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严寒的冬季,留下的不只有残遗的春寒料峭,更多的是和煦的风暖人心脾。
黄昏,是一个很暧昧的时分,爱侣们在此刻也许面临分离,也许情谊正浓,电车刮起的风猎猎作响,也显得那么符合氛围。
街道上行人纷纷,比起清晨要多一分惬意,此时正是社畜们下班的高峰期,忙碌一天的劳累成了主旋律。
而更多工作时间较为自由的成功人士,则坐在灯光柔和的咖啡厅中,闲适地点上一杯,再配上三两点心,度过一个美好的下午。
一声清脆的风铃声打破了长久的宁静,推门而入的是一个体型修长的男人,由于他身上纯黑色的风衣太过吸睛,引得不少顾客多看了两眼。
但良好的素质让他们很快收回目光,专注于自己的事情。
男人狭长秀气的眼睛尽显灵气,在咖啡厅中扫过一圈,找到了某个黄色头发的黝黑背影,径直走过去坐下。
“请给我上一杯卡布奇诺,奶油加到三分之二。”
他招呼过来一位服务生,十分有礼貌地嘱咐道。
听到这句话的所有人都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口中发酸。
三分之二都是奶油,这是喝咖啡还是吃奶油,真的不会腻吗?
黑衣男人当然就是穿上了“法外狂徒”时装的凛尺羽,他将自己专门买来配风衣的琴酒同款礼帽摘了下来,放在面前的桌子上,一头张扬的乌黑长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飘扬。
“这位先生,可以现在去办吗,我多少有些口渴。”
似乎是注意到自己的请求被人无视,他耐心地催促了一遍。
坐在对面的黄发男人才注意到他是在跟自己说话,先是一阵错愕,然后探求意见似的瞄了一眼被黑衣人唤来的服务生。
服务生微叹,将店员帽取下来,显露出那一头标志性的金发。
“可以了,接下来去忙你的事情吧。”
座位上的黄发男人闻言起身,薅下那头假发,将店员帽接过,跑去煮咖啡了。
“我该怎么称呼你?”
安室透顺势坐下,伎俩被一眼识破,只好重新试图掌握谈话的主动权。
“你没有直接安排他们围上来控制住我,这点让我很满意。”
凛尺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周围的其他顾客。
进门的时候看不出什么猫腻,但当他实际坐在这个位置上,就能一眼看到那些人座位的特殊——几乎所有人都是面对着这个地方坐的。
这家咖啡厅里所有的人,无论是顾客还是服务生,都是便衣公安警察。
安室透不置可否。
“称呼什么的都随便吧,你可以叫我mr.idea,也可以叫我点子先生,随你喜欢。”
期待的卡布奇诺适时上了桌,凛尺羽试着尝了一下,眼睛不由一亮。
他原本也觉得会很腻,但事实上甜度刚好,过量的奶油反倒使口感上升了一个层次,有些像后世的奶茶。
“就算你选择让他们一拥而上,也不会得到想要的结果的。”
他放下咖啡杯,撩开扫在颈部的头发,这个动作有些刻意,正好可以让安室透看见他风衣内侧的某些装饰。
“你的疯狂超乎我的想象......”
安室透表情有些阴暗,他认出了那是一管炸弹。
黑衣男人矜持的笑笑。
从一开始,安室透就不对现场控制住这个人有任何侥幸,他根本不相信一个行事风格完全偏向于“阴谋家”的家伙会任由自己陷入险境。
在这个点子先生进入咖啡厅后,这种预感更加强烈,尤其在他认出自己时达到了顶峰。
但他还是没有想到这个家伙会直接在身上藏炸弹。
这令他有些摸不准这个到底是替身,还是真身。
毕竟他就这么明目张胆在耳朵上挂了一颗耳机,然后带着炸弹前来赴约。
这样完全陷入被动了啊!
