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州车站早已经被征用为日军的物资中转站,因此站台里来来去去都是身穿军服的日军士兵。
按说以我的身份是万万进不来的,但此刻我的打扮,是一个日本兵。
我是没想到,我堂堂元隆顾绣的孙大少,居然也会有“当上鬼子兵”的一天。
不过我当然不是就真的当了鬼子兵,而是有人把一套军服给了我。
而此刻那个人,就在我前面走着。
虽然偶尔也有个鬼子军官过来要查问,但一看我前面那位的军衔,加上那位“哇啦哇啦”几句训话,都是马上恭敬敬礼放行。
我跟在后头,板着脸捧着一个大箱子,更没人过来管我了。
虽然我很好奇要去的地方,但我知道这不是问的时候——一开口就穿帮了,我可不会日文。
七拐八拐,我跟着走进一个类似仓库的地方。
门口有个日本兵在守着,前面那位径直上去,一通训话。那个日本兵“嗨!”之后就背枪离开了。
进去以后,他转身把门从里面栓上,然后率先走进里屋。
我难得松口气,把一直捧在手上的箱子转而提在手上——那箱子着实不轻——跟着进了去。
“可以了。”他低声说道。
“没想到是你!”我终于可以表达出自己的感情来。
“这里还不是说话的地方。”他摇摇头低声道。
他接过我的箱子,放在一张桌面,打开取出几件衣服。
“把衣服先换上。”他递给我几件。
不多时,我们两人都已经是一身长衫马褂的装束。
他仔细的把我们原来穿的军服叠整齐叠好码放回箱子里。
“枪呢?”我小声问道。
他想了想,从箱子夹层取出两样东西,递了一个给我。
那是一个腰枪套。
我明白他意思了,接过后穿戴上,然后把我的手枪插在枪套里。
他又递给我一个军绿色的小本本。
“拿上这个,必要时有用。”
我接过一看,封面写着“军队手牒”——还好,日文里的中文字多我还认得。
待我解开本本封面的搭扣稍微翻了几下,发现居然密密麻麻都是日文——虽然我基本认得里面的中文字,但这种靠蒙的我也看着头大。
“这不会是鬼子的‘圣经’吧?见鬼了掏出来念?”我没好气地说道。
“翻到17页。”他提起箱子说道。
我照他说的翻了过去,终于吃惊地发现……
“这居然是鬼子兵的证件??”
天知道鬼子怎么把证件弄那么厚,搞得考试大纲似的……
“前头都是天皇敕令什么的,就不用管了,”他提起箱子道,“这是给你做的。”
嗯??我仔细一看,上面的信息是“本田藤一郎陆军上等兵”。
“没有照片吗?”我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日军的证件都是没照片的,”他说道,“上面有衣服尺码。”
“行吧,你咋不给我弄个大佐的证件呢!”我装作没好气道。
“就你那凑性,像么?更何况你又不会日文。”他反唇相讥道。
“那别人要查问,我也不能装哑巴啊!”
“你就用中文说在执行任务行了。”他一边推门一边道,“放心,这证件在日军情报班里备案过的。”
嚯!这听起来倒也不错……
“但记住,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拿出来。”他说完走了出去。
“我们要去哪里?”我追上去低声问道。
“送你入关啊。”他说道。
我心里一凛。
其实我曾经无数次想过,要回北京。
但在这里经历过这么多以后,我感觉自己“回家”的希望好像越来越渺茫了。
没想到这么突然地,我居然可以“回去”了,感觉好像做梦一样。
“不行,我还不能走。”
他惊讶地看着我。
“我就知道……行吧。”他摇摇头苦笑道。
“仲慧乔和穆仁智两个还没找到。”我说道。
“什么?他们也来了?仲慧乔不是回去了么?”他的惊讶更甚了。
“在这里说啊?”这回轮到我苦笑了。
“跟我来吧。”他再次摇头道。
这回我没问上哪里去。
火车“哐当哐当”地摇着。
“这是上哪儿去?”我问道。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变成了日本鬼子?”他没有回答而是微笑着看着我问道。
这家伙故作神秘的习惯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
“行~~~我的杨大将军,请问您是如何成功潜伏呢?”我没好气地说道。
“啊~那是个很长的故事,你要听吗?”
“打住打住,我可不想陷入你的回忆杀。”
“怕我抢了你的主角啊?”他嘿嘿一笑道。
“我可不想当什么主角,活下去就行。”我翘起二郎腿装出一副无限沧桑的样子道。
“果然啊……那时候听说你失踪了,我还猜你是不是已经‘回去’了呢。”
“嗯?”我有点儿奇怪,“你不是在日本么?怎么知道我失踪了?”
“那时候啊,我已经是山田次郎了。”
“……赶紧说吧!……”
“啧……这一路去还挺远呢!就不想听听?”
“行行行,我洗耳恭听。”
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
“那时候我已经去了日本,进了陆军士官学校。日文,是去之前找人恶补的,去了以后慢慢才熟悉的。”
“后来,我想办法接上了共产国际的关系。共产国际那时候已经对日本军部的动向有密切关注。”
“我短期结业之后,离开了陆士,转到了情报班。共产国际的关系想办法把我的资料以‘演习身亡’的理由删除,然后给我找了这个‘山田次郎’的身份。”
“你等会儿,”我忍不住插口道,“据说这时候日本国内的户籍制度都很严格,你的关系再厉害,也总不能生安白造个人出来吧?”
“不错,”他微微一笑道,“这个人倒不是假的。”
“什么意思?”我听得一头雾水。
“这个身份原来是个大企业主的二公子,老年得子那种。他的老哥在跟俄国作战的时候阵亡,所以他老爹这儿子宝贝得不得了。然后共产国际那边跟他老爹拉上了关系,私下商定,找个人顶替他儿子服役。战场上面立功什么的都算在他名头下;如果顶替者阵亡了,他就改名换姓重新生活。”
“这生意看来做得过啊,”我笑道。
“生意嘛,不寒碜。”他也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