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骤然响起的马蹄声,骗不过雪域高原上常年马背上的欧松。
“怎么会有骑兵?还是重骑?不好,上当了。急速退出!”欧松眼看着阵后两股尘烟卷起,这是大队骑兵冲击才能出现的征兆。
欧松悲催地看到,前阵已经合拢,进口没有了。军阵善变,变化无穷,刚才还觉得四门洞开的八阵,骤然间变成了铁桶一般。
无论欧松步卒的铁桶阵如何严密,在重骑兵的冲击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最让统领拔曷感到惊恐的是,率先的一匹高大的黑马上,一员小将却和其他重骑兵不同,马是重甲,但他身上只是轻甲护身,手中一对硕大的骨朵锤,对着盾牌手就是一顿猛砸,往往一锤下去,四五名盾牌手不是被砸扁,就是被捶飞,一但缺口被打开,后面两名宋将,一使狼牙大棒,一使一条长棍,均是重兵器,顺着被砸开的缺口迅速扩大战果,当缺口被无情撕开的时候,一名手持长枪的将领带领着后面的马队,开始对吐蕃军队无情地追杀,吐蕃大军的末日来临了。
骑兵对步卒,就是一种完全不对称的屠杀,何况是重骑兵。
也就是半个时辰左右,战场上便安静下来,欧松面对的军阵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依然是铁桶圆阵,但里面的厮杀声几不可闻,战斗结束了。
当圆阵再次变化成八阵的时候,欧松感到无比的惊讶和震惊,八阵里面,一具尸体也看不见,说明在这期间,宋军已经处理了阵中吐蕃阵亡将士的尸体,再次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军阵。
看上去,这座八阵图就像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狮虎,在等待着下一波美味的“食物”。
欧松回头看看自己身后,秃鹫师已经没了,神牛师折损过半,雪雕师伤亡三成,现在真成了骑虎难下的局面。再打下去,前景不容乐观,撤兵吧心有不甘,或许宋军也是强弩之末呢?
不对,根据雪雕斥候营的报告,宋军在丹萨以北地区部署了近七八万人马,如果这些人马都在这里,这里岂不是成了自己葬身的坟墓?
兵力不对。组阵的人马在一万人左右,不会超过一万五千人。按照宋军建制,这是不到一个军的编制。桑赞仁布的两个万人队在左右两翼,方才轰隆隆的炮声已经听不见也看不见了,但不等于没有人。这个兵力和自己现在的人马差不多,但还有一个军的人在那里?
不好,迅速撤退。
欧松突然明白了,自己想一口吃掉桑赞仁布,反过来,桑赞仁布何尝不想消灭自己。自己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吗,好像差一点,但战时家法甚严,没有人敢于反对自己。可是加上宋军,变数就不好说了。
莫非自己估判不准?不管它了,先撤回逻些城再说,自己在城里还留着两万人,这是最后的一点本钱。
正当欧松下令急速撤退的时候,却看见自己留在后面的雪雕师的战场巡查斥候正拼命打马狂奔,向着自己的大部队跑来。
身后,荡起一片烟尘,轰隆隆的马蹄声顺着大地传了过来,地平线上出现一道墨线,缓缓向欧松的大军压了过来,近了,看清楚了,已经站住阵脚,迎风飘扬的正是大宋的国旗、军旗,黄龙军团特有的黄色飞龙咆哮着的龙首下面,是雕刻着宋国国徽图案的方形大盾。
秦孝义的第十一军,从后头兜了上来,他一个军三万人,很快扎下一个品字形军阵,牢牢堵住了欧松的退路。
左右是桑赞仁布的两个师,严阵以待;正面是大宋帝国黄龙军团第九军的八卦大阵。
欧松真正是陷入四面楚歌、一块绝地之中。
斥候带来的坏消息远不止如此,留在后面的预备队、辎重队,已经被大宋帝国第七军、喀喇汉伊克塔重骑兵和西夏飞鹞师组成的五万联军团团围住,在战场西南方向,发现了桑赞仁布的另外一直主力白狼师的旗帜,据此五十里。
斥候很好地完成了战场侦察的任务,但派出去的四个方向一百多人的精锐斥候,只回来了十二个,还各个带伤,欧松知道大势已去。
他忽然想到自己的同父异母的兄弟勇亶,现在在干什么?
吐蕃赞普高贵的血液里流淌着宁死不屈的斗志,战事如此明朗,唯有一死耳!
平静之中,欧松下达了冲击的命令,反身向秦孝义的十一军杀过来。至于桑赞仁布的部下,欧松还不屑与彼一战,都说宋军厉害,今天倒要真正领教一下在这广袤的草原上,谁才是真正的统治者勇士!
