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六道世家是天玑半神的遗泽，那天璇呢，它留下了什么？”
    王娜拉追问道：“我记得叔叔说过，两位半神选择了不同的处世之道。天玑选择了人道，而天璇，是选择了妖道？”
    青桀沉默不语，许久之后才缓缓张口。
    “六道世家，这六道只是借了数字而已，并没有实际意义。但在天璇的麾下，却一直存在着六道妖王，三大妖帅也均出自六道，这才是六道之词的真正出处。”
    王娜拉听了心中震惊，这是她第一次听说六道妖王的存在，更遑论什么妖帅！
    然而未等她继续追问，青桀已经默然转身离去，显然不愿再继续讲下去。
    月光下的秘境里，两位年轻人都沉浸在兴奋中，一位在回味武学造诣的突破，另一位则在揣测着新打开的隐秘之门。
    因为唐墨这一战的成果，狒兽长老终于确定兽群加入墨谷城势力阵营。
    于是，红石峡谷对豹门商队和武者不再设防，崖壁两侧的兽洞与峡谷中的人类营地完全开放，篝火连成片，酒香满峡谷，人类欢歌笑语进行庆祝，而狒兽居然也能听懂附和，这便是上古兽魂传承的结果，虽然语言不能完全互通，但通过表情和肢体语言交流也无大碍，人类与异兽一起喝酒，一起载歌载舞，堪称千年来的奇景。
    而在经验丰富的指挥者和老兵眼中，那些担任站岗和巡逻任务的狒兽，居然能克制住欲望做到滴酒不沾，简直不可想象。
    要知道，狒兽毕竟只是异兽，不是拥有高等智慧的异族，但它们眼前的行为举止居然比人类武者更加自律，与其以前的表现相比千差万别，变化之大令唐墨等人无比震撼。
    “门主真是捡到了宝，这些狒兽的战力超强，又能恪守规矩，将来如是用在合适的地方，绝对是一支强大的战力。”唐斩评价道。
    唐墨点了点头，又摇头道：“虽然它们得到了先辈的操练传承，的确是优秀的战士，但现在毕竟不是过去，如今它们已经在这里安养生息，我不想打扰他们的平静生活，天玑的传承头盔，也会让它们自己决定是否继续带下去，如果它们不想给后代留下这些记忆，咱们也不要强迫它们按照人类的想法生活。”
    唐斩听完有些诧异，转过头来看到唐墨的脸上写着坚毅和决绝，于是把想要劝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倘若其他势力的领袖，一定会将这支兽兵用到战场上，唐斩很清楚，绝大多数人类都不会为异兽的幸福着想，像唐墨的这种兼爱理念，在当今的乱世中，实在是傻的有些迂腐。
    唐斩没有说什么，这毕竟是唐墨的决定，他在水玉城就说过，会追随唐墨一生，对于唐墨的决定，他不会再质疑，只会支持到底，坚决执行。
    但最后在离开前，唐斩还是多嘴提醒了一声。
    “这天玑头盔实在是精妙，咱们的匠人即便是将山洞墙壁上的图案全部拓印下来依然无法仿制，最后还得靠老城主，是他把头盔上的蚀刻法阵一笔一划绘制出来。而且……法阵很多部分其实并没有拓印模板可以遵循，也不知道老城主是怎么学会这些老玩意的，这可是千年前的东西，真是不可思议。”
    唐斩嘟囔着，想尽可能的把自己的疑虑表达出来。
    唐墨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回答。
    他也觉得父亲变化很大，但更多的是归功与停止酗酒的缘故，特别是在经历过了帝都求学的经历后，唐墨相信，父亲作为统领淑芸行宫的护卫长，作为当年那些传奇人物传奇经历的见证者，了解这些并不难理解。
    所谓当局者迷，便是这个意思了。
    探险队顺利穿过了红石峡谷和青鸟林丘，众人带着一路惊喜和欢悦抵达了杀人溪，所有人都望着唐墨，等待着这位新城主带领他们从这里开始，开辟墨谷城的新时代。
    而唐墨却看向父亲，因为要开发杀人溪，必要先彻底解决混沌噬人的难题。他知道，这半年来墨谷城商路急速扩张，定是父亲解决了这个问题。
