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圣上!”皇妃道,“那么问题就来了,这位圣上是第一次发现红儿去找那坏人吗?要是这样的话倒也好说。圣上和那坏人,——这两个人都是坏人!”
皇妃说着又啐了一口。应皇子着急着听她的下文,便忙问道:“若不是这样又当如何?”
“若不是这样,那这说明圣坏人早就知道红儿是那义坏人的奸细,可却没有理会。”皇妃抱着胳膊在地下来回的转着圈,应皇子虽然心里焦急,可看着皇妃这个样子不觉有些失笑。这皇妃还不知人是怎样呢,可这架势确是派头十足,跟义王一模一样,也是想事情的时候满屋子乱转。还有什么圣坏人,义坏人,也亏她想得出来。
皇妃却仍是双眉紧蹙,在苦思冥想,“……这就说明他一定另有打算。这个时候杀人是有用意的,不是单纯只是杀一个那义坏人的奸细而已。”
应皇子听着心里一动,这个问题他也想过。只是此时被皇妃这么一说,他的思路才清晰起来。是啊,圣上明知红儿是义王的奸细,却早不杀他晚不杀他,为何偏要在这个时候杀呢?再一想红儿被杀前后发生的事情,他一下明白过来了。
皇妃见他似有所悟,忙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我……”应皇子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跟皇妃说这些,再一想皇妃能如此对他,他还有什么可隐瞒的,便照实说道,“只怕这还是冲着义父来的。”说着便把红儿被杀前,义王放出话来,要将名下产业全部交给他的事说给了皇妃。“义父一向以慈父自诩,尤其说出此番话后,更一时在朝野上下成为佳话。圣上这才杀了红儿,撕破他的假面。”
“那个时候还有没有发生别的什么事情?”皇妃似是对这个回答颇不以为然,又问道。
应皇子想了想,也没有了吧?“再就是赵承志之死,我当选行会首领,对了,还有太子临朝,就这些了。”
“赵承志之死……只怕也跟那个义坏人有关。”皇妃用手托着下巴,头一点一点的说道。
“可是会有什么关系呢?”应皇子道,“还有仁泰茶楼,我也觉得这些可能都跟义父有关,只是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节。”
“这好办。”皇妃说着把紫玉画样子的纸笔拿了过来,铺在床上,先在中间写了个大大的“义”字,画了个圈。然后在四周依次写上红儿,赵承志,仁泰茶楼,还有太子,然后一一跟义字连上线。“先说红儿,红儿是你的丫头,因为给义坏人做眼线被杀。”她说着,在义字和红儿中间写了个“应”字,指着说道“这是你。”又道,“这个赵承志是因为什么被杀呢?”
应皇子怕她不记得,忙说道:“这个我们上次说过,赵行首怕是因为在谈话中泄露了太子的机密,因此被圣上所杀。”
“好,就先依你所说。”皇妃说着,在边上又添上了个“圣”字,然后跟赵承志和太子连在一起。
“仁泰茶楼,是跟那义坏人的铺子邻居。”她说着,把仁泰茶楼跟义字连在一起。
应皇子看着这张纸,一头雾水,他原以为四周的所有人都会和中间的义王连上线,可现在看来,就只有红儿和仁泰茶楼能跟义王联系在一起,而且仁泰茶楼的理由还是那样牵强,仅仅只是邻居。要照这样分析法,那仁泰茶楼周围所有的商铺都应该跟灭门惨案有关联。
皇妃见他如此,继续说道:“表面看起来好像就是这些了,可其实呢,”她指着赵承志说道,“他说起太子的事时,你跟那义坏人都在场。而且有人利用他的死给商会里的那些人施加压力,让他们都排斥你。这不能说是没有关系吧?”她说着在赵承志和义王之间划下了重重一道,并且也在线中间写了一个“应”字。
“还有这个坏人,……”皇妃指着那个圣字,却半晌说不出什么来。毕竟她对这里面的内情知之甚少。
应皇子却是一点就明,“圣上一直以来都忌惮义父,怕他会利用我有所图谋,在有朝一日的夺嫡之争中乘机作乱。”
皇妃闻言飞快的在“圣”字和“义”字中间划了一道,又在中间写上“应”字。
“至于太子……”应皇子抿着嘴唇,“太子的生死决定着日后会不会有夺嫡之争。”
这一下,皇妃停住了手。原来,皇子才是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不,不是,是集万千矛头于一身的人。千夫所指,万箭穿心。
她缓缓丢下笔,看着应皇子不再说话。
应皇子的心思却还在那张纸上,看着仁泰茶楼说道:“只是这仁泰茶楼跟义父之间是否有些牵强?”