勇亶很冤枉,作为上一任达瓦赞普的小儿子,他心中的野心一点不比欧松小。二子夺嫡,作为庶出的勇亶不具备政治继承优势,但他一直是其父最疼爱的小儿子,在父亲心中的地位,甚至超过其大哥欧松。
这其实是一个不好的信号,欧松本就生性多疑狡诈,勇亶十二岁进入父亲的亲卫营,从小队正一直做到本部统领,后随父亲东征西杀,屡立战功,被晋封“巴乌”(吐蕃赞普的亲卫营,也叫勇士营,巴乌是吐蕃语勇士的意思)营统带(指挥使),在军中颇有威望。
达瓦赞普突患恶疾离世,却没有明确指定继承人,这就导致了吐蕃王朝分成了两派,众大臣都被欧松收买或威胁,成为欧松的支持者,至于中小官吏,更是不明就里,但欧松身为嫡长子,又是逻些城防御使,其手下充分利用这个优势,抢先拥立欧松继位赞普。
但众寺院大喇嘛和军队系统,却支持勇亶的居多。勇亶武力超群,善于统兵,对下属宽爱有加,特别是对奴隶等级制度有明显反对倾向。他带军征战之时,非常重视和当地的牧民、寺院、牧场主甚至手下奴隶搞好关系,充分汲取了吐蕃王朝几次奴隶起义的经验教训,把许多财物都分发给部署和贫苦的中下层军官士兵,对各地寺院颇多照顾体恤,很受军队爱戴,在雪域高原的声誉,一点不比欧松差。
依仗军队的支持,在得知欧松在逻些城继位之后,带着吐蕃最精锐的巴乌营出走西北,建立了自己的势力范围,许多曾经的旧部不满欧松对勇亶手下的镇压屠杀,纷纷反水投奔勇亶,勇亶坐拥五万精锐大军,欧松几次派兵征讨,却都是铩羽而归。
桑赞仁布的父亲本是达瓦赞普的手下第一大将,达瓦离世之际,桑赞仁布的父亲正好外出平叛,得到赞普去世的消息,本想第一时间赶回奔丧,但却被欧松一道命令止步林芝地区,四下里却把桑赞仁布的全家控制起来,要挟其父,命令其父将勇亶送到逻些城换回他的家人。
桑赞仁布之父却没有听从欧松的命令,反倒是将勇亶放走,又默许其带走巴乌营,惹恼了欧松,将其父一家十五口人残忍杀害,其中包括桑赞仁布的母亲、十三岁的妹妹和两个九岁、七岁的弟弟。
桑赞仁布父亲常年在外带兵平叛,疾病缠身,骤逢噩耗,急火攻心,呕血而亡。
桑赞仁布随父出征,幸免于难。大怒之下,率兵反叛回到家乡丹萨,发誓与欧松不共戴天。
欧松面对东西两路叛兵,无力征剿,索性全力经营逻些城周边地区,桑赞仁布和勇亶一东一西相互呼应,既有合作,也相互防着对方。
桑赞仁布利用地理区域优势,用他卓有远见的精明头脑,将目光投向日渐崛起的大宋帝国,向赵构发出了合作的讯号。
直到傍上大宋帝国的粗腿,桑赞仁布才知道自己的决策是多么英明。大宋帝国的国力、军力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赵构心中的宏伟蓝图也深深震撼了他。
他曾去信给勇亶,商议双方合兵,共同投靠大宋帝国,以大宋帝国为外援,统一吐蕃诸部落,并答应一旦将来一统吐蕃,他心甘情愿拥立勇亶为吐蕃王朝赞普。
勇亶优柔寡断的性格缺陷让他再次和吐蕃赞普的位置失之交臂。桑赞仁布等不到勇亶的回复,却等来了刘勇大军进驻丹萨的命令,桑赞仁布心中只有长叹一声:“勇亶殿下,微臣已经尽力了。”
在赵构心中,欧松、勇亶和桑赞仁布,都不是他心中吐蕃王朝赞普的最佳人选,但相比之下,还是桑赞仁布更为理想一些。至于出身,那是胜利者手中的笔书写的。
这是在这种背景下,赵构根本不会给他们稳定吐蕃的机会,自己的大西南计划中,统一吐蕃是很重要的一环,至于大理事件,不过是预演前戏而已。
勇亶优柔寡断,做事瞻前顾后,白白浪费了手中五万大军的力量。欧松尖酸刻薄,寡恩无情,这样的君主做不长远。倒是桑赞仁布虽然年轻,但眼光却是不俗,能在两位正牌王子之间打拼出属于自己的天地,说明桑赞仁布善于借势而为,顺势而行,这是赵构最看重的,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对赵构必须无比忠诚。
勇亶可用,但不可大用。所以,赵构命令血鹞师和铁鹞师看住勇亶,再命令席贡的辎重保障部队就地转为天山屯垦军团,进入战时体制,协助双鹞看住勇亶。
勇亶不是不想动,是不敢动。当初他作为一名出色的军队统帅,看到了桑赞仁布和欧松开战后,出现了对自己的有利局面,应该趁着喀喇汉联军和铁鹞军团远离战场的机会,要么和欧松先联手灭掉桑赞仁布,要么趁着桑赞仁布和欧松拼杀的时候,自己兵出险招,先攻占兵力空虚的逻些城,抢先夺得赞普宝座再说。
但机会就在其犹豫不决的时候悄然流失。对战场态势的把控,不要说赵构,就是谢天赐也不会给勇亶太多的时间,一纸令下,不论是飞鹞师还是阿克什的喀喇汉联军,千里奔袭的本领是在战场上锤炼出来的,还能等你勇亶犹犹豫豫三天的时间?
就这样在等待和观望中,勇亶等来了欧松全军覆没、战死纳木湖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