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纲本来根本就没有在这个上面去多操心,自己是德王的帝师,功课都是手把手教的,自忖还不差。至于武功方面,更是翠玄子和圆真亲自训导,虽然天赋不如宁王那么逆天,但放眼大宋,怎么说也是天下道佛两教的大师调教出来的徒弟,能差到哪里去?
所以他没有多费心思,况且邢秉懿皇后把整个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和谐睦美,皇后、潘妃、惠妃亲同姐妹,根本没有什么龌龊之事传出来,之余其他妃子,倒是尚未诞生皇子,不在考虑之内。
这是李纲政治上的致命硬伤,其余嫔妃没有皇子,但不等于没有站队倾向啊。每一名皇妃的身后,都会有几个关系铁硬的姐妹,比如邢皇后身边的二春、和潘贤妃比较投缘的田姜二妃,以及和李惠妃关系较好的丽妃端木冬雪。
但总的来说,和皇后的关系,却是一如既往的和睦,更有一份尊敬。
这里面,汪伯彦是一个很大的变数。
起初汪伯彦很聪明,从来不在这方面透露任何信息,自从被赵构敲打过一次后,做事更是小心翼翼,从不僭越。所以李纲对汪伯彦很信任和尊敬。
今年入冬以来,朝坊当中忽然起了一股流言,和复兴六年刮起来的那股“废长立次”的传闻如出一辙,更有过之。
原因就在于一次汪伯彦醉酒之后的几句话让人忍不住去琢磨,他曾对章振言道“官家为宁王选师,可谓用心良苦……”
这句话一出来,还是从第一副丞汪伯彦的嘴中说的,不能不令人三思。至于汪伯彦为什么会转而力挺宁王赵强,有人认为是汪伯彦自知致仕之前,即使是太子登基,前面还有李纲,从龙之功他还是排第二,所以,要转而为宁王争一争。
也有人说,这是为自己的子孙后代铺路,毕竟不管是谁继承大位,都要赵构龙御而行之后的事情,那有可能是十年,也可能是二十年。
夹在中间的赵楷和梁景才是最难的,赵楷是天子皇家血脉,一言一行可以说就是代表着皇室的意思,而梁景,大宋定海侯,其背后势力,不管是军还是政还是民,哪一个不是“谈梁色变”,梁一刀的大名,可不是别人捧出来的,那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那是让群臣所有人都忌惮的角色。
偏偏,赵构无限信任。
所以,汪伯彦这半公开半隐晦的提了这么一句,马上宁王赵强后面就聚集了一大批人,大有和德王分庭抗礼的趋势。
至于夏王赵进,目前尚未明朗,但岳飞出任其武师,后起之秀张确又是下任总丞最有竞争力的候选人,也有不少人选择站其身后,万一这是一匹黑马呢?
三王都还小,一切皆有可能。
但李纲已经感觉到因为这个原因,政务院的运行开始受到影响了。虽然汪伯彦还是一如既往地支持自己的工作,也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履职尽责,但李纲却感觉到,这位汪副丞还是在有意无意为宁王开始考虑谋取利利益了。
汪伯彦利用自己主管人事任命的权利,调整了一大批官员的任命,几乎都是站在宁王赵强身后的势力。
李纲颇为无奈,因为汪伯彦名正言顺,而且积少成多,都是自己签过字认可的。
这还不是让李纲头疼的,让李纲头疼的是,军队高层的介入,这可不是李纲能左右的。
这次军队系统的冬训,李纲就嗅到了一丝不安的味道,想要和岳飞、韩世忠交换一下意见,得知一个去了大名,一个干脆南下,剩下陈坚一个总长,主持日常工作还行,这等大事,万不敢参与的。
好在还有陆军司令赵子明,直接去了刘家寺大营;去找定海侯梁景,却被告知梁景去北道战区督查案子了。
就连赵楷都奉命出使西夏,这是每年春节前的例行公事,李纲也说不上什么,但就是觉得不对劲。
几件事办得极为不顺利,李纲的“执拗相公”的脾气劲上来了,干脆任何事都不再签发,说到了年底,一律停签公文,等节后再说。
但中道战区突然提前的冬训,打乱了李纲的部署。而且,主管军地协调的陈遘在没有请示李纲的前提下,只让汪伯彦签署了调拨军粮的政务院令,中道司令王贵命令中道战区麒麟军团第一军开赴大名府训练基地,进行冬训,本来也没有什么。
但岳飞随即亲自赶赴大名督导冬训,就有些反常。
赵鼎一语唤醒梦中人,大名,是宁王赵强的封地。
是无意之事?还是有意为之?
