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们此时全是两眼放光,不见一点疲态。就连黄胖子也不再围着女眷们打转,大声叫着让备马。皇妃这才看见他们已经换好了骑服,一个个跃跃欲试,整装待发。
来时骑的马已被人牵去后面饮水喂料。这里是围场,自然有的是好马,不多时就见几个小厮牵来几匹马,走到各人身边服侍着他们上了马,只听黄胖子一声唿哨,便带头冲了出去。随即就看见林中一片狼烟,男人们争先恐后都奔驰而去。
皇妃看着平日里风度翩然如应皇子这般的,一来到这里也野性勃发,如同虎入山林,那个飒爽英姿英武豪迈,不觉痴笑。树林茂密,她们站在上面根本看不见人马在哪里,目光只追逐着那一溜尘烟。皇妃这才知道那些树叶为什么都是灰秃秃的了。
“我知道那个白什么的是怎么跟那苏封氏搅在一起的了。”
皇妃只顾着看下面,没看见是谁走过来,听见说话,才回头问:“什么?”
“就她们俩呀!”绿冬看着封氏道。
皇妃这才明白她所说的苏封氏。平常没人这样叫,难怪听着这么别扭。忙问:“她们是怎么走在一起的?”
“那个白什么的,是苏家刚给苏封氏买来的丫头。”绿冬道。
“丫头?!”皇妃吃惊的瞪大了眼睛,白莲花那般清高自许,怎么会给人做丫头?便是为生计所迫,可谁家的女主人会买这样一个妖媚的人放在屋里?那不是擎等着老公吃窝边草吗!再说了,应皇子已经安排了人照顾她了,哪里用得着她出来卖身为奴。不会是人家自立自强,不愿意吃这嗟来之食吧?
绿冬见皇妃半晌无语,便问:“她是什么人啊?我怎么看她对你像是怀有敌意?”
“哼。”皇妃一笑,“一个也想做你应嫂嫂的人。”
“啊?”绿冬不明白。
“你来说给绿冬听。”皇妃不屑的说这些,就对紫玉说道。她只若有似无的看着封氏她们两个,见她们也不住的往她这边瞄,便向她们走过去。
绿冬耳朵里听着紫玉说话,目光却不自觉的追随者皇妃的背影。皇妃穿一件无袖的长裙,在肩上拢着一袭薄纱,肩膀微耸,漫步走着,看着是那么随意,却又透着一种无法言说的风情。只见她边走还边不时看看山下,就像是一个人信步闲走,没有什么目的地。封氏和那白莲花见皇妃向她们走来,脸上却都变了颜色,满怀戒备的看着她。
“封姐姐。”皇妃甜笑着和封氏打招呼。“你以前来过围场吗?”
封氏嘴一撇,把这话当成是皇妃的挑衅,尖刻的说道:“我们这些庶民哪里能跟皇妃娘娘你比啊!只是这天下之大,有皇妃娘娘你去得我们去不得的地方,也有我们去得皇妃娘娘你却去不得的地方。没什么可炫耀的。”
皇妃像是没听出来封氏说娘娘时那嘲讽的语气,只是看着周围说道:“我也不知道我来没来过。就算来过我也不记得了。”
“那是皇妃你尊贵,贵人多忘事!”封氏的语气依旧不善,只是没有再叫娘娘。
皇妃一笑,“你说得对。就算一个再牛叉的人也有他办不到的事情,去不了的地方。”
封氏跟白莲花对视了一眼,皇妃这话前言不搭后语的,像是跟她在对话,又像是在自说自话,跟她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态度还放的这么低。封氏和那白莲花都是吃过皇妃嘴上的亏的,见此倒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又见皇妃似乎有些情绪低落,便道:“皇妃看着怎么有些消沉?莫非是跟皇子……?”
“没有。”皇妃笑道,“皇子那样善良,对一个无亲无故的人尚且有情有义,更何况我跟他是这么多年的夫妻,怎么会对我不好。”
皇妃说到有情有义,眼神犀利的瞥了白莲花一眼。
“有情有义!”封氏忽地冷笑,“你见有哪个男人有情有义?都不过是喜新不厌旧罢了。”
皇妃先还以为她是在说应皇子,可一看封氏那失落的表情,便知道她是在说她自己。便试探的问道:“哦?封姐姐这样秀外慧中,难道姐夫还不知足?”