    唐业明白唐墨看向自己的目的，沉声解释道：“这些混沌，虽然缘自魔神大战时代的破碎虚空，但能在这里生存聚集，也是因为这里的地质条件特殊的缘故。”
    “没错，和你们想的一样，两界玉和重铁矿脉在这里伴生，造成了禁法区和狂法区并存，两者之间的时空被无序法则撕裂，形成了破碎虚空，这便是混沌能够维持形态的原因。”
    王娜拉听得仔细，抽空插嘴问道：“也就是说，这些混沌必须要在时空裂隙附近存在，无法离开？”
    青桀点了点头，补充道：“所以，它们存在的位置，也就是两种矿脉的分界线。一旦挖掘破坏了矿脉结构，虚空裂隙就会崩塌，混沌也自然会消失。”
    众人听后慢慢理解，混沌和玉灵都属于灵体，没有血肉，不属于异兽或异族，它们是由天地间特殊的物质精气构成，一旦产生的条件消失，灵体很难存活。
    “这些玉灵也会消失？”唐墨好奇问道。
    在众人眼中，玉灵在溪谷中翩翩飞舞十分优美，讨人喜爱，如果因采矿而灭绝，多少有些惋惜。
    而噬人的混沌则躲藏在玉灵的背面，受到两界蝶背后虚界的庇护，众人无法看到它们的真身，对于这些凶物，肯定要除之务尽。
    “这事我倒是知道。”唐星在一旁插嘴道：“玉灵虽然是稀罕事物，但很多世家贵胄也有圈养，只要饲养者法魄觉醒，就能以自身法则能量饲养同源玉灵。这小东西虽然没有什么感情，但一经认主，便会一生相伴，而且玉灵大多会一些特殊能力，多少能起到些护身的作用。”
    唐星解释的很全面，这令身为天玑后裔的白条等白氏族人听了砰然心动，任谁都无法抗拒有一只玉灵相伴左右的诱惑。
    龙仄追随青桀已经在墨谷来往数次，早已知晓这些道理，然而龙氏虽属六道世家，但拥有的罡气血继却出自光明神一脉，并不属于天玑传承，所以无法支配两界蝶，羡慕之余，他提醒众人，虽然玉灵可贵，而混沌才是真正的宝藏。
    “你们猜知道这千年来被混沌吞噬的人和物都去了哪儿？”龙仄嘿嘿笑道：“老城主之前和我说过这混沌的秘密后，我可一直惦记着，就等今天呢。”
    说着，龙仄挥手向猎刃营下令，士兵们立刻将许多低阶法器捆成数包，用山坡上搭建的投石器朝着溪谷两侧抛出，法器在空散开，洋洋洒洒铺就一地，落点也相对集中，避开了通过溪谷的要道。
    看到士兵们操作纯熟，龙仄解释道：“这就和投食一个道理，这些混沌喜欢吃有法力波动的东西，无论活物还是死物，我们给它们食物，它们就给我们让开通路，商队自然平安无事。”
    “人类和异兽虽然也有法力波动，但一旦被吞噬死亡就会丧失法力，所以会被混沌吐出，成为其他异兽的食物。而那些法器因为具有法枢和法阵，则会被混沌留在体内。”龙仄比划着说道：“它们的形体有多大，就需要吞噬多少法器来维持支撑，所以那些大家伙的肚子里的宝贝也就更多。”
    龙仄看了一眼唐业，见老城主默许，便走下山坡，来到溪谷入口处祭起法则。
    双拳挥出，肩头两道罡龙呼啸而出，虽然只是虚影威力有限，但声势却惊人，落到投食法器的区域内炸开一片烟尘，将数十只玉灵掀飞，藏在其后的混沌被迫显出身形。
    只见十多只灵体漂浮在空中，巨大却没有固定的形状，颜色幽蓝而深邃，灵体边际不时闪耀着黑白交织的复杂光影。
    除了青桀和龙仄外，其他人都是头一次见到混沌的真身，明明是无面无眼的灵体，但所有人都仿佛感觉到凶物正望向山坡这边，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变成无形的压力，众人都屏气凝神不敢发出声响，生怕招惹了这些杀人溪的巨凶之物。
    看到众人的表现，龙仄却在山坡下哈哈大笑起来，甩开胳膊朝着混沌大步走去，引起山坡上众人一片惊呼。
    “无妨。”青桀发声解释道：“混沌只在虚空中才有攻击力，一旦离开了两界蝶的庇护，它们比任何东西都胆小。而且它除了能够吞噬物体，并没有其他攻击手段，一旦显出身形，在高魄法士面前，不过是活靶子而已。”