李纲一直为此事纠结,事关重大,没有真凭实据,即使是一些话语,可以说是别人理解偏颇,也没有实质性的行动。关键是,李纲虽然贵为政务院总丞,这些人,他不是说动就能动的。
进入大宋帝国权利核心中枢,整个大宋也就百十号人,中兴党国家委员会委员以上级别人员,要处理,得有赵构御批才行。
李纲突然就病倒了,七分心病三分实病,加上这一年赵构一直在外,家里面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李纲在支撑者,宗老年迈,已经在颐养天年,李纲也不忍心打扰宗老清修,只是一个人默默扛着。
但他知道,有一个人一定不会袖手旁观,而且对赵构忠心耿耿,这个人就是定海侯梁景。
但派人找了几次梁景都没有找到,无论是请来居安堂还是李纲的私宅,梁景竟然找不到人,问到留守的靖安司副使张立柱(阎王张大梁的二弟),张立柱陪着笑脸说侯爷办案子去了,至于去哪里、办什么案子,那是机密,不能透露。
李纲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黑夜里的孤独夜行者一样,走着走着,身边就没人了。
居安堂司使请示要禀告赵构,被李纲拒绝。官家正在日本岛血战,这个时候自己身体的一点小事,怎么好麻烦官家?吩咐手下,谁也不许将消息透露出去,否则严惩不贷。
但是第二天,李纲突然陷入昏迷,还是老管家顾不得李总丞的命令,急急忙忙赶到皇宫宜安居,将此事禀告了皇后邢秉懿。
邢秉懿行使皇后懿旨,命令皇议殿谢雨以绝密文件形式,急发大帅行营。
“梁景,这是你在背后运作吧?”赵构平静地问道。能将这么一件天大的事情,运作得如此人不知鬼不觉,又将各处势力压制得死死的,非梁景和他的安情总局不行。
梁景低头答道:“是。有些事情来不及请示,请大帅责罚。”
“责罚?你这是变相地要好处啊。你面对的是两名政务副丞、一名战区司令,涉及到整个政务院、枢密院、还有你的安情总局。这里面随便拎出任何一个人,都不是你梁景能对抗的。还真是难为你,居然私自动用我的名义,将赵子明、岳飞、韩世忠都调动了。”
赵构拍拍梁景的肩膀,第一次露出一点笑容,调侃道:“孤怀啊,你的胆子可真够大的。不说这僭越之事,单是这谎冒谕旨,可就是诛九族的大罪,就连九爷我都佩服你。你老实说,王大家劝过你没有?”
“何止劝过,她和我吵翻了,索性已经搬到新居住了,把阿布留了下来。”梁景有些苦恼,也有些无奈,这也是他这些日子憔悴的主要原因。
王嫣然怀孕了,正好碰上这件大事,王嫣然可比梁景心眼多,梁景是一门心思在赵构身上,王嫣然是女人,自然在自家相公身上多一些,这件事,弄不好,梁景会身败名裂,紧接着,就是粉身碎骨。
王嫣然不敢细想,索性借着夫妻大吵大闹一番,搬了出去,外界只知道定海侯家境不靖,还以为是梁景纳小引起的,要不怎么单单把“二房”留在老宅,自己搬出去了呢?
王嫣然这点小心思瞒得过梁景,可瞒不过赵构。不过赵构也是佩服王嫣然的决绝果断的做事风格,当断就断,这一点,梁景比不上。
梁景情报显示:汪伯彦不甘心就此致仕,想要另辟蹊径,为子孙捞一把政绩,本无可厚非,但却忘记了三年前赵构第一次因为立太子的事情,对各位重臣的警告。
这和汪伯彦的精明是分不开的,太精明的人,固然可以八方来凤使舵,但往往聪明反被聪明误。
邓肃书呆子一个,还没有接受两福宫案件的教训,估计是再次被人当枪使了。人性不错,办事扎实,脑子不灵光。这次李惠妃返回东京,邓肃是代表政务院给惠妃娘娘问安的,但也借此和惠妃娘娘搭上线,邓肃的文采极好,书法造诣很深,惠妃娘娘央求赵构,专门教赵进的书法。
赵构担心张确和章振也卷入其中,但梁景的报告里丝毫没有提及,让赵构多多少少放下一点心来。
唯一一个让之昂有些头疼的,是曹辅。这是最早跟着赵构打天下的老臣,而且居功至伟。在东京已经被攻占的严峻形势下,夹缝中求生存,创建靖安司,和郓王赵楷、开平郡王赵旭联手,把东京城可是搅了一个昏天黑地,搭救邢皇后、离间二皇子、惩处投降派……直接支援了赵构的在外作战,这才有了中山府保卫战的胜利和沙河大捷。
担任政务院副总丞期间,辅佐李纲也是兢兢业业,不辞辛苦,分管的工作成绩斐然,单单是构建起大宋帝国的司法制度体系,就是大功一件。
这些,赵构认为都不是事,大不了,自己册封太子不就行了吗?真要是册封了太子,再有什么声音出来,那就是大罪!在这之前,说说话,站战队,也是人之常情,就连汪伯彦,赵构也觉得情有可原,他都明说了,总比背地里下绊子强。
这里面,唯一让赵构感到沉重的,是中道战区司令王贵。
这可是军中一方大佬,又是枢密使岳飞的爱将、发小,其手下龙怒军隐隐约约要争天下第一军的雄心。
对调之后,担任中道战区司令,麒麟军团第一军本就是战略机动部队之一,王贵更是倾心打造,看样子非要再造出第二支龙怒军出来。
要知道,整个大宋帝国的军队,带有“龙”字标号的集团军,除了飞龙卫之外,那就是龙怒军和青龙铁军,这就是实力。
梁景告诉赵构,他是和岳飞、韩世忠、赵子明密谈之后,才将这三位军中大佬“请”了下去。
岳飞随着王贵率领的赵俊的第一军去了大名,督查冬训,既是真的,也是假的,真真假假,只有岳飞清楚。
韩世忠去了流求第二舰队驻地,将率领第二舰队新下水的“大名号”巡洋舰北上,一同北上的,还有一个直属水军司令部的陆战师。
赵子明坚守刘家寺大营,稳定大本营。
这么防着王贵,是因为王贵曾直言,宁王赵强,才是最合适的太子人选。
一语出,震东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