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赵世仇源于长平之战,如今赵军再次被围,赵国一定会倾尽全力支援,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赵国看到秦国的诚意,让对方相信,今日之成皋不是昨日之长平。”
“公子身份尊贵,是在场唯一能够代表秦王的人,若是公子许下承诺,赵国上下本该没有任何怀疑的,但公子曾经做过的事情,不是秘密,恐怕在各国之间早就流传开了,公子是这天下最不可信的人,尤甚当年的张子。”
成蟜看着韩非写出来的内容,脸色愈发的难看,这都是什么该死的评价,真不知道是哪个小心眼儿的,四处传播他的谣言,导致一个年轻有为,积极上进的五好青年风评被害。
韩非知道成蟜想要的是结果,而不是分析过程,他可以坦然地说,这么写确实带有私心。
他继续往下写:“想要让赵国相信,首先是不能让王翦对赵军痛下杀手,然后公子要冒点儿险,想办法重新获取李牧的信任,让他开通邢丘与邯郸之间的联络,不然的话,送信的人,不等靠近邯郸,就变成一具尸体了。”
“若是公子觉得这个法子太慢,也可以去信催促王翦,让他速战速决,在今天日落之前杀光赵军,赶过来防守邢丘。”
成蟜眼睛直直地盯着纸张上面,实际上他看过一遍之后,瞳孔就有些失焦,不再关注上面的内容。
任由河面吹来的凉风,卷起轻盈的纸张,将上面的字体盖住,掀开。
而他的思绪,已经在邯郸和咸阳之间飞行了无数次。
成蟜双手环于胸前,摸着光洁的下巴说道:“你说的冒险,该不会是让我去邯郸做质子吧?”
解除信任危机,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韩非没有明确回应,但是他的表情已经给出了回答。
“让赵王把倡后送到咸阳还差不多!”
成蟜切了一声,不屑道:“怕死是我,不是秦国,在对外战事上,秦国不可能低头。”
“不过,既然你说了是冒险,那我就带你玩点儿刺激的。”
韩非不明所以,提笔欲写,冯劫抢问道:“公子,什么刺激?是要主动攻击赵军,以攻代守吗?”
冯劫跃跃欲试,老秦人体内的好战因子,并没有因为他的年龄增加,而有所衰减。
反而因为这些天从来没有出战过,而有所上涨,到了即将爆发的临界点。
“冯将军,你落伍了,以攻代守有什么刺激的,李信那小子都敢做,没有意思。”
成蟜笑了笑,略带轻视的眼神,扫过两人,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道:“我不敢说这件事除了我还有没有人敢做,但我敢说,除了我没有人能够活着完成。”
成蟜卖了个关子,本来还想营造些神秘感。
没想到,一下子把两个人都吓蔫了,不约而同地转身就走。
“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成蟜追在两个人屁股后面,三两步便追上了略有些靠后的韩非,拉着他在后面慢下速度来,说个不停。
从邢丘聊到秦赵局势,从邯郸聊到南方楚国,从东海之滨聊到秦都咸阳。
实在是烦得厉害,韩非忍住蹭蹭往上窜的怒火,站在原地不走了。
当成蟜说出那句,除了他没人能够活着完成的话,韩非就知道,这件事他不该参与,一定是件要命的事情,他还要留着命,等到秦国灭韩之时,向秦王求情呢。
奈何成蟜难缠,甩脱不掉,更怕他聊着聊着,直接把韩国聊没了。
他侧目看着成蟜,等待一个实底。
“这么着,你以王兄的身份写一封信,就说秦国愿于赵国睦好,此次交战,完全是因为楚国刺客暗中刺杀赵葱,引发赵韩大战,韩王亲自跑到秦国求援,秦国不得已才出兵救援,绝无与赵国大战的心思,有心让那些被围困在成皋的赵军完好无损地离开战场,希望赵王能够给予一些粮草辎重,珍宝财物什么的,让王兄能给国人一个交待。”
成蟜想了想,赵王应该是个极度虚荣的人,就算赵军打了败仗,也希望有人夸赵军,便补充了一句,道:“多夸夸赵军凶悍,秦国不过是仗着赵韩交战之际,发动攻击,占了赵军疲惫的便宜,希望将来双方能够释怀此事,赵国不要攻打秦国。”
韩非的眼神充满智慧,看向成蟜的时候,折射出傻子的身影。
要是这么容易,随便一个人以秦王的名义写信,都能够以假乱真了。
韩非的看法是,以秦王身份写假信,风险很大,又几乎没有效果。
因为假信再真,也变不成真的。
看着韩非有些犹豫,成蟜便使出低劣的激将法,说道:“可惜李斯不在,他要是在的话,一定能够模仿出王兄的笔迹,以假乱真,就连王兄也不能分辨出来。”
他看着韩非摇摇头,失落地走开,“你终究是差了些,在新郑时,李斯就说过,你的字很差,若不是无人可用,我也不会铤而走险,选择一个不会模仿的人,模仿王兄。”
“这么多年过去,秦王的字迹,赵国谁能看得出来,为何还要模仿字迹?”
韩非在纸上沙沙书写,递到成蟜眼前,然后快速抽回来,又写下一行字:“我可以写,但不能保证就会骗过赵国,一旦秦王问罪,你要承担所有责任,你若是答应,我现在就回去写。”
“你放心,这件事你就是想承担责任,我也绝对不会给你机会的。”
成蟜大包大揽,把所有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这一幕,不但没有让韩非感到轻松,反而感受到了更加令人窒息的压力。
成蟜都不开始甩锅,那说明这件事真的能够顶破天。
仿写秦王是死罪,可书信送出去,无根无源,想说谁写的都可以,并不是十死无生的局面。
“你想什么呢?有空赶紧去写信,晚了我们都得死在李牧剑下。”
见韩非发呆,成蟜鬼使神差地拍在他的翘臀上,韩非仿佛受到巨大的折辱和污染,一脸恐惧地看着成蟜,浑身的细胞都在抗拒着身边的年轻人,表情惶恐地往后退去。
“你听我...解释..”
成蟜抬抬手,试图挽留,试图解释,最后两个字挤出牙缝,无力狡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