    果然，那些混沌看到龙仄走来，立刻如同炸了锅的烹物，吓得疯狂逃窜，众目睽睽下，所有混沌都涌进了溪谷边缘的一处地缝，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青桀伸手一指道：“那儿便是混沌的老巢，两界玉脉和重铁矿脉交界的虚空裂隙，你们要找的矿场入口就在那里，混沌这千年来吞噬的法器宝物也都藏在那里，现在这一切都是你们的了！”
    青鸟林丘的山坡上响起一片惊呼，所有人都难掩心中的惊喜之情。
    谁都没想到，肆虐杀人溪达千年之久的混沌凶兽竟会如此脆弱，而令世人垂涎已久的珍稀矿脉和宝藏却近在眼前！
    新老城主一齐点头，猎刃营、重甲营的数百士兵率先冲下山坡，跟着龙仄朝矿脉入口冲去，几家商队的护卫们也吆喝着冲上来，都想趁手摸几件混沌的宝贝。
    正如青桀所说，没有两界蝶掩护的混沌便是砧板上待宰的羔羊，只需几个高阶法则的远程攻击，便能轻松摧毁它们的灵体。人类法士此刻毫不吝惜法力和法器，朝着矿脉内一顿狂轰乱炸，整个杀人溪地面都震动不已，待到一切平静才小心靠近入口查看，终于确认这些杀人溪的凶物已经全部被剿灭。
    在唐斩亲自确认无虞后，探矿队带着采掘器械和设备也悉数进入矿脉，矿厂的技术人员指挥苦工开展挖掘作业，一边拓宽清理矿道，一边构筑防护工事。
    两营士兵们则忙于将缴获的法器运出，数百人进进出出流水不停，这毕竟是长达近千年的积累收藏，已经达到了令人难以想象的数量，各种法器装具很快便在洞口堆积成数座小山，让等候在山坡上的商号领队们看的眼睛放光。
    商人们都明白，相比需要建矿场和冶炼厂才能实现产出的矿脉来说，这些法器更是一笔价值不菲的快财，虽然其中良莠不齐，但只要淘得几件高阶法器便能赚的盆满钵满，更何况其中还可能发现某些一线世家的内传秘宝，更加令人垂涎三尺。唐墨命令唐斩带人进行分拣、看管，商人们便立刻围拢过去，一边观瞻一边估价，士兵们稍不注意，他们便纷纷跳进圈内，亲手翻检拉拽，像极了哄抢垃圾的流浪汉。
    “回头找他们要钱，一分都不能少！”唐墨大笑，又转向青桀请示道：“父亲，我们恐怕要在这里耽搁一天了，至少要等他们把矿洞入口修好，然后把这些宝贝全都登记后才能继续前进。”
    青桀不情愿的点了点头，重重回复道：“快点，我们的时间很紧！”
    唐墨不明白为什么父亲总要强调时间，难道进入天玑行宫遗址还有时间限制？
    青桀没有解释，只是回头北望，浑浊的眸子中，青色的妖芒微微闪动。
    对于它来说，时间确实很紧。
    它能清楚的感知到，黑喉已经死了，生机耗尽，魂飞魄散。
    十八年前，被妖帅偷偷植入白庆体内的禁制与青桀灵魂相同，所以当黑喉启动禁制时，青桀便立刻知道，黑喉正在用生命来为自己拖延时间。
    只要白庆赶到这里，一定能立刻看穿青桀的身份。
    他不是唐业，它是借唐业之体转生的妖王。
    贤者天机没有错，唐业的寿元果然没有挨过今年，他死在了魔语森林。当然这也是唐业自己的选择，他决定独自再赴十八年前的故地，与妖帅完成交易，用生命换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对于被自责内疚煎熬了十八年，只能靠借酒消愁才能痛苦入睡的苦主来说，真相，甚至比生命还宝贵！
    六道妖王，天璇半神留下的棋子，交予三位妖帅在人世间寻找最合适的转生者，至此终于全部完成转生。
    黑喉、青桀、雨姬、雷枭、邪狐、梦魇，青桀是最后一位，在它之前，其余五位妖王早已融入了人类社会。
    而青桀新生不过三月，未等与诸妖相聚，六妖便已失一柱，即便是素以淡薄寡欲闻名的它也不禁心生悲怆。
    天地定命，神魔亦无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