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章受到了惠施的指点,立即心思活络起来,他悄悄地联络自己在军中好兄弟九人,加上匡章共计十人,在自己的营帐之中连夜密谋。
匡章等十人,平素就交情匪浅,袍泽谊深,人称“技击十校尉”,沟通起来不成问题。
齐军十余万人,伐宋、围魏,差一点就把魏国都城大梁给打下来了。本来立有大功,是应该受到封赏的。
但由于齐国国内形势的变化,不仅没有封赏,反而滞留在泰山脚下,且军粮也出现了不济现象,军中难免怨声载道。
匡章等众人发够了牢骚,先是危言耸听,引起大家对未来的恐慌。然后循循善诱,抛出自己的观点。
立新君,做从龙之臣!
这个议题太过于刺激,太过于冒险,也具备足够的诱惑!就在众人七嘴八舌、莫衷一是之际,突然帐外一片喧哗。
匡章心中一惊,其余九校尉也紧张地拔剑环伺,毕竟妄议“废立之事”,这可是特么的死罪。
匡章止住众人,亲自出帐查看,却是士兵们“闹粮”了。
闹粮,是因为士兵们吃不饱肚子而发生的军中骚乱。小者影响战斗力,造成士气低下;大者可发生哗变,形成“炸营”事件,甚至倒戈相向,帮助敌军。
匡章现身之后,询问中军司马,尚有余粮几何?司马面有难色,附到匡章耳边:“匡将军,只剩三日之粮了!”
匡章心中一惊,随即面不改色地道:“诸位将士勿慌,明日便可有大批军粮运到,绝对不会让功勋之士饿着肚子。且伐宋之功,不日也将行赏。田将军带兵,赏罚分明乃第一法则。”
随即又命令中军司马:“今晚加餐,勿令士卒有腹饥之忧!”
中军司马无奈,奉命而去,军中一片欢腾,齐齐称颂田将军。
经过这样一段插曲,十校尉反而更加坚定了拥立田忌为君的决心。匡章与众人割破手指,对天发誓,歃血为盟,共同举事。
散议之后,九校尉纷纷各自回营,利用军中缺粮之事,拿出煽动、怂恿、唆使、蛊惑、诱引、迫使等等一系列手段,为“田忌当立”之事烘托气氛,渲染情绪。
田忌这两天也是头大不已,惠施把他的家眷送到了泰山,这摆明了是要离间他与齐国新君田辟疆的关系。
通往临淄的路完全被堵死了,但与即墨方面的隔阂也已经很深了,突然间,田忌感觉自己无路可走。
本来是想借自己手中的兵权,在新旧二君之间待价而沽。没想到泰山观望之举,却变成了骑虎难下之困。一盘好棋下成这样,田忌懊恼到了极点。
喝下几杯小酒之后,田忌昏昏睡去。帐内,一盏油灯明明灭灭;帐外,泰山之巅星星点点。
匡章下令倾尽三日之粮,为士卒们做了一顿丰盛的加餐。多日来众人都是稀粥充饥,且是一日两餐,哪里能体会得到宵夜的美味?是故营中一片喧闹,人声鼎沸。
匡章还派人到济水中间,用大网网来了数十尾肥鱼,为众士卒熬鱼汤喝。
正在欢腾之间,突然一名庖厨惊叫一声。众士卒不解,围而观之。只见庖厨从鱼腹之中扯出一物,展开一看,却是一封帛书,上有朱红字迹,众皆不识。
与此同时,其他诸营之中也出现了两条帛书,众人不识字,将其层层上交,最终汇聚到了匡章手中。
鱼腹之中出现帛书,此咄咄怪事也!士卒们秉承“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精神,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观。
匡章也不回营,就露天坐在外边,和士卒们一起等着喝鱼汤,等来的却是三封帛书。
匡章抖开帛书,三封帛书上的字迹一模一样,他轻声念了出来:“忌为齐主!”
忌为齐主!
满营之中,只有一个名叫“忌”的人,那就是与当今齐公同属田完子孙、齐军军胆、泰山齐军主帅——田忌!
忌为齐主!这是上苍对齐国的乱象看不下去了,派鱼仙来指点齐国子民的迷津啊!
不知是谁带的头,众士卒怀着对鬼神冥冥的虔诚,纷纷对着帛书拜了下去:“多谢上苍,救我齐国!”
夜五鼓,大批军士点着火把,齐集中军辕门之外。
田忌大军野外扎营,出入之处,仰起两车,车辕相向,作为出入之门,称为辕门。
辕门之内,是军机重地,普通士兵无令不得擅入,违令者斩!
军士们由小声议论,再到大声喧哗,嘈杂之声不绝于耳,如同煮开了的一锅沸水,又如同一股汹涌的洪流一般,冲破了所有的束缚和限制,肆意地流淌开来。
匡章等校尉故作慌乱,色厉内荏地喝道:“军机重地,不得喧哗,尔等意欲何为?”
军士们齐齐道:“上苍示警,忌为齐主,我等恭立田将军为诸侯!”
匡章故作大惊之色:“休得胡言,休得胡言,尔等欲陷将军于不忠不义之地耶?”
一士卒大声道:“三军无主,有功不赏,田将军当为诸侯,以明众军之赏。如不答应,我等绝不散去。”
匡章一脸勉为其难的表情:“诸位同袍,少安毋躁,匡某去请示将军!”
一声声呼唤早就传入了田忌的耳朵,他一动不动,心潮翻涌,思绪万千。听闻匡章等人求见,田忌果断闭上了眼睛,假寐!
亲卫叫醒了田忌,田忌怒道:“天色未明,何事扰我?”
亲卫低声道:“十校尉联袂求见将军,皆露白刃列于帐下,将军小心。”
田忌投袂而起:“竖子敢尔!我倒要看看是谁如此大胆!!”随即一身亵衣,双手空空就走出帐来。
匡章二话不说,与另一校尉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套黑底红纹的衮服给田忌套上,然后将一个临时制作的九旒冕给他固定到头上,架起来就往外走。
田忌惊慌道:“匡章,大胆!汝欲何为?”
匡章将田忌扶上战车,也不套马,十校尉分列左右,以手抬车,将田忌拉出了辕门。
军卒看到田忌冠冕衮服,一副诸侯排面,众皆罗拜,高呼:“君上!”
田忌以袖遮面,口中作啜泣之声:“诸将害我!”
十校尉也团团下拜,口称“君上”不止。
良久,田忌方才放下宽大的袍袖,长叹一声道:“我有号令,二三子能从乎?”
众人高声回应:“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