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这是要以杀止杀啊。”燕京皇议殿,德王赵坚把以指挥部名义上报的第一份赈灾救灾委员会的报告,恭恭敬敬递给赵构说道。
赵构示意赵坚将报告放在书案上,笑道:“指挥部这份报告,诸位怎么看?”
今天是小朝会,章振、张确、赵鼎、陈遘、赵湛五人,尽在皇议殿议事。枢密院岳飞和韩世忠列席本次朝会。
德王以皇议殿听政的身份,一直在皇议殿赵构身边,有时候也帮助赵构处理一些公务。
这是代行批红了,虽然没有明确表示,但是有些事情做,永远比说有说服力。
别忘了,赵坚可是这次赈灾救灾委员会的主任。赵强代为行使钦差之责,并主要负责前线指挥部的具体工作。
朝会主题是这份由赵强起草的报告,里面详细报告了北口镇赈灾物资被贪污私卖、中饱私囊的过程和处理结果。
包括昌平府典狱司使、救济司司使、北口镇、居庸关镇、南口镇等府镇涉及作案人员一百七十二人,全部处斩。
据说,北口镇前面的小怀河河滩血流成河,滔天而起的煞气居然周围五里地范围内鸦雀不落。
赵强这一刀,杀得痛快,杀得威风,杀得整个北方大地整个气温都下降了好几度。
但是,一个“嗜杀亲王”的名头却十足十传了出去。
于是,朝堂上议论纷纷,民间内谣言四起。
曲风的调查局第一时间将各种舆论呈现于皇议殿赵构的案头上,资料详实,证据确凿。
赵鼎率先开口,宁王监国期间,赵鼎一直负责政务院和皇议殿之间的联系,对宁王赵强的感情自然深厚。
骤然出现对宁王的非议,赵鼎于情于理要为赵强说几句话:“官家,宁王千岁此份报告,我看有三大益,一曰‘以杀止贪’,历朝历代对于赈灾救灾中发生的贪墨,都是深恶痛绝,但为何屡禁不止?无他,惟有利益驱使耳。北口镇只不过一个乡镇而已,居然敢截留救灾物资七八成之多,而且实在成立赈灾救灾委员会之后,可见这巨大利益背后的丧心病狂之举已经让人丧失理智,近乎疯魔,不杀,何以平息民愤?何以整纲肃纪?
其二,德王此杀,恰是最大的善举,以杀止杀,震慑宵小,不敢伸手。德王报告里言明,今冬的雪灾虽然波及面大,灾情厉害,但是更要防范明春倒春寒引发的更大灾情,赈灾救灾委员会的差事怕是一会半会完不了,赈灾时间之长、面积之广、物资之巨,前所未有,没有足够的震慑,这些贪官污吏上下其手,不知道要贪墨多少?
最后,德王此举,意在表明朝廷的态度,就是对于贪官污吏,对于贪污腐败的惩治的决心,从来不曾手软,有利于国家正风肃纪,长治久安。”
赵鼎还有一句没有说出口,也不宜说出来,德王此举,怕是更多地是表面心迹,我就是德王大哥手里的一把刀,刀刃永远向外。
总丞章振倒是显得有些忧心忡忡,开口说道:“宁王殿下此举,怕是对自己有些不利,这种舆论,很容易引起一些人的关注,拿过来做文章。”
皇议殿里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后背立刻觉得热烘烘的,不是皇议殿的地龙热,而是章振的这句话激的,大家心里都在说着同一句话“章憨子,你可什么都敢说。”
这里面最年轻的是刚刚加入政务院的赵湛,他却没有什么顾忌,反倒是对章振敢做敢说的性格很是投缘,遂开口说道:“我觉得章总丞所说颇有些道理,官家也多次强调舆论的力量,尤其是民间之说,很多并不知情的老百姓最容易受到某些人的蛊惑,这一点,不可不防。”
殿内众人纷纷发言,其实大体就是两种意见,一种是赞成宁王所作所为,一种表示担忧,更多的是担心有人以此做文章,通过对宁王的指责攻击,变相对朝廷表示不满。
“德王,你怎么看?”赵构忽然问道,这是点名回答问题,也是对赵坚处理问题的一种随机考校。
“一些事情,总是要有人去做的,关键是谁最合适。”德王不急不缓开口说道,“二哥天生嫉恶如仇,眼里不揉沙子,我们在欧洲鏖战的时候,据说二哥监国期间,所有衙门都自觉提前半个时辰上班,因为很多衙门被二哥堵过大门,凡是到卯不到者,就地免职。”
德王并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意见,而是开始说起赵强监国期间的一些表现,而这些表现,十足十带着宁王处事的风格。
“在欧洲,父皇让我处理克塔菲的赫力家族这件事情上,我有过反思。我大宋天朝上邦,为何还要有血腥镇压之举?父皇说过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还说过,假如这些蛮夷拥有了咱们大宋这些先进的武器,他们会做什么选择?父皇还说,是肯定地说,这些强盗会从海路、陆路,杀向大宋,我们上千年的文化就会被扼杀,自此不会再有中华文明,一个文明的消失,国家也就会消失。所以,父皇义无反顾亲提大军,将这些未来可能成为强盗的西方列强,率先扼杀。”
说到这里,德王来到墙上挂着的巨幅地图前,指着硕大的红色区域说道:“父皇为大宋创立万世之和平,这个和平繁荣的国家,大家看看,还有什么外部势力能够撼动?如果有,那就只能是从我们内部开始。这就是堡垒最容易从内部被攻破,这,也是父皇多次强调的一句话。”
“宁王之刀,看似杀人,意在诛心,诛杀那些蠹虫之心,诛杀那些贪腐之心,诛杀那些私欲无度之心。如此三把刀,才能保我大宋内部不乱,震慑宵小,赵坚既然身为这个赈灾救灾委员会的主任,故和宁王二哥共进退!”