“你去过这个仁泰茶楼吗?”皇妃仍是一错不错的看着应皇子,嘴里问道。
应皇子摇头,若不是这次的灭门惨案,他都没听过这个地方。
“不怕。”皇妃忽的一笑,“你现在有我了,我会帮你的。”
隔壁的耳房里面,紫玉和几个丫头做着针线。几个人先还有说有笑,可随着夜渐渐深了,一个个都无精打采的。雀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引得屋里哈欠连声。灵儿泪眼婆娑的看了眼窗外,说道:“皇子今日不会是不走了吧?”紫玉也是困得两眼发蒙,可却强撑着,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隐约好像听到门帘一响,忙嘘的一声说道:“皇子出来了。”说罢赶紧放下手里的针线,披了件衣服出来,却听到门上婆子上门的声音,皇子已经出去了。
这以后,应皇子日日晚间都在内院待到深夜方回。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很快府里上下就议论开了。先是守门的婆子聚在一堆交头接耳,很快又从东府传到了西府,传到了老夫人的耳朵里面。老夫人本来早就想让应皇子搬回去住的,是应皇子推脱着自己不肯回去。现如今一听,两个人放着光明正大不要,非要偷偷摸摸搞这些见不得人的,这成何体统!老夫人最恨别人背着她行事,如此一来,便把刚有的那点慈祖母心肠收的一干二净。铺子开了后,应皇子每日不见人影,老夫人便把所有的怒气都出在了皇妃身上,各种的找她的麻烦。搞得紫玉现在一看见西府来人就战战兢兢的。皇妃倒是不觉得什么,她糊里糊涂的,凡事也不多想。何况老夫人在她心里的印象本身就是神神叨叨的。每次过来都是说一些什么:你们现在是赶上好时候了,不用起早贪黑的去给婆婆请安。哪像我们那时候,三九天滴水成冰,每日里仍是天不亮就得去给婆婆请安。若是婆婆门上的帘子还没有摘,就得在门外候着,冻得呦!她不耐烦的听着,心想谁做媳妇容易啊?她这困得要死,还不是得坐在这里听训?因此,对老夫人的刁难她毫不理会。
这一日天好,老夫人竟亲自来了。一进来就黑着脸,把屋里的丫头从头数落了一遍。最后才把目光落在皇妃身上。她再是对皇妃不满,可这种男女之事她一个做祖母的总是不好明说。尤其老夫人是最注重体面的人,因此只能是从别处挑毛病。看着皇妃披散着头发,便脸一沉说道:“每日里披头散发的,哪里有一点皇妃的样子?如此年纪轻轻,就不顾惜名声,传出去连累这一府的人跟着你丢脸!那个谁,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给皇妃把头发梳好!”
紫玉吓得慌忙上去,要给皇妃梳头。却被皇妃躲开了,看着老夫人道:“我每天都是这样,你今天才看见啊!”
“……”老夫人倒让她噎的一时说不上话来。正要开口,却见皇妃从床上拿了一件东西过来,“每天就知道发脾气训人!”说着还白了老夫人一眼,又凶巴巴的说道:“伸出腿来。”
“这,这这,这是什么?”老夫人问着,腿已经伸了出去。只是嘴上不肯吃亏,“还说我老婆子就知道发脾气,你们瞧瞧她这副样子!”
