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墨永远忘不了眼前这一幕。
    白色的流星所向披靡，杀意的黑幕根本无法阻止它的坠落。
    而无穷无尽的杀意又好似坚韧无比的巨网，将流星始终兜在杀戮领域之中，任由其冲撞、厮杀或破坏，但就是无法挣脱。
    即便是从远方望去，唐墨也能感受到流星与黑幕的每一次碰撞的巨大力量，虽然能量爆炸的光环被黑幕掩盖，但整个圣墟大地的簌簌颤抖早已说明了一切。
    “人类的力量竟能达到这种程度？居然可以和神将的分身抗衡！”青桀的声音中传露出赞叹和感慨。
    龙仄早已看得无法移目，抽空回应道：“据说庆公在十几年就已经是八魄觉醒，和李白并称为帝国双壁的最年轻的巅峰武者，这么多年过去了，恐怕现在早已迈过九魄觉醒的极限，代表着人类的最强战力了！”
    王娜拉也附和道：“应该没错，李白据说也已经九魄觉醒，十八年前他们两个以各自的方式的选择在人间‘消失’，潜心修炼并双双完成突破，这很有可能。“
    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的，如果连九魄至尊都无法与这神将留下的分身抗衡，那恐怕他们也没有必要再在这里坚持了。
    “那黑狩的分身究竟是什么东西？“唐墨问道：”既然神将本体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为什么还会有分身的存在？“
    唐墨的问题也是众人共同的疑问，平静千年的血色大陆，人类已经习惯了以统治者自居，而现在那些神话中的诸神竟然重现在人间，哪怕这仅仅是一个分身，也足以叫人觉得迷幻不解、恍如隔世。
    “这恐怕是因为黑狩特殊的力量天赋。基于杀意构建起的特殊空间法则，利用破碎虚空来藏匿法则本体，杀意又不属于元素和魂魄等常规能量类目，很有可能恰巧成了《天地法典》的盲点。“青桀分析解释道。
    “既然圣墟区内的破碎虚空里能藏下杀意之刃，那被保存在遗迹内的苍穹之刃就有可能是黑狩分身的寄身之所，想要破坏这圣墟内的杀戮领域，就必须要先拿到苍穹之刃，才能彻底破坏黑狩留下的分身和无尽杀意。“
    话音落下，藤笼再次收缩，那些因为攻击而损伤的藤条被主动舍弃，青桀进一步提高了藤笼防御力量的集中度，有了白庆的牵扯协助，它决定放手一搏。
    灵舟的速度果然开始提升，甚至连破碎虚空的杀意之刃也不得不降低攻击频率来保证命中率，在它的身后，更多的虚空之‘眼’则转向了白庆驭剑的方向，纷纷将黑刃随着黑狩分身的黑浪一起投射出去。
    天空中是真正的神仙打架，白庆毫无保留的宣泄着自己的平生所学，将所有法则力量肆无忌惮的朝着这个世界挥洒出来。
    精纯如链的天玑法力将天幕和大地当成了砧板，以劈山开地之势大开大合，劈开了贯通视野的通衢之罅，劈裂了阻行止步的行云斜阳！
    而在其之下，汹涌澎湃的黑浪咆哮着、盘旋着从下而上不停冲击，不屈不挠的承下了长空剑的所有斩杀，璀璨的流星与无尽的黑幕在天地之间来来回回，此消彼长，不分胜负。
    远远望去，这一切仿佛犹如舞蹈般华美，但唐墨等人却知道，在那其中的每一分毫变化都是千钧之力间的凶猛对撞！
    “过瘾啊！”
    他们听到了白庆的大喝和狂笑，霸气测漏，豪情击野，面对此情此景，众人心中均不由生出同样的念头来。
    这才是真正的英雄！
    有时候强者的悲哀，在于没有合适的对手，在于没有施展自己所学的舞台，纵使拥有敌万千之勇，但却不能大杀四方，也是一种遗憾。
    而白庆一生看似浪荡不羁，但却也始终在武学上未得尽兴之味，三十年的苦修内敛，十余年的颠沛避世，时至今日才真正有了尽释毕生武学的机会，有了可谓之匹敌全力的对手，得以从心底一吐辟垒清郁破障新生的无比畅快。
    禁断法则能够斩断一切元素法则或者魂魄法则，却偏偏对黑狩修炼的杀意法则无效。
    杀意法则能够渗透万物直接攻击对手本体生机，却偏偏对天玑一脉的禁断法则无解。
    两者仿佛是天生的对手，又是互为宿命的敌手，千年前便是如此，今日的神兵对决依然是命运的安排。
