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撒子见众人一时都没了主意,不愿让大家为难,便站起来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即刻便去军寨向那康俊生问个明白。他若是诚心陷害,那我这条命便尽由他处置!”
“事到如今,你以为此事的症结还是在康俊生身上吗!”徐子义厉声道,“若是康俊生能解决得此事,他何须撒此弥天大谎?可知使用妖法骗取军饷非同小可,一旦传到钦差手里,必将上报朝廷。先不说康俊生如何收场,便是你送上门去,他也无权处置,只能押你回朝歌受审。届时你的身份一经查明,皇子还能置身事外吗?!先不说军饷之事,便是让朝廷得知皇子擅自改道转到此地,那也是抗旨不遵违逆圣意,那也足够满门抄斩!”
一句满门抄斩把所有人都听的心惊肉跳。撒子呆在了那里,半晌才“诶!”的一拍大腿蹲了下去。还是应皇子打破了静默说道:“擅自改道原本就有违圣意,便是受罚也是应当。朝廷知道也是早晚而已,跟此事无关。”应皇子说到这里一笑起身道,“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如今一筹莫展,不如索性就静观其变再作打算。”
“皇子说得对!”皇妃马上跟着说道,“与其乱动不如不动。先等钦差来了,看看这位钦差是什么人,能不能搭上话。到时候再想办法。”
“正是!”徐子义眼睛一亮说道,“不知钦差可到了没有?”
“钦差那是代天子行事,那排场能小得了?”大麻花道,“若是到了,集镇上下只怕早传开了。”
“那要是人家微服私访呢?”皇妃问。
“这个好说,只需到集镇转个来回,便可打听的出来。”撒子起身就要走。
“你要去哪里!”大麻花一把揪住他说道,“还不老实待着!”
说罢,大麻花便要自己去。应皇子不放心大麻花,便对徐子义说道:“此事只怕还得有劳大哥前去。大麻花跟撒子早先都是相随着去集镇,只怕有人认得。再者,大哥久在朝中,跟朝中大臣相熟,或能认得来人,也省去打听之累。”
“对。徐大哥在集镇露面的少,又曾自称客商,不如就在集镇找个客栈住下。那些钦差来了也肯定是要住店的吗。他们来的肯定不是一个两个,应该很容易辨认的。”皇妃道。
“那就去悦来客栈。”撒子道,“若钦差不住在军寨,便必定会在此处。”
徐子义略作沉吟,点点头,道:“既如此,那我明日便去。”
第二天一早,徐子义便径直来到悦来客栈。为免客栈的人生疑,便故意骂骂咧咧的说这些天住的地方又是蚊子又是虫子,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表明自己来这里已经有些日子了。登记时,只说自己叫徐春生。还指明要住天字号房。据他猜测,朝廷的人来到这种偏僻之地,自然是要住在最好的地方。这悦来客栈的天字号房,那就是此地最好的房间。再者,他也想试探试探看看钦差是不是已经来了,或者是不是住在这里。要是来了的话,以钦差的排场,必定会包下所有天字号房,那他肯定是住不进去的。没成想,店小二一口就答应了,还把他当成贵客,一路护送到楼上。徐子义故意走得很慢,一路细看着,发现楼上基本没住人,这就说明,钦差目前是没住在这里。他心里有了数,跟着小二来到房间,把行李放下。
中午出来吃饭,顺道把集镇其余几家客栈都看了看,同样也没发现什么异样,便笃信钦差要不是没来,要不就是在军寨。正想着要不要再去找一趟张小五,这一天突然听到楼下一阵嘈杂,他忙出门来看。却见是几个军士在咋咋唬唬的找人,为首的正是张小五,听他的描述,要找的人可能就是自己。他忙躲回房间,不知道张小五此时找他所为何事,是凶是吉。他仔细回想了一遍来到集镇,尤其是见过张小五后的行踪,确信没有什么惹人怀疑的地方,也没有暴露跟应皇子等人的关系,这才放下心来。可也没有出去,只躺在床上装睡。不一会儿听见敲门声,便装作睡眼惺忪的样子打开门。
张小五一见是他,上前一把抓住叫道:“就是他!就是他。可算是找到你了!”
“诶?军爷?”徐子义佯作纳罕的问道,“找小人何事啊?”
“快走。快跟我走。”张小五也不多说,拉起徐子义就要走。徐子义推脱着道:“军爷找小人究竟有何事?可是小人犯了什么事?还请军爷明言。”
“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贵人移步叙话。”张小五边说便对徐子义眨眼示意了一下。
徐子义听张小五叫自己贵人,反倒糊涂起来。可看见张小五那样儿不像是有恶意,便说道:“那小人的行李……”
“贵人只管放心,行李在此绝不会有事。”张小五说着,对店小二吩咐几句,便拥着徐子义出了客栈。
徐子义看着是往军寨方向去了,便又说道:“军爷,小人一向奉公守法,从未有丝毫不法行为,军爷拘小人来此,可是有人诬告?”
张小五见左右无人,这才小声对徐子义说道:“贵人休要多想,此番请贵人前来,是我们康将军相请。”
“康……”徐子义话音出口才惊觉,忙放低声音问道:“康将军请……小人可有何事?”
