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贾毫不戒备地来到馆驿,在邯郸这一亩三分地,龙贾自负认为,没有人敢对他不利。
魏章早早地迎在门口,见了面满脸堆笑地行礼,恭敬有加地请龙贾进入室内叙话。
龙贾有意缓和与魏章的紧张关系,遂亲亲热热地与魏章把臂而行,一同进入室内。
魏章早已经在室内摆好了时令果品,坚持请龙贾入座主席,自己居于陪席。
龙贾作为军中宿将、邯郸地头蛇,谦让一番之后,也就当仁不让地坐定了。
魏章高叫一声:“开宴!”随即叮叮当当的菜肴就陆陆续续上桌了,两坛美酒也打开泥封,满屋飘香。
更令龙贾讶异的是,竟然有钟磬之音响起,八名美女环佩叮当地进入室内起舞助兴。
因为孙膑不喜欢这些,龙贾也深受其影响,邯郸驻军数年之中,根本没有出现过这种现象。
而魏章来了邯郸不过十数天,竟然能变出这些歌舞伎来,可见邯郸城中早有人与魏章暗通款曲。
至此,龙贾方才有些警觉,自己还是小瞧魏章的活动能量了。
龙贾强忍着不悦,与魏章应酬了三杯,遂放下酒爵道:“魏将军,龙某此次前来,是为接听大王王令,舞乐之事,就此罢了吧。”
魏章见龙贾实打实地将爵中之酒饮了下去,已经着了自己的道,遂不再伪装。
他高举手掌,轻击三下,歌舞伎乐等人鱼贯而出。随后,他捧出一个锦盒,将魏王的王令高高举在手中:“有王令!”
龙贾目测王令不假,立即避席而出,深揖到地:“臣龙贾恭迎王令!”
魏章微微一笑:“请龙将军亲自一辨王令真伪。”这话,是有意说给龙贾听的,我魏某人拿出的可是货真价实的王令,可不像你一样,拿两根小木棍骗人。
龙贾口称不敢,但身体却十分诚实地直起腰来,仔细打量着锦盒的形制,以及盒中帛书的颜色、花纹、封印等。
一切都不假,就是没有发现王上亲用的泥封。龙贾遂道:“魏将军,此令为何没有泥封?”
魏章道:“此令,我与将军当共奉之。是故,魏某擅作主张,先自拆封了。”
龙贾道:“王何所令?”
魏章道:“请将军自观之!”
龙贾不疑有他,遂轻捋宽大的袍袖,双手恭恭敬敬地请出王令,展开阅读:
“邯郸情急,魏章可见机而作,相时而动,见此令者,如见寡人!”
龙贾瞪大了眼睛,上面的字体、笔迹、用印、形制,确确实实是王令,如假包换。
整条王令之上,没有写“龙贾”两个字,但字字如剑,直指龙贾!
见什么机?作什么事?相什么时,动什么人?
不言而喻!
龙贾抬起头来,心中一片灰暗,看来魏王对自己的不信任,根深蒂固、深入骨髓!
龙贾平复了一下心情:“此令与龙某无干,当与魏将军!”
魏章嘿嘿冷笑着收起王令:“既如此,魏某可就不客气了!请龙将军移交军印,交出虎符!”
他知道,一军主将,往往虎符军印须臾不离。特别是虎符小巧,在形势危急的情况下,很多将领都是亲自携带的。
龙贾心中有气,忍不住想大声说两句话,一舒心中块垒。突然他感到腹中隐痛,刚刚挺直的腰不由得弯了下去。
这情景,如同给魏章行礼一般!
魏章嚣张地抓起一爵酒,一口饮干:“龙将军,何必行此大礼!哈哈哈哈”
龙贾痛得头上滚出一颗颗汗珠,他敏感地觉得,这事不简单,自己的表现不像是简单的腹痛,这是中毒需的表现,这是魏章的杀人手段!
魏王在王令中说得很明白,见机而作,相时而动,魏章无论做什么,都如同魏王亲临,代表着君主的意志。
比如眼前,魏章要杀龙贾,也是魏王王令之中的应有之义!
他艰难地抬起头:“魏章……酒中有毒……”
魏章笑得更大声了:“龙将军,休要血口喷人……哎呀……”
魏章的得意没有持续几秒,已被弯着腰的龙贾使劲抱住双腿,死命一扳,整个人如同一截木桩一般重重摔了下去,脑袋“咚”的一声磕在地上,满眼都是金星。
魏章倒地的同时,手中的酒爵也飞了出去,伏于帐下的亲兵一声吆喝,扯下帷帐,杀将出来。
龙贾作为百战之将,应急反应相当之快,他忍着剧痛,一把将魏章抱住,就地连滚数圈,顺势将一溜几案踹倒,屋内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只剩一片乱糟糟的呼喝之声。
慌乱之中,亲兵挥刀乱舞,只听魏章惨叫几声:“哎呀,住手,住手……”
众亲兵一片慌乱,一时投鼠忌器,不敢上前,只敢站在原地乱咋呼。
龙贾经此一吓,出了满头大汗,注意力转移,腹痛竟然不那么要紧了。
他死死勒住魏章的脖子,连拖带滚地来到门口,再起一脚,将两扇高大的雕花门板踹倒在院中,只听“咻咻咻咻”之声不绝于耳,上百支箭镞直直地钉在门板之上。
龙贾从怀中掏出一支小巧的骨笛,含在口中,持续发出三短一长的啸音,啸音尖锐犀利,声透数里。
突然间,馆驿外围火光冲天,杀声四起。
龙贾确实大意了,他根本没有料到魏章敢对他下死手。但他的亲卫们却不放心,早已在外围布置了力量。
龙贾的骨笛就是一件挂在颈上的饰物,用于紧急情况下示警。不过龙贾艺高人胆大,多少年来从没有用过。
这一次,是真急了!
魏章趁龙贾一分神,单肘后击,就势一滚,大吼一声:“点灯!”
龙贾也就势滚出房门,墙头屋上仍不时有箭矢飞下;龙贾身体高速滚动,虽然中了两箭,但都不致命。
龙贾的亲卫们顺势杀入馆驿之中,救起了龙贾,回身便走。
在黑灯瞎火中,魏章也确实挨了几刀。火把点亮之后,魏章一脸血污,指挥着众人杀出馆驿。
忠于龙贾的“梁武卒”,誓死保卫主将安全;归附魏章的其他人,则坚信自己是奉魏王王令而动。
邯郸的街头立即陷入了一片混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