“那不妨直接一点,说说你的要求,以及你打算带上谈判桌的筹码。”
凛尺羽惊讶于他的直接,但对这一幕并不是完全没有预料。
安室透的魄力比他预估的要大很多。
虽然作为“idea”,在联系中话里话外一直饱含着“我知晓你的秘密”的意思,但一天不挑明,就有“诈”的可能。
安室透如今这样摊牌,无疑是直接将这些都认了下来,让“猜想”成为了“真相”。
如果凛尺羽只是一个怀疑安室透、降谷零与波本之间联系的人,那这一步就完全将他自己放在了劣势。
但很遗憾,凛尺羽是真的知道这些,所以这样直白的谈话反而更有效率,也更显诚意。
“关于‘零’的一切,将止于我,不会有第二个人从我口中得知,这是我的承诺。”凛尺羽知晓现在不是兜圈子的时候,当安室透结束试探,开始释放善意时,若是他不回以同样的善意,他们的合作将成空谈,即使最终成了,也是貌合神离。
“我的立场是拔除那个黑衣组织,为此我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与你们共享相关的情报,正如前两次联络中那样。”
拔除黑衣组织?
安室透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了他这身琴酒同款装扮,一切尽在不言中。
凛尺羽注意到他的目光,也有些尴尬,但若无其事继续道:“我现在需要一个能够混入黑衣组织的身份,你作为组织的情报人员,在组织的人员调动方面必然有优势,所以我希望你能提供给我一个足够分量的代号成员动向。”
“最好是与琴酒那边不熟悉,难以被察觉不对劲的人选。”
这番话说的已经很透彻了,相信安室透能明白他的意思。
安室透当然听懂了这个点子先生想干什么,他没有马上给出回复,而是沉思了片刻。
实际上是在等待窃听器背后零组的分析。
萩原研二:“虽然有一定风险,但我觉得可以答应。”
松田阵平:“哈?怎么可能相信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家伙!”
伊达航:“很遗憾,虽然我们对这个人一无所知,但他的可信度却意外的高,毕竟零的情况他了如指掌,如果有不轨之心,完全不需要进行这场谈判,只要揭露零的卧底身份就能让他万劫不复了。”
诸伏景光:“可以答应他,比起让他单方面掌控住零的把柄,不如趁这场交易送他进入组织内部,且不说所谓的情报共享,单是我们可以掌握他的假身份,关系都会平等很多......说不定正是想到这点,他才提出这样的要求的,这可比纯粹的交易关系要紧密得多。”
综合考量下来,安室透也认为可以与这位点子先生达成交易。
“我可以提供给你一个消息。”
他斟酌片刻,将自己不久前任务中打探到的情报筛选了一下,“近期有一个原本负责美国那边的组织干部要转移来日本,时间未知,转移方式不明,代号也不清楚,只知道他似乎和琴酒有过摩擦,因此两人之后几乎再也没有过接触。”
“至于更多的帮助,我无法给你,我也不会在组织方面为你专门掩盖痕迹,能做到什么程度,全看你自己。”
凛尺羽笑着点头,“当然如此。”
他伸出手,“那么,合作愉快?”
安室透定定地看着他的脸,要将他的样子刻进脑子里。
“合作愉快。”
两只手握在了一起。
“那今天就到这里,我不多叨扰了。”怀着轻松的心情,凛尺羽喝掉了杯子里剩下的卡布奇诺,拿着礼帽起身,端正地戴回头顶。
“关于情报共享的事宜,你可以通过香格里拉联系我,对我们的工作影响都最小。”
“那么,”他挥手示意,“再见,零先生。”
继而转身离开了这间满是公安的咖啡厅,头也不回。
到最后安室透也没做出什么留下他的举动。
但终归是用“法外狂徒”的身份在红方老家作了趟大死,凛尺羽溜的时候都有些背脊发毛。
当他为这次作死感到刺激之时,风衣口袋的电话嗡嗡震动了起来。
这个点谁会打电话给我?
凛尺羽有些疑惑,但还是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等等......
这个黑色的手机......是谁的?
他顺着其他口袋摸了摸,意识到自己原本的手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这个出现在和他自己手机同一个位置的黑色手机。
来电的是一串未知的号码,凛尺羽犹豫一会儿,还是选择了接通。
“......”
电话那边是长久的沉默,连呼吸的声响都没有。
压下心中不妙的预感,凛尺羽硬着头皮,模棱两可地开口:“怎么了?”
“我还以为你死在哪个角落里,想着怎么给你收尸呢。”琴酒冰冷的嗓音从电话那边传来,任谁都能听出他话语中的嘲讽。
“是纽约太安逸,让你养成了不接电话的好习惯?格兰菲迪?”
