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得好去探监】作为世子身边最亲密的小厮,深知有人生来就是世界中心,其余人都是配角的道理。你凡事以世子为先,跟随世子参加水龙之夜,需成全世子的一切幸福。请仔细阅读话本内容,在节日结束前,顺利完成话本的所有情节。”
守门犬的声音回荡在识海里,秦昭落干愣了许久,还没搞清楚为什么和自己一起进入秘境的同伴都不在,脚边就先多了份卷轴和一本厚厚的书。
卷轴上是以他的身份展开,有关河仙城的部分规则,而那本书……结合守门犬发布的任务来看,秦昭落便知道,他这是进入了一个话本世界,要按照书中内容再走一遍——成全世子的幸福。
此处划重点。
秦昭落摇摇脑袋,捡起了这本名叫《京城公子追妻录》的书册,不禁反思他这是拿到了什么奴性身份。
不说河仙城,如今在修真界广为流传的名着,除了地方邪恶禁忌之俗,或奇闻异事传说志怪,便多是世家情怨、纲常伦理,且原型常为某付姓公子,他的二三风流史实在精彩,稗官最是爱写。其实秦昭落也偷偷收藏过,无聊时拿出来翻阅,差点抠出一整座昆仑虚。
所以秦昭落光看话本名字,就知道这个故事是什么走向了。
果然,他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看完了这本集替身白月光、伤肾伤心、男女苦恋、婆母刁难、误会不长嘴、男二默默守护、和离带球跑、追妻火葬场于一体的经典虐文。
有时甜得掉牙,有时无病呻吟,秦昭落自觉已经拿捏了所有话本的套路,但还是忍不住感叹一声:“我的眼睛!”
岑世子参加水龙之夜的剧情在话本里提到了,这也是男女主误会开启的地方,绿茶白月光强势归来,经典横插二人之间,随后就是着名的她逃他追,他们插翅难飞。
为了保证追妻火葬场顺利进行,秦昭落必须掺和一脚。
这就是配角存在的意义。
但在掺和之前,他先对着空气一顿挥拳。
“去他妈的!去他妈的!我大老远跑来秘境是为了成全你们的吗?!”
运气好像突然消失了,一上来就是天崩开局,秦昭落不相信有人能够拿到比他还惨的身份。
在守门犬的指引下,秦昭落抱着话本去找这位“世界中心”岑世子,此时两位主人公正因一些误会当面对峙,他的世子殿下揪着阮姑娘的衣领,质问她为何要穿白月光的衣服。
很好,完全不用秦昭落操心,岑世子是有些睁眼瞎在身上的,但是,他气走阮姑娘的代价凭什么要秦昭落承担?
不过比起这个,阮姑娘身边的大姐吸引了秦昭落的目光。原以为也是某不知名配角,或是话本里提到的恶毒婆母,没想到确实是配角。
就是名字响亮了点——
吾儿默念此名。
秦昭落何德何能,可以和孙老板成为同僚。
现在他不得不相信,有人能和他一样倒霉了。
甚至孙霄娘拿到的身份比他还惨。
只见她站在阮姑娘身后急得跺脚,面色狰狞,双拳紧握,不停地说着:“别惹他别惹他别……”
偏偏这时候阮姑娘的嘴又回来了。
哗啦一声,岑世子直接掀翻桌子,那些名贵瓷器就像孙霄娘的心一样,全碎了。
包括阮姑娘误穿的衣服,也被他一浇到底。
漂亮!
所以孙霄娘到底拿了什么身份,她蹲在地上边捡碎片边低声咒骂:“焯!都说了别惹他别惹他!两个活爹,屋子不是你们打扫是吧?”
按照剧情发展,阮姑娘果然夺门而出,岑世子警告秦昭落不许去寻,他放话这个该死的女人和他再也没有关系了。
忙着擦地板的孙霄娘阴阳怪气地重复了一遍:“再也没有关系了~”
岑世子突然喊住孙霄娘,她吓了一激灵,学人口舌的行为被发现确实心虚,但没想到世子只是把阮姑娘扒下来的外套丢在她脚边,命令她马上洗干净。
孙霄娘缓缓抬起脑袋,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这个故事,应该改名为“我在癫公世子府当仆人的这些年”。
不需要他们时,他们就是傀儡,是空气,是见证双方伟大爱情的存在,一旦感情上有点进展,那么秦昭落就要说——
很久没看到少爷笑得这么开心了。
你是少爷带回来的第一个女人。
或者当白月光不小心划伤手指,哪怕郎中表明还好赶得早,否则伤口就要愈合了,秦昭落和孙霄娘都要准备好随时陪葬。
往好的方面看,人人都可以是主角,人人都为自己而活。
放轻松,这个世界根本没有那么多的观众。
不说岑世子的一系列脑缺操作了,恐怕在大街上裸奔也无人在意。
秦昭落就是这么想的,他说河仙城真开明啊,见证物种的多样性,随便大家做什么。如果不想做了,便躺下来当街乞讨。
然后,他就往付清乐面前丢了枚铜钱。
付清乐先看看滚到脚边的铜板,再抬起脑袋,因阳光灿烂而眯眼,“什么意思?”