“他?”封氏冷笑,“他敢。”
封氏的语气并不凛冽,却透着极度的轻蔑和不屑。
皇妃心里一动,问道:“那封姐姐这是在为谁感慨啊?”
“站这半天,脚都麻了,我要回去歇歇。皇妃你也请便吧。”封氏说着,也不看那白莲花,自顾前面走了。
皇妃看着封氏的背影,嘴角露出一抹促狭的微笑,一回头,看见白莲花还站在那里,一双眼睛紧盯着她,像是在琢磨着什么。见皇妃回头,忙躲闪开视线。皇妃很不喜欢这种被窥视的感觉。便道:“怎么,你不用跟着封姐姐回去伺候吗?”
“皇妃不也是一个人过来这里吗?”白莲花毫不畏怯,直视着皇妃微笑道。
好。皇妃先在心里给白莲花点了个赞。她喜欢有勇气的人。就像那句话说的,输不丢人怕才丢人。不管你面对的是什么,只要你有勇气面对,就已经是一个了不起的人。所以,皇妃缓和了一下语气问道:“皇子不是安排了人照顾你吗?是不是他们偷懒?”她的意思是你怎么还用出来给别人做丫头。谁料白莲花却冷笑,“皇妃莫非以为这普天之下就只有应皇子一个男人?”
“……”皇妃抚额,看来这恻隐之心真是要不得呀。对于对你有成见的人来说,你把心掏出来给她,她也会觉得这是你的苦肉计。便道:“好。白姑娘你也请便。”
说罢就要离开。
“皇妃记住了,奴家叫宛儿。唐宛儿。若是皇妃下回还混叫一气,便是故意欺辱奴家了。”白莲花在身后叫道。
“那就唐姑娘你请便。”皇妃说着头也不回的去了。
直到午饭时分,那群套马的,哦不,是骑马的汉子,——还没有回来。女人们天不亮就出来,在车上颠簸了半天,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可出来看一回,那狼烟依旧是满山里飞腾,就是不到山上来。一个个不由得骂将起来。其中最数黄文氏的调门高。所谓不见高山不显平地。黄文氏先还觉得自己嫁的不错,黄家虽然是商贾之家,但好歹公爹是个会长,也是一官半职。比起那些个纯做卖买的人家体面。可进到这个圈子,跟身边的人比起来,才知道属她最寒酸。黄胖子虽是家中长子,也在铺子里营生,可黄老爷子就是握着大权不放。夫妻两个靠着每月那点进项,哪里能跟这些非富即贵的皇子少爷们比。只能勉力维持着跟众人的交际,别的用度就得缩减。黄文氏少穿没戴,每日抱怨不绝。黄胖子也知跟别人相差甚远,便也英雄气短。由着老婆数落,逐渐形成了习惯。
皇妃回屋不多时,见绿冬也跟了进来,便问:“咦?你没跟他们去骑马?”
绿冬也不说话,过去挨着皇妃坐下。见皇妃在吃点心,便也拿了一块过来吃。皇妃道:“我们快点吃,省的一会儿有人进来看见。”
“原来你这样小气。”绿冬笑她。
皇妃也不理论,三口两口填饱了肚子,收拾起东西,这才说道:“我倒想有饭大家吃,可有人吃了你的还不说好,你说我能怎么办?小气就小气吧。反正好心没好报这种事情我是再不会做了。”
“你是在说那个白什么吗?”绿冬问。
“人家是唐什么!”皇妃道。
两个人都笑起来。
“绿冬姑娘也在这里呢?跟皇妃说什么呢?笑的这样开心?”
这时,黄文氏进来说道。
两个人忙起身让黄文氏坐下。绿冬还以为她是来叫他们吃饭的,便问:“可是应哥哥他们回来了?”
