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坊院中最精致的那座花阁,乃是枫姬的私人住处。
朱韫安排的夜行贼此刻已在内应的指引下潜入了楼中,枫姬的闺房就位于顶楼。
其实,这贼子也不是生人,正是曾在唐家堡里刺杀唐笑的女刺客屠心莲。
那日在唐家堡,屠心莲按照委托的要求,演完了刺客的戏码,却因为唐墨等人的干扰,被血衣卫副统领黄射擒拿。而在血衣卫的审讯面前,屠心莲倒也丝毫没有犹豫,招认的一干二净,考虑到她是在佣兵协会接的任务,也没有真的伤人性命,所以血衣卫没有深究,黄射有心把屠心莲当成鱼饵,几日后便将她放归。
这屠心莲事后果然找雇主讨酬,才知道金主原来是红石城的李义,而这李义又是朱韫的副手,一切便真相大白。
朱韫受大公之命整合江北郡,为了笼络唐家,必然要倚重猿门旁落虎门,要运作这般棋局,李义做不了主,朱韫不可能不知情。
黄射随即明白,那朱韫和李义二人远赴江北郡唐领,果然不是仅仅为了参加什么劳什子宗祭。
而在朱韫这边,在吩咐李义付了酬劳后,便看中了屠心莲的易容和隐秘本领,废了一番口舌竟直接将屠心莲收归麾下。
屠心莲经过了血衣卫之事后,也有心找个靠山养老,而王娜拉的预言算是让屠心莲定下决心的关键因素,这次红叶坊盗宝,便是屠心莲直接效命朱韫的第一次出手。
红叶坊的守卫出奇的松懈,潜入十分顺利,屠心莲事先做了功课,明白事出有因。
先是红叶坊的管家老万率领一众坊内好手在墨谷失踪,令红叶坊实力受损,今日白天又有半数人马提前北上为荣耀学院斗舞做准备,此刻坊内剩下的寥寥人手还要应付今晚朱韫突然安排的宴会,此刻的红叶坊的确是守卫最为空虚的时刻。
再加上内线的指引,屠心莲今晚的行动十分顺利,她虽然没有枫姬分身幻形和移形换影的本事,但身手敏捷滑如灵猫的她却也能够在楼宇檐壁间无声穿行,借助各种精巧可靠的索钩扣绳,屠心莲径直摸进了枫姬的房间。
按照情报,屠心莲直接找到了梳妆镜后面的暗格,暗格之中藏着木盒。
不过,她并没有贸然直接取出木盒,而是先将手顺着暗格里面的缝隙摸了进去,按照以往的经验,这种藏宝的隐秘之处应该还有其他机关。
果不其然,在木盒的后面,屠心莲摸到了一根金丝,这金丝一头连着木盒,另一头通向墙内,绷得紧紧的,如果有人贸然取出木盒,那么必然会拉动金丝,触发机关,有可能是警报,也有可能是致命的暗器。
屠心莲取下两只耳环,将其环环相扣,小心翼翼的分别套在金丝两端,然后取一只飞镖,穿过耳环,钉在墙中,手指轻轻捻动耳环,终于把金丝拉紧,将机关的力道落在了飞镖上。
屠心莲吐了一口气,摘掉木盒后面的消息,将其取出,其中果然放着朱韫所要的首饰盒。
屠心莲取出黑布口袋,将首饰盒装好,又看到木盒之内还有一方白色丝帕,似乎包裹着什么,她打开一看,竟是一枚做工极其精美的镶金玉钥,虽然并没有放在首饰盒中,但正所谓贼不走空,办了正事,顺手牵个羊还是必须的。
屠心莲把玉钥复又包好藏在怀中,将木盒归位,重新摆好了梳妆镜,悄悄离开了房间。但正欲翻身下楼,却听到了楼下传来了嘈杂的人声,稍稍探头一看,原来是大批的学子离开了前厅,跟随着朱韫和枫姬,正朝着后院的笼斗场而去,阁楼位于前院后院之间,是学子们的必经之地,屠心莲只得暂时压下了身子,藏在雕花凭栏后,等待时机逃离。
唐墨裹在人群之中,随之进入了笼斗场,陪他而来的唐星则因为技痒先去参加射箭比赛了。
其实唐墨也心知肚明,技痒只是个幌子,唐星其实也是看中了那凤头金簪,想借花献佛送给姐姐唐依,所以也就由他去了。
红叶坊为了修建这笼斗场,可谓是投资巨大。如果说前厅的奢华堂皇让唐墨惊艳,那此刻眼前的笼斗场,就是真正的震撼了!
