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吃苹果吗?”她突然发问。
“不吃。”
“哦。”她点点头,手拿起水果刀,挑了个又大又圆的苹果,开始削。
嘴上说着不吃,但削好还是会吃一点的,尤其是她这个孙女削的,能吃下小半个。
阿姨递来盘子,陶绮言耳朵竖着听他们交谈,手上娴熟的把苹果削成一个个好入口的小方块,整整齐齐码在盘子里,再插上银质小叉。
谭郁川间隙看了好几眼她的手,视线从桌上的果盘,又转到陶绮言身上。
以为是他也想吃,陶绮言擦擦手,又拿起一个,“我再给你削个小的。”
谭郁川克制不住唇边弧度,对老人道:“托简老的福,我还能吃到言言削的苹果。”他都不知道陶绮言还会削苹果,还削的这么好。
陶绮言刷的睁大眼,这是什么意思?给她上眼药?
简老终于有了点笑纹,觉得谭郁川应该把孙女照顾得挺到位,嘴上还是故意跟陶绮言道:“那就给他削个大的。”
谭郁川下意识观察一下她的表情,没什么不愿意才放下心。
见她把那个稍小的苹果放下,换了个更大的,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接下她手里的水果刀,“不用削。”
他拿过茶几边那个阿姨备好的湿方巾擦过手,拿起那个小苹果,自然的开始削,削的比陶绮言还快还好,期间又聊到今早的股市,最后把苹果切成小块轻轻推到她面前,一派动作自然优雅的不行。
简老耷拉的眼皮微微遮住神情,不想承认但确实,挺满意。
正在陶绮言听困了待腻了之际,简璃着便服从楼上下来,陶绮言抬头看去,眼神微微亮了。
“去干嘛?”
谭郁川闻声看去,和简璃的目光对上,他轻点了点头,“简总。”
简璃摆了下手就算是问好,又换上笑容对陶绮言道:“阿姨备菜,跟我去后院摘点你想吃的,别跟他们待一起了。”
简老晚年之后就喜欢那种归隐田园的生活,简宅地方也大,就在后院开辟了两方地,种点生菜辣椒什么的,只是收获不多,主打一个有机。后来简老干不动了,就换成有兴致的阿姨去种,结果那茬居然大收获,天天早上都能吃到翠绿的新鲜生菜,气得简老扬言再也不踏进后院一步。
简宅的阿姨有经验,根据不同的时节种不同的菜,土地也慢慢肥沃了,就又多了几个蔬菜种类,陶绮言爱吃樱桃,后院还有两颗樱桃树,每逢挂果都收获颇丰。
听了简璃的话,陶绮言求之不得,噔噔噔上楼换衣服。五分钟后,又噔噔噔下来,追着简璃出去了。
谭郁川的目光追随着她去到院外的背影,听见简老似是叹了口气,“终于走了。”
他轻笑,转过头,明知故问:“简老不喜欢言言陪着您?”
“喜欢,但丫头大了,主意多,有时候看她折腾,心累。”简老凡尔赛似的挥挥手,话也略多起来。
谭郁川忍不住猜想陶绮言往日里在简宅里的“折腾”,目光不禁柔软,勾唇笑了。
简老撩起眼皮,观察着他,半晌对阿姨一伸手,要她把楼上收着的相册再拿出来。
这段时间他总是翻以前的那点东西,把旧物件旧照片翻来覆去地看,阿姨很快知道简老要的是哪本,快步上去拿了。
简老突然开口:“还没跟你说过,我跟谭仲维,有点渊源。”
谭郁川黑眸微顿,“您说。”
他说得很慢,“谭仲维二十出头岁的时候,拿项目来找过云礼,也就是简璃爸,想找他投资,云礼觉得这小子有可取之处,但项目挺稚嫩,不想投。后来他又来找了好几次,有次赶上我在,我把他臭骂了一顿,赶了出去。”
简老爷子呵呵笑了几声,也想到当年那个场面,他看一眼谭郁川的神情,仍旧平静,又叹了口气,“我是个粗人,那会是个臭脾气,觉得谭仲维说话啰嗦又弱不禁风,没个男人样,……我之前刚看到你时就想,要不是我,没准谭仲维那个韧劲真能打动云礼,有了那个项目,谭氏也能早发家几年。”
简老霸道惯了,这话说来也不是自省,只是看到故人之子突然而起的一个念头罢了。
谭郁川低头轻笑:“也不一定,简董不想投资,也有他的考量,或许当时那份项目书确实不够格,又或许您那场责骂让他醒悟了也说不定。”
他语气不卑不亢,淡笑着道来,一副千帆过尽缘由定数的沉稳样子。简老爷子听得心里舒坦,垂下褶皱的眼皮,笑了笑,揭过了这件事。
阿姨把相册拿下来,出乎意料的,是那种老式影楼里才会有的旧式相册,没有花边也没贴金箔,封皮还微微掉色,看上去年头很长了,与室内处处精致的装潢格格不入。
翻开来是花花绿绿的相片,尺寸不一,颜色鲜亮,看上去还很新,都是同一个幼龄的小女孩,谭郁川一眼看出那是陶绮言。
对上照片里那张稚气圆圆的小脸,谭郁川心口一处微微塌陷下去,软得能化成春水。
临近中午,阳光热烈的洒下来,谭郁川没意识到自己看了多久,只觉得指尖划过那些照片上的人,时间一晃就没了。
简老声音顿挫,缓缓道:“言言从这个家里拍的照片,只有这些,大多都是婴儿时期,最大就到十岁,还是放假了她回来看我时拍的。”
谭郁川表情不变,有些不舍地合上相册,又翻开第一页。
“再后来她大了懂事了,就不爱让阿姨给她拍照了,不知道她妈妈有没有给她拍过照片。”
谭郁川喉结滚了滚,轻声道:“我会给她拍的。”
简老看他,没说什么,指了指旁边那个小相册,“那小的也是。”
谭郁川拿起,听见简老欲言又止,“你……算了,看吧。”
他翻开,手有些不稳,看清了那几张。是陶绮言在医院时、或是挂着呼吸机躺在床上的照片。 有睁眼有闭眼,没一张看向镜头,像个木偶娃娃,眉眼间带着倔强和令人心碎的死气。
女孩身形纤弱,盖着白色的病床被,脸色白的像纸,像是随时要消散飞走一样。谭郁川猛地想起最初在医院的楼顶上,黑夜为背景,她站在废弃病床上,眉眼间全是意识不到的自毁神色。
“那时候她不愿让人拍她,所以只有这几张。她刚做完第一次手术,麻药劲儿还在就躺在病床上流眼泪,枕头都湿了,我看不下去就走出去,让阿姨照顾她,后来折腾的多了,言言就不哭了,之后也不哭,连笑都不爱笑了,我就觉得,她好像是眼泪流干了。我心疼啊,但是又不敢说,说了她就会跟我撒娇,装没事人一样拿这套糊弄我……”
说完像是想让气氛松快一点,简老又说:“我猜她应该也这么哄弄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