凛尺羽很快意识到了什么,迅速地进入表演状态。
“你闲太久了,专门来找骂?”他用更讥诮的语气回敬。
果然,琴酒只是冷笑一声,没有继续这种无聊的吵架行为。
“只是来提醒某人,不要做多余的事引人注目而已,到东京后马上来四号实验室。”
凛尺羽直接挂断了琴酒的电话。
“简直难以置信......”凛尺羽将手机退出通讯界面,看着通讯录中那一列的酒名,难免有些呆滞。
“所以伪装是这个意思啊......”
他直接取而代之,继承了格兰菲迪的一切,而且不久前还在公安那边留下了半个卧底的身份。
“那不是,随便浪?”
......
某医药研究公司。
琴酒叼着烟,看着发出嘟嘟声的手机,眼中凶戾之色一闪而过。
要是早知道上报赤井秀一来日本的消息会引来这个家伙的话......
好吧,他还是会上报给boss。
但美国那么多组织干部,怎么偏偏是格兰菲迪?
伏特加看出大哥的烦恼,翁声翁气地说道:“毕竟格兰菲迪他和fbi打交道最多嘛,上次去纽约的时候每天都能看到爆炸的火光。”
“不过说起爆炸,大哥,说不定让格兰菲迪去闻闻那天炸弹的味道,就能找出那个安放炸弹的家伙,毕竟他对爆炸真的很敏感嘛。”
琴酒只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别在这里说傻话,还有不少小老鼠要清理。”
“听到有关格兰菲迪的消息,一个个就都从洞里探出脑袋来了。”
刚刚压下的戾气瞬间爆发,琴酒带着残忍的冷笑走出大门,伏特加连忙赶去开车。
等到两人彻底离去,某间办公室里,瑟瑟发抖的少女才渐渐恢复平静。
默默拉紧了些身上的白大褂,宫野志保趴在电脑前,湖蓝色的眼睛中仍有遗余的恐惧。
良久,她坐起来,将装着热咖啡的杯子抱在手上,冰凉的小手有了些温度。
但陶瓷制的杯子并不能很好地保温,眼见着咖啡凉了,宫野志保只能起身去冲泡一杯新的。
作为组织的代号成员,这所研究中心的主任,她的办公室却很朴素,除了一张摆放电脑的办公桌,就是一旁的试验台和杂物架。
她走到试验台,顺手从一堆化学试剂中挑出一只存放着棕黑色粉末的锥形瓶,取了两勺,然后将蒸馏器打开,开始煮咖啡。
办公室中弥漫出一股浓郁的醇香。
她抱着新的热咖啡坐回椅子上,心中想的是从琴酒口中听到的那个消息。
格兰菲迪要到日本来了。
这个代号她并不陌生,甚至该说是很熟悉。
那个男人貌似跟琴酒有什么过节,两人一直看不对眼,有几次琴酒跑去纽约做任务差点给炸弹炸死。
而琴酒又一直对作为雪莉的她很刻薄,经常用枪指着她,要不就是用一些可怕的话吓她。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琴酒了。
格兰菲迪知道这事后,似乎乐得给琴酒添堵,琴酒看雪莉不顺眼,格兰菲迪就放任雪莉,将琴酒用来为难她的那些任务都给做了,然后还要跑去挑衅琴酒。
后来格兰菲迪告诉她,是因为几年前有个很厉害的组织干部,几乎和琴酒平起平坐,两人关系水火不相容。
那个人是她姐姐的男朋友。
后来发现那个人竟然是个卧底,组织了一场行动差点把琴酒给拿下了,虽然很遗憾最后没有成功,但那个人却也成功脱身。
琴酒抓不到那个人,便对所有卧底深恶痛绝,几近神经质,同样也对于作为他女朋友妹妹的雪莉,也就是她恨屋及乌了。
而格兰菲迪这个人本身也很神经质,整天不是倒弄他那些炸弹,就是跑到fbi总部门口去飙车。
他和琴酒一样,是个杀人如麻的疯子。
她厌恶这种疯子。
但不管怎么说,因为这个人的缘故,她在美国的那几年日子还算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