这笼斗场占地面积极大,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地下,倘若全算起来,足有近十八米高!笼斗场四周高台设有可容纳五百人的座位,屋顶遍布灯盏明玉,笼壁则挂有火炬油碟,晚上灯火通明更胜白昼!
这斗笼的材质也是仅为考究,手指粗细的铁网泛着奇异的光泽,显然是经过特殊加工的复合材质,强度和韧性远超普通金属。
指肚大小的网眼设计可以防止飞溅的碎片或者暗器误伤观众,斑驳陈旧的血渍在铁网上处处可见,无声的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无数腥风血雨。
更为夸张的是斗笼的禁法措施。为了防止法则能量外泄,红叶坊竟安排了三道禁魔法器防护,除了斗笼内外,在观众席前也加装了一套禁魔法器。要知道这么大的场地每套法器至少需要三十多枚血玉法核驱动,如果每晚笼斗都会消耗一枚血玉,那么光这三套禁魔法器一晚便是近百枚血玉的消耗,更何况红叶坊最低的防护措施也是三阶禁魔起步,这里一晚的成本估算下来就可以抵得上一个三流世家一年的收入!
唐墨虽然不善金算,但也多少有些认知,瞠目结舌之余,终于认识到有钱人能把钱花到什么样的极致。
这笼斗场便是红叶坊最大的招牌,作为特色,作为舞馆的本业反倒成了陪衬。
当然,这样大的投入,带来的是绝对的安全。
所以,那些惜命怕死的贵族们才会喜欢来这里一掷千金,无论是打赏还是赌注,红叶坊的笼斗场始终都是其他地下竞技场利润的数倍之多。
一本万利!
唐墨注意到,斗笼的地下四角以玄铁铁栏为闸,内里各通甬道,深幽漆黑,甬道口以不同的图案标注区分,分别代表着武者、奴隶、凶兽和挑战者。
他以前也听商队护卫们描述过笼斗的规则,挑战者的目标是击败对手博取奖金,而对手既可以是约定的武者,也可以是竞技场圈养的奴隶或者凶兽。
通常情况下,武者间的较量会点到为止,奴隶的场次赌注赔率会下的更高,而最危险的就是凶兽了,那些以凶残闻名的猛兽,无论是力量还是技巧都远胜普通武者,它们不知道怜悯为何物,只会用最残暴的手段快速撕碎对手的生命。
已经换上了朱狮战甲的朱韫手提铁剑大步走出,在四周欢呼的声浪中高举双臂,示意自己将是最终胜利之人。
主持笼斗的是一名花肩舞姬,纤细柔弱的身材与血腥粗犷的铁笼形成鲜明的反差,一双白花花的大腿交替迈着步子走出,几乎晃瞎一众老色批的狗眼。
美人出场必会引得一片呼哨,已经成了这里约定俗成的习惯。
朱韫在舞姬的指导下,在生死状上画押,举剑指了指标有凶兽标志的甬道,示意自己今晚将挑战最危险的敌人。
笼门销闭落锁哗啦作响,四周立刻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注目着那凶兽甬道,不知道朱韫今晚会挑战什么级别难度的凶兽。
甬道中渐渐传来了厚重的呼吸声,从那越来越重的脚步声,可以猜想出那凶兽的体格必然十分强壮,而凶兽最终却停在了门口的阴影之中,隐藏起身形,只用一双暴睛透过铁闸冷冷的观察着自己的猎物。