“贵人休要多问,稍后便知。”张小五道。
说话间,已经来到了辕门之外。张小五只一扬头,守门军士便开了辕门。徐子义陡然有些紧张。军寨不比其他地方,一进来就感觉到一股肃杀之气。他尽量收着眼神,可也知道是奔着大帐去的。好在他跟康俊生素无交集,只是闻名,从未见过面。但对康俊生的底细却还是有一些了解的。便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应对。
康俊生刚三十出头,之所以如此年纪能成为镇守一方的中郎将,完全是因为有一个好岳丈。康俊生当年一出仕便拜在了吏部侍郎李达名下,李达也是有眼无珠,只看到了康俊生外表翩翩,却没看出他腹内空空,有意把小女儿许配给他。便不遗余力举荐康俊生。有李达保驾护航,康俊生一路官运亨通。此番来集镇戍边,便是李达的主意。想趁着自己还在职,给康俊生多争取些功名。康俊生不愿离开朝歌,可刚巧集镇守将出缺,李达认为机会难得,康俊生拗不过,只得前来。可来了以后,却没有一天安心,只盼着任期一到,便打道回府。后来更是溜出军营,肆意取乐,撒子说他花钱如流水那是一点也不为过。他花的当然不是自己的钱,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这个守边将军靠的就是集镇这个边区,既要攘外又要安内,一年的军需自然少不了,可这点银子根本不够他开销,他便又打起了军饷的主意。按他的设想,军饷都是按季度下发,他完全可以采用寅吃卯粮的办法,用下一季度的款项来支付上季度的军饷,这样一个季度一个季度顶下去。反正哪一任官员离任的时候,都会留下一堆烂账,最后也是不了了之。他最后也是一样。可他万万没想到朝廷会半路派钦差前来。原来他岳丈李达让他前来戍边只是曲线救国之计。来边区镀镀金,回去后身价就不一样了,为的还是日后能谋个好差事。可瑞皇子即位后,只信任荣喜一个,基本上是荣喜在把持朝政。他们这些个老臣非但得不到重用,还有逐渐被边缘化的倾向。李达害怕自己哪一天下岗了,女婿会守一辈子边防。就向朝廷告病,说膝下无子,想让女婿回来给自己养老。瑞皇子当时倒是准了,可后来又说要派钦差前来查看防务。李达忙给康俊生写信,让他做好准备接待钦差。康俊生屁股下坐着屎盆子,一听就慌了。赶紧先让人核对了一下账务,不看不知道,一看才知道自己竟然把两个季度的军饷都挥霍殆尽。军士们几个月领不到军饷,早已怨声载道。这要是让钦差见了,那他还想回朝歌?只怕这条命都保不住。急得没法,只得编出一个有人使妖法骗去军饷的谎言。之所以派出军士大张旗鼓的搜捕,也不是存心想要抓撒子,是看出撒子是外地人,想吓唬的撒子离开集镇,来个走无对证。可如此谎言,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可信,所以还是想买通钦差,为他圆谎。可他岳丈也不知道瑞皇子会派谁前来,只是嘱咐他到时候见机行事。康俊生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属下便说,曾有个朝歌来的客商拿着刑部王大人的名帖来求见。说此人既跟王大人相熟,说不定也认得其他朝臣。康俊生一听,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忙让张小五前去找人。可张小五那天并没有问徐子义姓名,只得一个客栈一个客栈找寻。
所以当康俊生看到徐子义气宇轩昂,并非一般的奸商嘴脸,心里很是高兴。觉得找对人了。忙上前两步亲迎徐子义落座。
徐子义行了拜见之礼,这才坐下。打定主意要先摸清康俊生的用意。所以只是笑而不语。
康俊生几乎把整个身子都侧向徐子义这边,笑道:“贸然将先生请来,先生请勿见怪。”说完又问,“还未请教先生高姓?”
“不敢。”徐子义忙道,“在下姓徐,徐春生。”
“哦,徐先生。”康俊生道,“听闻徐先生日前曾来军寨拜会小将?诶,都怪属下不会变通。因小将来此不久,军务繁琐,便下令等闲人等不得求见。谁料竟将先生阻在门外。”
“将军辛苦。”徐子义已经知道了康俊生的底细,见他一天的花天酒地,还敢如此粉饰,便冷冷说道。
康俊生见徐子义这般不卑不亢,反倒更觉得此人不可小觑。便进一步笑道:“不知先生要见小将所为何事啊?”
“哦,只是拜会将军,并无他事。”徐子义道。
康俊生见状,只得自己说道:“听说先生此来,是带有刑部王大人的手信,可知先生跟王大人关系匪浅啊。”
“不敢不敢,只是相熟而已。”徐子义道。
“哎呀!王大人身为朝中重臣,还能如此礼贤下士,实属不易。只是不知先生是怎样跟王大人相识?”康俊生问。
“王大人也是出身贫寒,刚到朝歌之时因无钱住客栈,故在西城郊外徐家洼暂住。……”徐子义正要将他所知道的王大人的发迹史述说一遍,刚说到这里,就被康俊生打断了,“哦,小将明白了,将军正是那徐家洼之人,因此跟王大人结识?”
“其时小人年纪还小,加之王大人只是暂住,是以并未相识。”徐子义编道,他只是了解王忠在的经历,但入职刑部之前,两个人并没有一丝一毫的交集。“后来,王大人考取了功名,回徐家洼酬谢乡亲们的施饭之恩,家父就恳请王大人收留小人做个书童,自此小人便跟随了王大人。”
徐子义所说的王忠在的这段经历,也是朝中人尽皆知的。作为不忘本的典型,曾被先皇反复提及,因此康俊生也有耳闻。此时听徐子义这样讲,心里就对他有了几分相信,可还是问道:“那先生何以又离开王大人从商?”
“诶!”徐子义叹气道,“也是小人利欲熏心。王大人一生清廉,小人实在难以养家,便辞别大人转而行商。可大人却不计小人被弃之恶,但凡知道小人去往何地,必会给地方长官修书一封,以求照拂小人。”
徐子义说着回想起王大人的赏识和厚遇,不觉捶腿叹息。
康俊生此时以对徐子义所说深信不疑,对徐子义所说的书信没有再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