秦昭落面不改色地解释:“我看你坐在这很久了,以为你工作呢。”
开玩笑的,他真觉得付清乐艳福不浅,自己搞行为艺术就算了,旁边还并排坐了个绝世大美女。
当付清乐和她的视线交错,又双双别过脸,沉默且倔强地坐在街头,谁也不肯先让步。
提问:如果街上掉了个值钱玩意,怎么才能在别人看不见的情况下顺利捡走?
像这位漂亮姐姐一样,用脚踩上去,然后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捡起来。
付清乐盯着她的脚已经很久了,现在不光她不能捡,他也不走,大有种一辈子都僵着的固执。
她脚踩的是经过毒树蛙常年浸泡的干蛇皮,付清乐要做的毒药就差这最后一份材料,但店家表示只剩一片了,没法马上进货,付清乐等不了,谁知风一吹落到地上,被她踩中了。
付清乐指指她的左脚,到目前为止第一次主动出击:“看看玉足。”
她说:“我觉得我们有点暧昧了。”
秦昭落看了会热闹,他此番出门是为了买东街糕点帮世子哄白月光的,突然觉得这两人光坐着很没意思,还不如回去当块背景板。
该死的奴性啊。
付清乐收好秦昭落丢的铜板,抬手唤来包子铺的伙计,决定午饭晚饭都在这里解决。
转头一看,发现姑娘已经在颠勺了。
瞧见她吃得这么好,付清乐默默捏紧了手上的包子。
很好,纷争开始。
付清乐认真和大爷下棋,好不容易才走出一步,身边的姑娘就先打了地铺,身前立着一块“午休没死”的木牌,优雅地盖上被子睡觉。
他趁这段时间抬起姑娘的玉足,姑娘问他做什么,他说帮她按摩。
“右脚吧。”
“左脚不需要吗亲?”
“不用了谢谢。”
她的左脚仿佛钉死在了地上,根本不让付清乐有任何靠近的可能,是以两人一直耗着,耗到大爷收了棋盘准备走,他唯一的娱乐项目没了。
付清乐攥紧拳头,好,很好,跟他比是吧?
于是在游人如织的街头上,莫名多出两家暗暗较劲的小摊。姑娘挂了块河仙手艺人的招牌,她做的糖人又好看又好吃,小娃娃们都很喜欢,半天下来收益还不少。反观付清乐,屁股底下坐着“此处禁止摆摊”的牌子,他眉头一皱,把算盘打得啪啪作响,六爻卦术张口就来,替人算命相当准。
祖师爷说得对,有技在身怎么都饿不死。
值得一提是,他用来算卦的木签是从姑娘那抢来的。
附近有家生意很好的茶舍,不止茶博士制得一手好茶,香气馥郁,说书先生的故事也十分精彩。付清乐专门买下一套茶具,像模像样地学了个十之八九,姑娘默默瞧着,成为第一个品尝付氏功夫茶的客人。
“怎么样?”
“挺好。”
付清乐喝了一口,脸色骤然大变,“好苦。”
这茶压根就不好喝,姑娘骗了他,他只能全部倒掉重新煮一壶,不曾想来送茶叶的是谢长期,他才知道谢宗主就是那位茶博士。
秉承着来都来了的道理,付清乐便向谢长期请教该怎么煮茶,说到最后,谢长期突然问他纸和笔从哪来的。
许是察觉到某人的目光,姑娘也转过了脑袋。
她在画画。
用笔将眼睛看到的事物记录下来,她画街道,画行人,也画正与谢长期说话的付清乐。
紫衣鲜艳如霞,和付清乐的容貌一样令人难忘,衣摆处远古的秘文在阳光下闪烁,只有细心观察过才能画出那些复杂的图腾,不说情投意合互相欣赏,但认真听对方说话的付清乐的确是很吸引人的。
银饰被风吹响,最终定格在一方白纸上,她一笔笔勾勒付清乐的虎耳,用别样的方式让他永恒。
也许她眼孔浅显,只瞧付清乐的皮相,她觉得这人的眼睛生得很好看。
像南海明珠。
茶舍的说书先生正在讲故事,付清乐又有新的娱乐项目了,坐得最远叫好声最响亮,偏偏情节一到精彩处就戛然而止,说是稗官还没寄新话本过来。
付清乐转头一看,姑娘伏在桌上已经整理出一沓纸,交给了茶舍的伙计,她说:“新一册都在这了,刚刚完结的。”
当两人对上目光,付清乐立马别过脸哼了一声,往后半撑着身子,“走着瞧。”
姑娘不止手艺巧,创作能力也一绝,她写书写谱,传遍了河仙城。两人分明同坐一处,但有时候,她其实不知道付清乐在忙什么。
她偶尔偏头,瞧见付清乐正对着曲谱偷偷练吹笛。
被发现了,付清乐心虚地把谱子藏在身后,又指指她的脚,“你下面藏着什么?”
