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辽哈密立驻军千夫长萧天策,骑在马上有些心不在焉,情绪很是低落和沮丧,心中却带着深深的愤恨。在他怀里面,出人意料地抱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被他用丝绦紧紧绑在胸前。
堂哥突然不明不白地走了,还是采取了极端的方式,自缢在城门楼。临走时本来将两子托孤于他,但长子却坚持随父亲而去,说到了那边,只有爷爷奶奶爹爹娘亲,自己是个男子汉,要保护自己的亲人。
说来听来皆是心酸唏嘘,唯有幼子被老仆带出叶密立,投奔他这个堂叔叔。
萧天策悲愤欲绝。他们堂兄弟感情极好,萧天成是长房,他们是二房,他们的父亲辈只有兄弟二人,就像他和萧天成一样,打小两家的孩子在一起玩耍长大,和亲兄弟并无二致。
从小大哥萧天成就表现出出色的经商头脑,构建了自己的商业帝国。而萧天策则喜欢打打杀杀的军旅生活,报名参军,参加了宋金之战,累积战功,做到了千夫长的位子,去年春被调到哈密立的边界,担任哈密立城卫使,已经整整一年。
得益于萧天策在哈密立的地位,萧天成的商业帝国曾无比辉煌,但此刻大厦瞬间崩塌,家庭分崩离析,只剩下唯一的幼子,尚需他来呵护成长,萧天策第一次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自己职责重要,不能回去,只能安排一队亲卫前往叶密立,将大哥的后事办理妥当。自己在大帐中设了牌位祭拜,在牌位前发誓,要为哥哥讨个公道,为哥哥将幼子拉扯成人。
这些日子边界局势骤然紧张,萧天策干脆将侄子带在身边,这样才放心。今天是双方边界高层会晤时间,虽然双方剑拔弩张,但高层会晤却一直保持,也是最大程度避免擦枪走火的局面发生。
玉门关西夏虎师的大纛已经飘扬了七天了,西夏境内每天人喊马嘶,好不热闹。据手下斥候侦察情况汇报,在疏勒河两岸一线,连绵起伏的军帐足有十几里,粗略估算,应该在五六万人的规模。
玉门关常驻兵力是一个万人队,城外大营还有一个万人队,都统军细多良成和自己的关系还算不错,双方在以前经常彼此互有来往,逢年过节都有互拜,两军之间的关系,并没有随着局势紧张而剑拔弩张,互为敌视。
但既然李继宗的嫡系到此轮训,按照礼节,应该来和自己见上一面,才符合规矩,但这么多天却没有看到虎师统领禹藏撒罕的拜帖,这让萧天成心中略有不爽。
自己虽然只是一名千夫长,但手底下却十足十有三千人的编制,又是哈密立城卫使,为什么禹藏撒罕对自己不理不睬?
这次会晤,定要讨个说法才行!
出哈密立继续向东三十里,就到了玉门关管辖的范围。玉门关在西夏境内,但玉门关新城关口出去十里就是西夏贺首关。
萧天策在这里驻有一支三百人的守卫,贺首关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背后是一马平川的茫茫戈壁。
关口据玉门关这一段属于两国共管区,边界榷场都集中在这里,倒是十分繁华,道路宽阔笔直,两旁商业区鳞次栉比,每到榷场开盘的时候,那个场面,非常壮观。
但现在却万分萧条,大部分商社、酒楼、钱庄、仓库、号房、骡马店、行脚店都关门大吉,只留下少部分看门人,昔日的繁华景象早已被巡逻的马队、猎猎的军旗、肃杀的气氛所代替。
玉凤楼,是唯一一所三层五进的回廊式大酒楼,是大宋帝国凤楼分店,据说花了三百万宋元建造,属实奢华无比。
但现在也只剩下十几个人在照应,没有了榷场生意,许多酒楼瓦肆客栈都关门停业,唯独玉凤楼每天开门,尽管有时候一个人也没有。
但凤楼掌柜的说,这是凤楼的规矩,哪怕没有客人,每天的大门准时敞开,即使只有一名客人光顾,也是热情招待。也就是凤楼财力雄厚玩得起,其余小门小户的买卖人,能保住这一摊子就不错了。
早有消息灵通人氏,看到情景不好,已经开始撤资和转让了。
不过,玉凤楼今天的买卖不错,有人包下了整个凤楼,出手阔绰,一千元的定金,要求在最豪华的三层“玉门关”包间定下一桌凤翅席。这个地方,别的不好说,飞禽走兽,这些野味还是颇为有名。此桌,是为主桌,整个三层,只此一席。
其余二层“剑门关”“雁门关”“潼关”三雅间三桌龙虎席,款待各位部属将军。
一层大厅,则是流水大席,楼外大道两侧的松木长桌,将会坐满亲卫近卒。
今天这笔花销,将在万元以上。
今天应该是西夏这边做东,这笔钱是在公帑里面,但是有定制,一般不会超过一千元,否则无法下账。
一千元已经是上限,如果只是常例会晤,双方最多也就十几二十多人,两桌上等席面也不过四五百元,如果只有双方将领亲卫,八九人的会晤也是常态,花费更少。
通常是西夏这边要大方一些,西辽这些年的发展,已经被西夏远远甩在身后,萧天策吃大户也不觉得害臊,反正细多良成有钱。
不过,西辽的玉器和香料倒是出名,萧天策也知道投桃报李,虽然是一些小玩意儿,但价值也是不菲,难得的是这是一份心意。
所以,细多良成和萧天策的关系,着实不错。
不过今天这阵势,却也出乎萧天策的意料,细多良成和自己的关系再好,今天的场面,大了吧?
