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独孤皇后再一次病发晕厥,于昏睡之中渐渐没了气息。
仁寿二年八月,独孤皇后崩于仁寿宫,享年五十九岁,谥号:文献皇后。
杨坚大恸,一连数天不进膳食,几次哭晕在独孤皇后灵前,朝臣纷纷上书劝慰,都不得其心意。
直到着作郎王邵上奏:“佛说:‘人应生天上及生无量寿国之时,天佛放大光明,以香花妓乐来迎。’伏惟大行皇后福善祯符,备诸秘记,皆云是妙善菩萨。臣谨按八月二十二日,仁寿宫内再雨金银花;二十三日,大宝殿后夜有神光;二十四日卯时,宫殿北有自然种种音乐,震满虚空;至夜五更,奄然如寐,遂即升遐,与经文所说,事皆符验。”(出自于《资治通鉴》)
意思是说:独孤皇后是佛家的妙善菩萨,如今已经得道升天做菩萨去了。
杨坚看罢,心中稍感安慰。
独孤皇后在仁寿宫停灵十几日,杨坚和诸皇子皇女扶灵回京,暂将独孤皇后的遗体安置在下宫,诸皇子皇女轮流在宫中守灵。
杨坚一面令杨素为独孤皇后寻找吉穴,一面请全国数百名大德圣僧入宫颂经,终日不歇,尽显哀思。
因杨坚也深陷于悲痛之中,独孤皇后的丧仪,皆由礼部太常寺和太子协理处置。
太子不但要日日前来上香参拜,还要处理各种大小事宜,忙得几乎脚不沾地,十分辛苦。
自独孤皇后过世之后,肖元元守着乐平公主,几乎寸步不离,陪她一起禁食守孝,短短一个月,二人销形骨立,好不可怜。
历经一个月,乐平公主终于支撑不住,晕倒在灵前,众人将她抬至弘圣宫,太子也特意下令让乐平公主好生安养,无须日日都到灵前尽孝。
许是晕过这一场,乐平公主醒来时,心中的弥漫的悲痛如大雾稍霁,心下轻快了些许。
乐平公主半卧在榻上,看着同样憔悴不堪的肖元元,心疼到无以复加,不由得怨道:“我母亲过世,我理应禁食守孝,与你有何相干?怎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
肖元元见乐平公主终于把心思从丧母之痛上转移了出来,心下轻轻松了一口气,回道:“就算不论君臣之义,大行皇后是长辈,我身为小辈也该尽些礼数。”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你身子素来不好,不必这么折腾!”
肖元元抱怨道:“公主你还说我呢!如今倒在床上的人是谁呀?”
乐平公主噎了一下,眸色黯了黯,垂头道:“许是我老了!”
“公主——”肖元元叫了一声,道:“你不要想得太多,外面人都说,佛祖召皇后娘娘上天菩萨去了,所以皇后娘娘才走得这么早。
咱们都是凡人俗子,没有应运的天命,所以就该在人间长命百岁……你跟我还要一起活很久呢!”
乐平公主不由得勾了勾嘴角,道:“你说得真好,我心好似没那么疼了!”
乐平公主看了看这弘圣宫,有些犹豫道:“这些时日来,难为你了,我让白鹭子送你回公主府,宫里的事你就别管了!”
肖元元怔怔看着乐平公主,问道:“那公主你还回去么?”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我要为母亲守灵,不能日日都回去了!”
肖元元立马拒绝道:“那我也不回去!”
乐平公主微微叹了一声,抚着肖元元脸,满眼怜惜道:“我不想让你难受,你的身子也该调养调养了!”
肖元元依旧是拒绝道:“我不要,我不跟着公主心里不踏实,除非你跟我一起回公主府!”
乐平公主只好点了点头,道:“好吧,不过禁食的事你就不必跟着我了!”
肖元元回道:“不行啊,陛下有旨,现在全宫禁食,我吃东西是犯禁的。”
乐平公主怔忡了片刻,也想了想自独孤皇后过世后,杨坚的种种作为,心下不知是何滋味。
正在怔忡间,白鹭子端着素汤走了进来,对着乐平公主道:“公主,喝碗素汤吧!”
这话虽是对乐平公主说的,可那盘上分明放的是两碗汤,乐平公主端了一碗,剩下下一碗,白鹭子顺手递给肖元元。
肖元元也不客气,端起剩下的那一碗,只见是稀稀落落的小米汤,上面漂着几片野菜,倒真是一碗素汤。
肖元元也没有嫌弃,拿起调羹便吃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把那碗素汤喝了干净,将碗放回到榻桌上,此时,乐平公主也将素汤喝完了。
乐平公主抬头看了看白鹭子,只见白鹭子虽也瘦了一些,但更显精神,看来她没有受这禁食之苦。
肖元元看出了乐平公主的意思,于是说道:“白鹭子真是好气色,我和公主都如此瘦弱了,你竟还如此精神,真没良心!”
白鹭子瞪了肖元元一眼,气道:“到底是谁没良心?我若是跟你一样,也病倒了,公主身边还有伺候的人么?”
乐平公主闻言,不由得拍了肖元元一下,怨怪道:“你说白鹭子做什么?她尽职尽责都是为我,你以为她现在这样子,心里就好受么?”
见乐平公主没有误会白鹭子,肖元元挑了挑眉,故意哼了一声,道:“公主你就会向着她。”
乐平公主不由得笑了一下,又看向白鹭子,问道:“这些时日来辛苦你了。”
白鹭子眼中泪光莹莹,回道:“公主言重了,奴婢奉大行皇后之命,侍奉公主,种种所为皆是应尽之责。”
乐平公主伸过手去,白鹭子愣了一下,犹豫片刻还是把手伸了过去,乐平公主抓着白鹭子的手,轻声道:“日后,宫中无人再是你的倚仗,我会好好待你的!”
白鹭子终是落下泪来,那泪似是憋了许久,噼噼啪啪地落下,转眼便是满脸泪痕:“是,多谢公主。”
乐平公主也想到了当初独孤皇后将白鹭子派给她时的情景,心下不由得又是一阵难过,跟着便别过脸去,也忍不住洒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