    长空剑，仿佛也为千年后的再次战斗也高亢振鸣，是为天玑为伴的挚友，是其追寻人道之路的见证，圣墟区的故土，再也没有比这更熟悉的战场，在新主人的手中得以尽舞之机，一时间长空挂萃，剑意链射，神威大展。
    白庆巧妙的利用每一次防御和格挡的反击之力，配合长空剑的御剑飞行，稳稳的将身形维持在空中，这样可以最大限度的发挥长空剑的高速飞行能力，避免自己落地后丧失机动速度，会成为无尽杀意的活靶子。
    而黑狩分身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拍向空中的黑浪再次化成无数盘旋的浪绦，从四面八方围剿白庆，不断压缩流星飞舞的空间，不断的碰撞，不断的冲击，数量延绵不绝，频率令人窒息，在天空中炸出无数的黑白灿烂。
    已经在这里孤守了千年的它，有的是时间，也有的是耐心。
    人类相比异兽妖族最大的弱点就是法力恢复速度太慢，与异族天生拥有妖核不同，人类必须要借助觉醒的魄位循序相生，虽然高魄觉醒的法士恢复效果更好，但在全力输出法则的情况，依然是入不敷出，像眼下白庆这般打的酣畅淋漓，更是不可能维持长久。
    白庆知道自己的弱势，却依然毫无馁意，他想知道自己的上限，在朱怀仁帮助自己解密长空剑后，现在的自己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新生的长空剑又能给自己多少惊喜？
    “扶哀渡厄，长空紫庭，浮翔八极，飞步九炁！”白庆长空高歌，念的是长空剑经最后一句，对于其中的寓意，至今他依然是半知半解。
    青桀闻声震动，藤条噼噼啵啵的急速抖动，努力将即将击中灵舟的杀意之刃拦下，满天飞舞的绿色光屑中，妖王突然发出了低沉的歌声，哀而不悲，竟是与白庆所言剑经相同的歌词。
    “半神以炁为枢，令先天本源与后天修悟相生，将人道与妖道并存，才有了后日六道的成就，长空剑是以妖力所铸，却以炁法入人道，堪称半神半生的得意巅峰之作！”
    青桀声音尚未绝，远方空中的白庆已将最后一字低哼出来，不知何故，竟然能够响彻整个圣墟！
    “炁~”
    符字从剑身现象，又扩散开来，以白庆为中心爆开了一圈又一圈耀眼白光。
    白光印衬之下，天地颜色倏变，原本明快的黑白世界顿时黯淡了数分，天穹皱起皴纹，大地裂开罅隙，所有人都能清楚的察觉到周围世界发生了变化，法则明晰可见，元素躁动不安，能量晦暗萎靡。
    “这是……庆公剑的领域？”王娜拉不敢相信，这领域有些大的可怕。
    “领域只是人类的说法，在神的时代，神威无处不在，只有此消彼长，根本没有边界之说。”青桀声轻气淡，听者却无不惊心敬畏。
    说话间，数道贯穿天地的白光闪过，刹那间切开了一切虚妄，众人只觉眼前一晃，却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
    未等心中疑问吐口，便又见到更多的白光如刀刃般立在空中，唰唰唰如雨瀑般射出，在白庆的周围，炁化万刃，将天地割为棋盘笼盏，不仅仅将周围的杀意黑幕切碎，更是愈加密集的将黑浪一点点压制消弭。
    “这也太变态了！”勒夫被这恢弘的天地异象惊到发呆，瘫倒在地，早已忘记用法力来维持藤笼修复的使命。
    王娜拉也忘却了所有好奇，心中只剩下对这强大力量的感叹。
    龙仄还依旧在驾驶灵舟前进，只是在剑光照耀之下，顿觉自己如芥子般渺小，自认生死有命。
    而唐墨的表现更为古怪，他觉出体内仿佛有些东西被触动，天玑法力开始躁动不安，原本平衡的脉络循环打乱，经络运行逐渐失衡，竟是要接近崩溃的征兆。
    毕竟身负双系法则的状况本身就是难以理解的事情，按照教宗的理论推断，人类的身体脉络根本就不可能承受起双系血继法则同时运转的苛刻条件。
    长空剑释放的炁刃抽动的是整个圣墟的力量，唐墨体内的天玑之力自然会被激活，在白庆的必杀刺激下纯纯欲动。
    天上地下，各有一口鲜血从喉头喷出，白庆和唐墨都压抑不住失控的力量，几乎同时丧失了对身体的控制。
    结果不同的是，白庆的身体被长空剑的炁法反控，成为吸收转化炁法的容器，更加疯狂的输出攻击。
    而唐墨却几近昏迷，身子蜷成一团，又痛苦的张开辗转扭曲，意识模糊残断。