紧张的气氛在整个观众席上蔓延开来,大家意识道这凶兽似乎是狩猎的老手,与其他被圈养久了失去兽性的普通凶兽不同,那阴影中传来的低沉吼声,充满了仇恨和蔑视的威胁感。
“是朱吼,是朱吼兽!”有角度合适的学子,瞥到了阴影中露出的兽爪,那赤红色的鳞甲和锋利的青爪,被认出了朱吼兽的真身。
“不是凶兽吗?怎么连异兽都放出来了?”不少人惊慌失措。
所有人都知道,朱吼兽可以称得上是红叶坊圈养凶兽中最为恐怖的存在了,拥有三魄法则天赋的朱吼兽,与这笼斗场的禁魔法器同阶,若是让它连续攻击某个部位,是有可能突破禁魔防护威胁到观众生命的。
通常情况下,只有在四名以上奴隶武者参加的团队竞技赌局中,才会有挑战朱吼兽的选项,而且必然会伴随着挑战赌注的高赔率。当然,组织者付出的代价也是极大的,敢于挑战朱吼兽的奴隶必然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但能活下来的几率却小于一手之数,成本极高。
不少人都为朱韫的大胆唏嘘,即便他是朱狮军团中冉冉升起的明星,即便他在国士榜单上已经名声赫赫,但他毕竟还是年轻,按照传言中他现在三魄觉醒的能力,竟敢挑战同阶的朱吼兽,简直就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唐墨眯了眯眼睛,看不透朱韫的真正实力,如果按照别人的描述,自己是绝对不敢招惹朱吼兽的,难道朱韫已经突破了四觉,还是说朱狮军团有专门降服朱吼兽的窍门?
唐墨兴趣来了,好戏即将开场,他知道自己这次来对了。
朱韫的出战让笼斗场瞬间点燃,气氛紧张,一片安静,而此刻的前厅却与这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完全乱成了一团。
留在厅内的世家子弟们纷纷哄抢弓箭,个个都要试一试运气,但几十箭下去却几乎无一人中靶,唐星是有真本事的,但苦于抢不到弓箭,急的在后面直挠头。
这时倒有个头脑灵活的世家子弟,虽然箭术稀松,却懂一点法则技巧,他暗自在箭镞上施了手段,算好了箭术离弦的时间,虽然箭矢本身没有碰到金盏,法力却刚好在金盏旁炸裂,力度不大,但冲击波却震动了所有的靶子,所有金盏都距离晃动起来。
“我中了,我全中了!”这家伙贪得无厌,竟然一把抓住所有的金簪要跑,旁边的冷眼旁观的一名瘦弱舞姬,突然伸手按住了这家伙的拳头,竟痛的他松了手里的簪子。
“来者都是客,虽然赢得不光彩,也许你取一支簪子吧。”那舞姬冷冷的说道,而多余的金簪则被她全都夺回又放到了盘中。
唐星看这舞姬的装束,不过是红袖级别,却颜色冷峻,气场十足,甚至连旁边高她一级的花肩也都噤声不敢多言。
“那是枫姬的表妹,名叫澄子,表面的身份是舞姬,真实的身份可是彩蝶馆里一等一的刺客。”有认识澄子的舞姬急忙在旁边提醒,生怕那被夺了簪子的学子乱发脾气惹祸上身。
那学子也识相,拿了簪子悻悻离去,但转手便赏给了身边的花女。
其他学子见这法子有效,也纷纷效仿,却不料再射出去的箭矢无论碎裂的威力多大,却都不能再撼动金盏分毫,反倒是有几人误打误撞真正射中了金盏,这才领到了奖励。