萧天策只带了十五人小队,他将十二人留在大厅外,只带了三名心腹亲卫上楼,又不是来干仗,带那么多人干什么。
没想到细多良成已经早到了,亲自在大厅等候,这让萧天策有些意外,没想到细多良成不仅早早在这里等候,还亲自出来迎接自己。
“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萧天策递上一个小布袋,里面是一面羊脂玉的龙凤呈祥玉牌,虽然不大,但贵在是籽料,质地上佳。
细多良成也不客气,双手接过来笑道:“萧兄弟老是这样客气,这让老哥哥这张脸如何挂得住?不过兄弟,今天,保你不虚此行。”
说完,冲萧天策手下亲卫揖礼说道:“诸位将军今天二楼款待。”
萧天策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手下更是一脸懵懂。
“萧兄弟,这不是我的安排,是贵客的安排,您啊,客随主便吧。”
细多良成做出了请的手势,萧天策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心有所疑,但生性豁达,艺高人大胆,也判断细多良成不会害自己,索性大大方方地登楼赴宴。
嘱咐亲卫队长萧寒带着手下上了二楼,一眼瞥见三座包间门口各有两名迎宾客,居然是虎师装束,看军衔,营长,级别可是不低啊。
雅间的门是开着的,走过的时候自己扫了一眼,自己带了十五人,三个雅座,每个屋子安排五人,可里面居然也是五人陪客,正好十人一桌,门口的两名营长还真是“伺候小厮”,里面陪客看军衔——团长!
心里震惊的同时,萧天策并没有露出任何诧异的表情,依然云淡风轻地和细多良成谈笑风生,客气地礼让着,终于携手蹬上三楼楼梯。
心中却有些翻江倒海,自己也是临时起意,出贺首关的时候,将大部队放在贺首关内,十几里路程,手里的马鞭还没有扬起来,坐骑就蹿到了。
可就是这短短的一段时间,自己的马队人数已经被传回,并迅速做出了应对。
看上去是一个很小的细节,但透露出来的信息却不小。
这不像细多良成的风格,他没有这么心细。大大咧咧的一个人一辈子了,今天怎么会转了性子?
楼梯擦拭得干干净净,有些泛着油光,这是打了蜡油的,不是一尘不染,而是精心维护,自己真有这么大面子?
一踏入三楼,映入眼帘的,一是脚下居然是西夏最名贵的白毡地毯,二是楼梯口站着的两名警卫,一看就不是西夏人,但也不是大宋汉人。粗狂中带有浓浓的杀气,尽管已经做出一副和气的样子,但身上那股子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戾气,让萧天策恍惚之间仿佛回到了宋金对战的战场之上。
两名警卫虽然面色客气,但动作却很坚定,抬手拦住,笑呵呵道:“对不住二位,要解下兵器。”
萧天策一愣,还没有说话,却被细多良成拉了一下,只听他笑道:“随意,随意。”率先解下佩戴的西夏剑递上,萧天策略一迟疑,不动声色将佩刀,递了上去。
“细多良成将军西夏剑一把,编号丁丑;萧天策将军辽刀一把,编号戊寅。”将刀剑放于身后的一具刀剑架子上,萧天策看到上面已经排列着两列或刀或剑,但以刀者为多,光从刀鞘上看,每一把都是精品。
三层只有一间豪华包房,外面是一圈平椅,不过平椅并没有客人,反倒是后面站着一排警卫,负手而立,目不转睛。
“大宋帝国的飞龙卫!方才是烈火营或暴风营的劲卒。”萧天策是皮室军出身,上过战场,在战场上跟着耶律燕山见识过大宋帝国大帅的两营一卫,这股气势,即使是穿着虎师的铠甲,也掩盖不了那股子特有的气势。
果然,继续前行来到包间,门口站着的,不是龙一,还有谁?
他认识这位大宋帝国大帅的第一保镖,但龙一可不认识他萧天策,每天觐见大帅的司令、军团长都乌央乌央的,他怎么会注意到下面的这些基层将领。
但大帅第一保镖,可是每个人必须要记住的。
大帅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