姑娘摇摇头,“没东西。”
两人暗中较量,明面上更要高调,付清乐靠算命赚来的钱买下之前的包子铺,他从揉面团开始,掀开蒸笼后发现仙丹成了。
黑黢黢的一坨,完全看不出这是馒头。
付清乐心情郁闷,把硬成板砖的馒头收回怀里,揣着手假装看向别处。
身边突然推过来一碗热腾腾的面,姑娘用他剩下的面粉做的,现在已经开店了,他是第一个客人。
包子铺改为露天面馆,付清乐端起碗没说话,毕竟姑娘做得确实比他好吃。
后来姑娘携一众姐妹搓叶子牌,付清乐也没闲着,他在这段时间里学会了木雕。
姑娘伸出手,“八筒呢?”
付清乐头也不抬,手上动作溜得飞起,脚边几乎全是木屑,胡乱吹一吹便是,“正在雕,快了。”
再到后来,正午的热气早已散尽,当街头第一只灯笼亮起,很多人匆匆经过又离去,唯独他们一直不变,所谓的“纷争”也不知何时消停了,回到最初的干坐着。
这段时间里两人做了好多事,所以不太记得留在这里的初衷是什么,只记得落叶纷纷,毫无保留地倾洒在他们的头上、身上,和风一样虚渺,怎么都抓不住。是因为,明明枯落那般短暂,却又凝聚了岁月的流转,以至于付清乐觉得,他们好像共度了春夏秋冬。
就在河仙城的秋日里,他们先替世人感受了一遍人间大雪。
付清乐弯腰捡起其中一片,细细摩挲着叶面的脉络,多了几分感触。他突然开口,低声说:“落叶归根。我们也算共白头了吧。”
姑娘被落叶覆盖,就快要看不见她了,却能听到她嗯了一声。
“你叫什么名字?”
从白天僵到夜晚,两人旗鼓相当,从不过问对方叫什么。
“天裕。你呢?”
“我叫地穷。”
付清乐很正经地开着玩笑,天裕依旧惜字如金,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她撑着下巴发呆,如海藻般的长发柔柔搭在身后,额间又有一对鹿角,未经任何饰品雕琢,透着股纯真自然的韵味,就像来自森林深处的精灵仙子。
有人过来扫满地落叶,刚开始她没怎么在意,但还是抬起了右脚。
“左脚麻烦让一让。”
天裕就知道是付清乐。
付清乐计划落空,一把丢了扫帚,坐回原处和天裕继续僵持下去。没想到这一望,余光还真瞥到了某个意想不到的熟人。
他迅速掏出通信仪,自从南初七耍了他后,两人再也没有联系过,可今时不同往日了,父子哪有隔夜仇,他一连三问直接送过去:
“在吗在吗在吗?”
南初七的耳朵被他轰炸,半天才回一句:“你找谁?”
付清乐有所预感,兽耳捕捉到一丝奇怪且熟悉的声音,恨不得马上钻进通信仪,“你在做什么?”
南初七在做什么。
好问题。
换句话来说,他和姜云清待一块会做什么。
他摸摸小腰摸摸腿,亲亲脸蛋再亲亲嘴,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付清乐道:“你肯定不敢相信我看到了什么——”
南初七道:“我要出门了,勿扰。”
付清乐算是明白了,南初七这个狗东西没有用,关键时刻还得靠自己。
他放下通信仪,但晚间的河仙城,似乎和他想的不一样了。
起初大家都以为是一个玩笑,是友好的象征,直到那只麋鹿突然用长角洞穿了路人,顶着尸体在街上横冲直撞,警告周围的外来者赶紧逃离。
发疯的动物冲得很快,一下就来到天裕面前,她的眼底映照出那对滴血的鹿角,顺着她的额头徐徐流下。杀了人的麋鹿呼吸沉重,无时无刻不在告诉她,这已经不是她的同类了,本质上还是人与兽的区别,她应该要跑。
但脑子对突如其来的灾难没能给出及时的反应,几乎是一刹那,付清乐拉着她躲开了麋鹿的攻击。
至于两人争了大半天的毒药材料,到最后谁也没捞着。
付清乐忙着找人,不怎么细瞧身后的情况。天裕在这时候回头,发现抓狂的不止这一头麋鹿,好像所有能够说话的动物,都产生了兽性。
付清乐牵着天裕挤开人群,高声喊着刚才看见的熟人,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宋安之,对方肯定也听到了,但脚步越来越快,明摆着是想甩掉付清乐。
“宋知旋!”
他的声音终是埋没在这场混乱中,若他一直追下去,迟早要被那些野兽误伤的。天裕反客为主,突然扯着他跑向了另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