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穷蔽荒凉。
西戎故地比秦国更加穷蔽,更加荒凉。
秦国旧地好歹还能种点庄稼长点草,可是戎人的地盘,除了吃灰,就是啃沙子。
嬴捷被流放到这个地方,肯定活不下去,就算活下去,肯定也活不好,活不长。
老秦人都是这么想的。
嬴捷自己也深以为然。
说是流放,可国君还是给他配备了几十名伤残老卒,以及马夫、裁缝、粗使婆子。
总计两百人。
车队拉着一万册书,以及粮草、药品等物,“嘎吱嘎吱”的上路了。
嬴捷很愤懑。
他不明白为什么。
自己一心为国,为什么会落得这般下场。
只是,国君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
也没有告诉他为什么。
夜深人静的时候,嬴捷躺在架子车铺垫的车床上,透过灌风的帐篷看向星空。
昨天,他还以为自己能升职、加薪、迎娶一个大国公族之女,走上人生巅峰。
一转眼,就在这里闻着马粪的味道瑟瑟发抖。
窸窣窸窣的爬起来,嬴捷打开随身的包袱,从里面取出一块牌位。
摆上香炉,点燃线香。
只是风太大,火折子点了好几次才勉强点燃。
用嘴一吹,又灭了。
反复折腾许久,心中响起了城隍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我在给您上香,您稍等一下,马上就好……”
咦……
嬴捷突然醒悟过来,城隍已经感知到自己的心意了,还上什么香。
岳川没有解释花一百功德开光的牌位有什么特殊之处,只是询问起嬴捷的遭遇。
听说甘大夫等人极力反对推行龙文,更是提出焚书坑杀,岳川心中一动。
甘姓、大夫、老秦人……
岳川搜索脑海中的资料,瞬间明白了这些人的身份。
“老秦人”是一个荣耀的身份。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但“老秦人”也是一个顽固的毒瘤。
他们不仅反对嬴捷,两百年后,还会反对商鞅,更是把商鞅五马分尸。
严格意义上讲,“老秦人”是最早跟随国君打拼的那些人,以及他们的后裔。
老秦人在秦国的影响力非常巨大,尤其是民间,除了甘大夫所代表的甘姓,还有杜、孟、西、白等姓氏。
可以将其视为最早的地方宗族势力。
这些宗族势力仗着老秦人的身份,不服国家,只尊族长。
而通常,老秦人聚居的地方,地方管理也都是从宗族中选拔、委任,可以说是铁板一块。
别说寻常官吏,就是国君来了都不好使。
老秦人的宗族势力有多猖狂,看秦人民间为了争水争地的宗族械斗就知道。
这么说吧,秦国统一战争之前,战场上死伤的人,还没内部械斗死伤的多。
商鞅变法中最主要的一条就是禁止私斗,鼓励公战。
用严酷的刑罚将老秦人从内斗中拉了出来,使秦国人勇于公战、怯于私斗。
在这种情形下改革,其中的难度可想而知。
商鞅站着进来也得横着……哦不,大卸八块咕噜着出去。
更何况,嬴捷提出的引进姜国文字,这令骄傲的老秦人从心底无法接受。
岳川顿时醒悟,自己低估了秦国的守旧势力。
简体字是当下秦国文字演变两千五百年的结果没错,可这并不意味着秦人就能接受简体字。
就算秦人能从文字中感受到无与伦比的熟悉,也明确知道这种文字学习成本很低,推行难度几乎没有……
然而,他们就是不学。
嬴捷如泣如诉的说道:“为什么甘大夫反对,为什么他要焚毁书籍?为什么父亲也不替我说话?”
岳川明白,自己把嬴捷坑了。
“你的父亲应该也有难言之隐。他削除你的储君之位,也是迫于形势,不得已而为之。”
“不得已?他是国君,有什么不得已?”
“如果有人要杀了你,你的父亲尽最大所能,保全了你一条性命呢?”
嬴捷呆了几秒钟,咬着牙说道:“可是,废除我的储君之位,还不如杀了我来得痛快!”
岳川笑了笑,“我送你一句话——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如果你的人够多、马够壮、刀够快,谁也无法夺走你的东西,相反,你看上什么东西,夺过来就是!”
嬴捷顺着帐篷的破洞看了一眼外面。
残疾的老卒!
跛脚的老马!
干瘦的老妪!
这就是自己的班底。
“城隍大人,光靠这些人,我怎么发展?”
“戎人!”岳川给嬴捷指了一条明路,“你父亲把你派到戎人旧地,你还不理解吗?”
嬴捷沉默。
岳川接着说道:“这是一个考验!一个生死考验!如果你能在这种绝境中困龙升天,还有谁能阻挡你?可如果这点考验都过不去,甚至看不破,他又如何放心的把秦国交给你?”
“我……”
“即便你现在就是国君,你不一样要面对甘大夫那样的勋臣宿旧吗?老秦人抱团反对你,你能怎么办?到时候,他们还是要焚毁书籍,你会怎么说?”
“我……”
“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你的父亲给你挡下了一切,给你承担了最大的压力,你所面临的这些困难,根本不值一提!”
嬴捷瞬间醒悟。
“多谢城隍大人开导,我明白了!我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岳川给嬴捷讲了《塞翁失马》的故事,告诉他焉知非福的道理。
“你今日的困境,反过来想,何尝不是一种机遇?”
“什么机遇?”
“筑新城!立新法!创新军!”
嬴捷顿时激动起来,“也就是说,我现在就可以供奉城隍大人您,请您帮我管理城市了?”
“没错!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先有一座城市!”
(催更过千的话,明天努力五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