    王娜拉望见唐墨的样子十分焦急，却因困在藤笼而无法靠近，只能干着急。
    她猜到了唐墨问题所在，这早在唐墨第一次和她坦白双系法则的秘密时，便已经有所怀疑了。
    “循环相生固然能让两系法则在体内达成暂时平衡，甚至能相互借势利用，但一旦失衡，则必然会加速崩溃，强者逾强，弱者逾弱，作为容器的人体肯定无法承受这种结果，便只有爆体崩溃一种结局。”王娜拉把担心告诉了唐墨。
    正在兴头上的唐墨一知半解，所以不以为然，根本没有理解其中的风险。
    “青桀，唐墨晕倒了，你得想想办法！”王娜拉朝着妖王喊道。
    青桀没有回应，它早已看出白庆和唐墨的异常，也比别人更清楚其中的原委，可它现在已是竭尽全力抵御攻击，哪还有余力顾及其他。
    唯一的机会就是冲进遗迹，破碎虚空的杀意无法探知遗迹内部的生命，这是青桀和龙仄过去数日侦查的结论。
    灵舟进一步加速，遗迹的宏伟大门已经从迷雾中显露出，巨大的石拱廊厅外虽然堆满了碎石废柱，但依然肃穆庄严，沧桑依旧。
    “无知，区区人类居然以为自己能完全解放长空剑的炁法！”青桀心中稍稍松气，又暗骂白庆。
    轰隆一声，龙仄驾驶着灵舟终于冲进了遗迹，带着巨大的惯性，撞开了无数碎石阻碍，直接冲进了外殿大厅。
    保护着众人的藤笼随着散落、冲撞和爆炸四处飞散，在大厅内弹来滚去，笼内众人颠的七荤八素，半天才恢复意识爬起身来。
    等藤条迅速枯萎消弭，众人终于恢复了行动能力，再向殿外看去，白庆的攻击已完全进入暴走模式，长空剑射下的炁刃已经布满整个天空，在耀眼的光芒之下，整个圣墟内几乎看不到黑色杀意的存在，这看似一边倒的胜势，王娜拉等人却面带忧色，大家都在为白庆的失控而担心。
    “虽说长空剑是半神以人道修炼之法所铸，但毕竟它是妖王之神，本源之力是天玑妖力，那才是解放驾驭炁刃的正确方法，像白庆这种以人道法力逆行炁则的做法，根本就是本末倒置，自取灭亡！”
    青桀的声音从一大团藤蔓中响起，却再也看不到人形，从它的内里中慢慢丢出了被层层保护的唐墨，然后蠕动着收拢藤条，重整形态。
    “你们把他带到里面，离入口越远越好，这样或许能够减轻炁法的影响。”青桀命令道。
    王娜拉等人急忙跑过来，搀起唐墨，按照青桀的指示，朝着大殿深处前进。
    “我说，那个什么分身不是在里面吗？我们就这样进去，不是送死么！”勒夫左右看了看，两腿抖得像筛子，问向龙仄。
    龙仄摇摇头，他也没有答案，但经历过刚才驾驶灵舟硬闯杀戮领域的冲击后，他反倒觉得死亡并不可怕了。
    在这样级别的高手对决中，死亡其实不过吹灰般的儿戏一般而已。
    就在这时，突然一道黑影从深处飞出，瞬间穿过大殿，众人只觉周身骤冷，眼前一黑，依然是什么都没有看清。
    走在后面的王娜拉回头时，已看到了大殿外又翻起了升腾的黑浪，竟然迎着白庆斩下的万道炁刃，拉出巨大的五指魔爪，向长空剑所在的炁法核心抓去！
    “那是黑狩分身？！”王娜拉再一次惊问！
    话音刚落，圣墟内所有的破碎虚空突然瞬间同步，短暂蓄能后，上千枚杀意之刃竟同时射出，裹挟在浩瀚黑浪和五指魔爪中，一齐射向白庆！
    毫无疑问，这是黑狩分身的最强攻击，与暴走的长空剑针锋相对，黑狩藏在圣墟内的所有力量系数而出，无穷杀意和本源炁法在空中激烈碰撞，将天空炸出了惊涛巨浪！
    瞬间，圣墟地面上飞沙走石，数十里环山摧林倒木，连环巨响贯通天地振聋发聩，刺目强光明暗交织筚路无影。
    青桀迅速将藤条张开，将内殿的入口封死，挡住了爆炸的阵阵余波。
    “快，趁着黑狩分身不在，帮唐墨取出苍穹之刃，破除法阵！”
    青桀的声音低吼着，整个身体已经完全盘绕在了殿门上，十余条尖锐的根系刺裂巨砖扎入地下，密密麻麻的藤条不断扩张将入口堵的水泄不通，妖王的本体已经彻底和殿门融为了一体。
    王娜拉看了一眼，转头边走。
    她猜得没错，青桀已是强弩之末，它是在以命相搏用身体来死守入口，只为了给唐墨争取最后的时间。
    为什么？
    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