“早着呢!”黄文氏没好气的说道。说完才想起来人家问的是应皇子,忙又堆起笑来说道,“也难怪,这难的来一次围场,自是要纵情耍乐一回。”
这时听见外面有人叫:“回来了!回来了。”
皇妃她们忙出门走到崖边,果见尘烟滚滚向山上而来。走进一看,原来却是几驮毛驴,每只驴子背上都驮着一副担子。原来这山上就靠它们上下运送生活物资。
黄文氏满心欢喜落了空,嘴里又骂起黄胖子来。
绿冬知道黄文氏氏饿的急了。想看看皇妃会不会也像招呼她那样招呼黄文氏。可皇妃却什么也没说,也没回屋,只让紫玉去给她拿帽子出来。绿冬见此不免有些小小自得。
黄文氏知道皇妃就算走到哪里也不会亏待自己,也早看见往下卸行李时,皇妃那左一提篮右一提篮,知道是吃的,刚才便是想要去蹭口吃的。——她胖是有道理的,吃得多还饿的快。
见皇妃没有回去的意思,黄文氏就捂着肚子直说饿。皇妃这才回头看着黄文氏,“怎么黄大奶奶路上没有带吃的东西吗?怎么不早说。”
说着就让黄文氏跟她回屋,把点心一样一样拿出来。黄文氏早看见那点心匣子已经空了一半了,知道皇妃她们肯定吃过了,却没给她吃,心里便有些不快。嘴上却说道:“皇妃,绿冬姑娘,你们也早饿了吧?怎么不吃?”
绿冬便有些不好意思。好像背着人偷吃了一样。皇妃却道:“我们吃过了。”
就这一句话,再不多说什么。倒让黄文氏有些讪讪的。想再吃几个的,可终究没好意思,便说饱了。皇妃也不跟她客气。
“都这个时辰了,大家定然都饿了,皇妃何不将点心拿出去与她们共享?也让她们瞧一瞧皇妃的周到用心。”黄文氏自恃跟皇妃关系好,便给皇妃出谋划策起来,“否则皇子他们一回来,自然是不缺吃喝的,皇妃带的这些吃食,不就派不上用场了?”
绿冬听黄文氏这话的意思,又是让人瞧瞧,又是什么派用场,好像皇妃带这些吃的,是有什么目的似的。先就有些生气。却见皇妃冷冷一笑,道:“我的黄大奶奶,连你都这样想,我还怎么敢滥做好人?”
“怎地?”黄文氏不明白。
“不怎的。”皇妃耸肩一笑,“我是一个自私的人,做什么事都只是为我自己考虑,不会想那么多。”
黄文氏初时觉得皇妃懵懵懂懂,没什么心机,可现在越来越觉得皇妃捉摸不定,不受人控制。坐了一会儿便去了。
她走了绿冬才说道:“难怪你不给她们吃东西。这些人吃了也不说你的好。你瞧黄文氏说的什么话,好像你带这些吃喝就是为了显摆,要不就是为了拉拢人!真可气!”
“孺子可教。”皇妃笑说道。她把头靠在椅背上,仰头躺着,手里徐徐扇着绢扇。又道,“好人做不得呀。”
“那你怎么给我吃啊?还……”绿冬想说还那么热情,又觉得肉麻,就没有说下去。
“因为你跟我是一类人呀。”皇妃还是那句话。“肯定不会那样想的。”
“可……”绿冬还想问她怎么就能看出自己跟她是一类人,却见皇妃已经合上眼睛睡着了。
应皇子他们直跑的人困马乏才回来。皇妃已经睡了一觉起来,闻到扑鼻的肉香,忙收拾好出来。却见外面已经开席了。
“应嫂嫂。”绿冬见她出来,忙挥手叫她。皇妃便坐了过去,看见左手正是应皇子,便抱住了他的胳膊。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叫我。”
应皇子有些难为情的咳了一声,想要挣出胳膊,皇妃却扭着身子不撒手。只得由她。绿冬在旁边看着直撇嘴,说道:“我倒要叫你来,可应哥哥说你习惯午睡,让不要吵你。”
“还是你对我好。”皇妃噘着嘴对应皇子说道。
把个绿冬肉麻的直打哆嗦。忙夹了一块肉放在皇妃碗里,说道:“快吃吧,应嫂嫂!”
“我怎么听你叫的这样别扭?”皇妃总算放开了应皇子,对绿冬说道,“你以后能不能叫个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