是看不懂,但那我侄儿临死之前,那是拼了命的把这玩意儿护着,豁出性命也没让它落到丝绸皇商手里,我就琢磨着兴许是个什么贵重玩意儿。殿下见多识广,脑子又聪明,今儿个我就把那东西搬来,让殿下给掌掌眼,看看是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见罗夫人说得郑重其事,徐振英也来了兴趣,“那东西大概长什么样子?”
罗老夫人想了一下,“有几个车轱辘样子的东西,可以手摇…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但我那侄子说可以用来织布。老婆子研究了一阵子,也没瞧出个啥名堂,也找了一些匠人来看,都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