奶妈在一旁看着,心里暗笑。这老夫人平时看着威仪十足,不容冒犯。谁能想到还就吃皇妃这一套。皇妃越是凶巴巴的对她,她越是受用。
皇妃也不说话,只把两只护膝都绑好了,又对老夫人说道:“把鞋脱下来。”
老夫人此时已经觉得膝盖上暖烘烘的,像是烤着火炉。那个舒坦。可还是做出嫌弃的样子。皇妃也不跟她废话,上去自己脱下老夫人的鞋子,把做的一副狗皮鞋垫儿垫了进去。
老夫人重新穿上鞋子,觉得脚底下软呼呼热烘烘的,像是踩在了云上,不觉迈腿走了两步,感觉脚底下有两股热流,向腿上而来,在膝盖处汇合。只一会儿的功夫,整个两条腿都热了起来。
皇妃又把一条围脖裹在老夫人脖子上,嘴里说道:“以后再出门,先让奶妈把围脖给你围好,省得你老是咳嗽。”
老夫人傲娇的噘着嘴,头一摇一晃的。显是十分享受被人这样照顾,只是嘴上却仍是嫌弃的问道:“这是什么呀?看着也不像是什么好皮子。”
“不想要就脱下来。”皇妃上去就往下解围脖。老夫人忙护住脖子说道:“我就是这么一问吗!”
紫玉见状忙说道:“回老夫人,这是黄狗皮。因有一次奴婢们说起老夫人腿疼走不了路,皇妃听了,便说这狗皮是最保暖的,要给老夫人做护膝。皇子便给找来了狗皮,皇妃亲手给老夫人做了这些。”
老夫人这一辈子荣华富贵,什么皮子没有穿过?一听到说狗皮,先就扯着围脖不要带了。可再一听,是皇妃亲手给做的,不由得又停住了手。虽说是她的孙媳妇,可毕竟那是皇妃啊,亲手给她做东西?她不相信的问道:“这些都是皇妃亲手做的?”
“是啊,老夫人。”紫玉道,“皇妃从未做过针线,手上扎的都是血。奴婢说皇妃有这份孝心就足矣,剩下的就让奴婢来做,可皇妃不肯,非要自己做完。”
“来而不往非礼也嘛!”皇妃抚着仍在隐隐作痛的手指,不无委屈的说道,“人家给了我那么多珠宝,我也没什么好还礼,只能是亲手做些东西喽。虽然不值什么,可礼轻仁义重嘛!”
老夫人扯下围脖一看,果然那针脚歪歪扭扭,时大时小,绸布里子上还有好几处血迹。
“你!……”老夫人想说的是,你这孩子,何苦自己做这些呢。可她一辈子强势,说不出这么温柔的话。
皇妃误会了,以为她不想要,上去便说道:“不想要算了,给我。”
老夫人忙把手里的东西抓牢了,说道,“那应儿知不知道你做这些?”
“怎么不知道啊?就是他跟我一起做的!”皇妃道。
“应儿?”老夫人吃惊道,“他这些时每日都在铺子里头,几时跟你做的这些?”
紫玉见皇妃有些恼了,知道她是以为老夫人看不上她的东西,面子上一时有些下不去。怕她再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就忙抢先说道:“皇子每日晚间都过来,这些个绑带,都是皇子亲手编的呢。”
老夫人这下更吃惊了,看着紫玉道:“你是说应儿每日晚间在内院待至深夜,是跟着皇妃给我做这些个东西?”
“是啊,老夫人。”紫玉也不知道老夫人这幅表情是喜欢还是生气,因此陪着小心,怯生生的说道。
奶妈自认了解老夫人,可看着老夫人这副样子也有些吃不准,便说紫玉:“你们这些孩子。再便是好心,可老夫人这般尊贵,这府里又什么没有,那狗皮是什么好东西,也值得巴巴的做这些。”
“可皇妃说,这狗皮是最保暖的。……尤其是这冬天里刚换过毛的黄狗,……穿了能爬冰卧雪呢。”紫玉虽然害怕,可还是断断续续的说道。不想让皇妃的一片好心付诸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