众人这才明白,是那澄子暗中使了手段,将无法击中目标的箭矢全部做了标记,用法力护住了金盏,要知道众人乱射之中,要准确的提前预判每一支箭矢是否会命中,简直是天方夜谭,而这澄子却偏偏有这样的本事,那些失手的学子们细细回想,这才对这澄子的本事深深畏惧起来。
不少学子败兴而回,终于给了唐星机会,他好不容易抢到了一套弓箭,二话不说搭弓便射。
唐星的第一箭箭羽擦铃而过,澄子摇了摇头表示不算数,唐星的脾气上来了,第二箭稍稍调整再次松弦而出,这次竟然射断了系靶的金丝,金盏应声落地。
“好箭法!”澄子眸子一亮,点头一笑,亲手取过最后一只凤头金簪交给了唐星。
唐星喜上眉梢,刚要谢谢澄子,却眼看着七八名花女围了过来讨要簪子。这礼物本是为唐依准备的,哪能轻易便做了花女的流水人情,唐星连弓箭都来不及归还,就急忙躲出了大厅,一口气冲到回廊里,见到没人跟来,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朱韫亲自挑选的奖品自然是十分精美贵重的,豹门开支拮据,唐依也甘于朴素,唐星一直看在心里,他知道若是自己花钱送礼,恐怕会让唐墨和唐依难堪,而这凤头金簪却是自己赚得来的奖品,送给美人既大方得体,又能彰显自己的本事,简直是完美!
唐星心中得意傻笑,见四下无人,便把金簪高举头顶,借着月光仔细欣赏,心中幻想着唐依收到礼物后会是怎样的欣喜。
而就在这时,视线透过金簪,唐星却突然发现在对面的阁楼上,正有个黑衣人蹲在凭栏之后,月光刚好拉出了黑衣人的影子。
唐星伸手一摸,弓箭正好就在身边,悄悄搭弓拉弦,一支箭矢便朝着藏在凭栏后的屠心莲射去!
那屠心莲瞬间也发现了唐星的箭,但她蹲的时间久了,腿脚气血不畅,起身有些停滞,虽然躲过了致命的一击,但依旧被箭擦中腰部,更为要紧的是,那箭刚好射断了系着包裹的绳子,装着首饰盒的包裹应声落下了阁楼。
那屠心莲脸色一变,立刻飞身跃下,双手不闲,飞镖连射,四枚飞镖瞬间飞至唐星的面门。
唐星反应也快,一个旋身后撤,压腰躲过了飞镖,双手往自己的腰间一摸,这才想起进院时已经把刀和暗器都留在了门口,眼下能用的武器只有这表演用的弓箭。
唐星一把甩出弓箭,回头便跑,他猜测自己不是这黑衣人的对手,更知道这里是枫姬的地盘,他没必要自己去拼命!
“来人啊,有刺客啊!”
唐星玩命的大喊。
这时,屠心莲也怔了一怔,她认出了这人也是唐家堡的人物,那日她任务失手,这人也在现场,今晚又碰到他,还真是晦气。
屠心莲也顾不得找唐星出气,急忙捡起包裹离去,应声而来的护卫稍稍晚了一步,目送着屠心莲翻墙而出,众人急忙乱哄哄的寻门去追,一来一去,院子里便又只剩下了唐星自己。
唐星悻悻的吐了口气,突然发现刚才黑衣人落地的地方遗落了一团东西,捡起来一看,原来是方白色的丝帕,其中包着个精致的玉钥,这玉钥晶莹剔透,包浆圆润,显然是上等的好玉,而且年份不低。
“妙,妙,妙!”唐星乐了,傻笑道:“今晚又捡了一漏,真是好事成双,送礼送到家啊!”
把玩了一番,唐星把玉钥和凤头金簪包在一处,贴身藏好,悠然自得的哼起了小曲,转向斗笼去寻唐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