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疑，近前来！”
    司马家主一边招手，一边用水晶罩盖在蜡烛上。
    “老祖！”
    司马不疑恭敬地上前，跪在老者身侧。
    “不疑，刚才那些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从哪里听来的，你乖乖告诉老祖！”
    “老祖，那些确实是晚辈自己想出来的，没有半个字的虚假。”
    老者认认真真看着司马不疑，许久，许久，他瞳孔中的疑虑抽丝剥茧般散去。
    “嗯，你猜得很准确，事情确实如你想象的那般。六卿世家布了个局，准备名正言顺弑杀国君，而咱们司马氏，就是这把刀。”
    “老祖，他们找上咱们了？开的是什么条件？”
    司马家主捻了捻胡须，眼睛里满是笑意。
    不疑没有说这件事的是非对错，而是问条件。
    说明在其心中，只有利益。
    只要利益足够大，就无需考虑是非对错。
    “六卿世家答应将河内郡分给咱们司马家，咱们可以与六卿世家一同立国。”
    “老祖，他们若是反悔，或者将弑君的罪名推给咱们，该当如何？”
    老者呵呵一笑，“他们说的是，三日后军中兵变，国君被乱兵追杀，咱们只需敞开城门，就能白捡一个救驾之功。然后，咱们只需保护住国君，让他不要走出河内郡半步就行了。”
    老者说的很明白。
    司马不疑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六卿世家还没有把握弑杀国君，或者说，眼下弑君并不能得到最大化的收益。
    因为国君有子嗣，此时弑君只会便宜某个宗室子弟。
    六卿世家要的是一个活着，但是没有任何权力的国君。
    如此，他们就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瓜分晋国的一切。
    这其中就包括刚刚被国君打包送回去的财物。
    那可是抄灭了十多个家族的全部所得。
    司马家族“保护”国君，让他永远都离不开河内郡，没有任何风险，却能两边受益。
    老者手指敲着桌面。
    “不疑，你说说，咱们该不该答应？”
    司马不疑摇头，“老祖，您如果不答应，应该走不出六卿的门吧？既然您答应了，晚辈自然会遵照您的意志！”
    “哈哈哈！好，不错，你很聪明，非常聪明！”老者笑了几声，“那么你说说，咱们家能获得什么好处？”
    司马不疑冷笑一声，“咱们或许无法得到河内之外的任何土地、财富、人口，但咱们手中有国君，咱们就有大义！只要妥善利用，咱们的收获，绝对远超六卿世家！”
    “嗯！你说！”
    “是，老祖！”司马不疑眼睛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六卿世家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一定会除掉所有宗室成员，不出三个月，国君就会成为最后的宗室成员。”
    “如此，晋国的正统就在咱们河内郡，咱们司马氏就是晋国最后的，也是最大的忠臣。”
    “咱们甚至可以公开支持国君，传檄讨贼，甚至在河内郡建立新宫，拥立国君。”
    “司马氏就是新的六卿，不，咱们将是唯一的‘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如此，天子若能帮国君击败六卿世家，国君复位，咱们就是最大的功臣。”
    “反之，天子若自身难保，咱们就可以令国君禅让，名正言顺获得晋国的法统。”
    “法统，这可是咱们司马家奋斗五百年，甚至一千年都不可能获得的！”
    说这话时，司马不疑双目赤红，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老者同样激动。
    一日为臣，终生为臣。
    哪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也是臣。
    臣与君只有一线之隔，一步之差。
    这一线、一步，却是不可逾越的天堑。
    法统，就是突破晋升的关键。
    而且这个法统还是“晋”。
    天下最强大、最尊贵的国家。
    晋国国君与天子同出一源，都是姬氏。
    继承了晋国法统，就等于跟天子攀上了亲戚。
    等自己实力强大时，也可以名正言顺的令天子禅让。
    老者叹息一声。
    “不疑！咱们想到一块去了。没错，外人在乎的，只是土地、金钱。”
    “这些东西，只要肯花时间、下功夫，都能得到。而法统，是永远都无法得到的。”
    “这天下，除非姬姓，否则根本不可能分封，更不可能建国。”
    “想要一个法统，真的太难，太难了！”
    大周立国五百年。
    异姓封国，除了前朝后裔就是当初追随武王的功臣们。
    再之后，也就是老秦人的祖先养马有功，获得一块五十里的封地，一百年后护送平王东迁有功，才获得爵位，升为诸侯。
    虽然是最小的诸侯，弱小、穷困且落后。
    但这是花钱都买不来的法统。
    是建国立国的基础。
    晋国六卿世家，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比秦国富庶、强大。
    可他们始终是“臣”，而非“君”。
    现在，司马氏看到一个化龙升天的机会，一个“金丹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机会。
    “老祖，虽然六卿世家居心不良、动机不纯，但是这件事的利益太大了，值得我们冒险。”
    老者点头，“不过还是要做两手准备！”
    说完，老者用手拍了拍司马不疑的肩膀。
    “你是咱们家族中最聪明，最有勇气，也最有魄力的孩子，你的血脉应该延续下去。”
    “所以，我决定让你去姜国发展。”
    听到这话，司马不疑微微一颤。
    不是！
    不是说好的，让自己统领司马家族吗？
    “老祖，我愿意为家族冒险，请让我留下！”
    然而，老者摇了摇头，“不疑！老祖我并非不看好你，而是将全部的希望都压在你身上。”
    见司马不疑低着头不说话，老者摸了摸他的脑袋。
    “不疑，便是得到晋国法统，继承晋国国号，咱们司马氏依旧只是一个诸侯国，最多也就是灭掉六卿世家，恢复晋国全境。”
    “可是，这又如何呢？”
    “便是文公时代，晋国霸绝天下，又能如何？”
    “面对墨家，依旧是粉身碎骨！”
    “你再看看姜国！”
    “以一城之力，硬撼天神，携齐国、吴国、楚国等诸多国家，对抗姬姓诸侯联盟。”
    “随随便便派出一个人，就能创建墨家，粉碎晋国。”
    “而墨家巨子这样的人，他们还有成百上千，甚至上万！”
    “所以……”老者深吸一口气，“你若想成为凡人，就听你自己的——留在河内；你若想成为圣人，就听老祖的——前往姜国！”
    “老祖希望司马氏成为晋国的法统，但老祖更希望不疑你——能成为人族的法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