德王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最后定调子了,坚决支持宁王的所作所为,话里话外的意思,宁王所做,德王所批。
还有句话说,宁王是我弟弟,我是他大哥,就是我让宁王这么干的,有什么脏水,往我身上泼!
皇议殿上,赵构起身开讲,机锋重重。
其实,无论是章振也好,赵鼎也好,包括赵湛、陈遘,都还是骨子里带着大宋建国立朝时,太祖爷的祖训,“与士大夫共天下”,共天下,不是共同治理,是共同拥有。
有此不杀士大夫也成为一种上百年的共识,即使是顺福宫谋逆大案,也不过才处斩五人而已,这比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处理得都轻。
远的不说,唐朝玄武门之变,太宗李世民杀了多少人?这可是亲兄弟!
可是这次,一个赈灾贪污案,居然一百多人被砍了脑袋,其中不乏知府衙门一级高级官员。
德王居然支持宁王举刀,夏王在旁边也是蠢蠢欲动,这是什么节奏?
皇议殿的这些重臣却不知道,赵构这些天每天在皇议殿为这些年轻人开课宣讲,讲的最多的就是如何反腐。
因为赵构知道,一个政权的跌落,腐败就是附骨之蛆,是要活生生一点点吞噬这个躯体的。
根烂了,多高大粗壮的参天大树也会最终倒塌。
这也是为什么成立调查局的原因。随着欧洲的日趋稳定,汪伯彦来信说,明年很有可能不用本土的救济,起码粮食有望自给自足,有了粮食,能吃上饱饭,加上大量的初级手工业转移到欧洲,欧洲迎来发展的新时期指日可待,能吃饱饭,穿暖衣,还能挣点零花钱,谁去造反?
至于大白熊,目前尚未有南下觊觎之心,况且,赵构在大白家里,可是放了几头狮子老虎过去的,就是泽普斯基,起码也是头狼。
所以,赵构根本不担心大白,先养肥再说。
根据物质转化定律,当外部矛盾削弱或消灭的时候,就会转化成为内部矛盾继续存在。
国家社会矛盾是随着社会的发展不断变化的,大宋帝国现在的社会矛盾,就已经转化成为老百姓日益增长的生活水平和发展不平衡之间的矛盾。
像两浙路、东京四路、福建路、广平两路、荆湖路等,包括琉球、琼州岛、甚至徐庆列岛、高丽半岛,因为大宋提前进入大航海时代,经济得到了飞速的发展,已经远远将一些内陆各路甩在身后。
比如两浙路,浙东、浙西这两路的赋税,就已经超过了昔日整个复兴元年以前大宋(历史上的北宋)的全年收入。
经济高速发展却南北不平衡,东西不平衡,西北西南包括大西域自管区、吐蕃自管区、以及海外飞地,各地经济发展各有不同,像吐蕃自管区,还是需要大宋朝廷每年的财政补贴和项目援助,受制于地域和海拔因素,发展自然缓慢。
试想一下,一边是纸醉金迷一般的奢华生活,一边是刚刚走出温饱的底层民众,都是大宋子民,这些人如何想?
“不患寡而患不均”的思想,有时候真的很可怕。
这个时候,需要法治和发展,同步而进。
所以,赵构需要给赵坚配备一把刀,一把锋利的刀,这把刀的主人,必须有足够的身份和地位才行。
而这个人,宁王就是不二人选。
赵构培养接班人,不可能就是简单的下一道圣旨那么简单。当年朱重八还为孙子抡起狼牙棒呢。
虽然赵构很不屑老朱家的做法,但就事论事,老朱做得没有错,至于手段吗,嘿嘿嘿……
君不见后世东方飞龙盛世,大到副国级的要员被处理了多少?不就是一个贪污腐败吗?
君不见后世的毛熊大白,曾经的超级大国,不也是倒在腐败这个根上吗?
意识形态的教育和引领,必须与时俱进,这是今天赵构叫大家来商议宁王事情背后的真正用意。
赵构一直讲了多半个时辰,直到刘直换了三壶茶,赵构才结束了这次历史上有名的“皇议殿意识形态领域大宣讲”。
思想意识必须高度统一,必须和自己的思想高度统一,必须和以后大宋的掌权者高度统一,这才是这次宣讲实质。
这个思想,不是几句话,而是思想意识和认知,要一直延续下去,大宋这艘巨轮才能行稳致远,这是个系统工程,从自己这里开始,顺着德王、宁王、夏王这一代人一直传播下去,形成一种思想,就叫“赵构新大宋复兴伟大思想”。
对于直呼官家名讳这个顾忌,赵构大手一摆,就用这个名字,不用考虑忌讳。
这个思想,从今天皇议殿的众人开始,向全国各地传播开来,让天下人都知道,我们的新大宋,从何处来,往何处去。
这也是赵构为什么要召回赵鼎的原因,赵鼎、邓肃、欧阳珣,这个曾经的政务院三支笔杆子的力量,今天要指派给他们任务了。
加上皇议殿总管张悫参与,组成“赵构新大宋复兴伟大思想”理论研讨班,负责组织编纂这个思想的读本,刊印下发,从皇议殿直属的政务院、枢密院、都察院、监察院、审议院开始学习。
统一思想认识,这才是赵构实现变革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