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血色大陆的版图上,乌良台地位于和剑勋城位置对称的另一端,这里正在进行的战役,更加残酷,更加煎熬。
和怒江战线的苦苦僵持不同,乌良战役从一开始就陷入了死战,交战双方没有任何保留,十多万士兵同时投入战斗,所有人都抱着必死的决心,猛烈的撞击在一起!
厮杀,死亡,嚎叫,麻木!
乌良台地下的每块土地,每天都会有新的阵亡者。
双方的军营里,每天也会有新的补充兵员前来报道。
对于战友的阵亡和新兵的崩溃,大家都已习以为常,牺牲似乎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士兵们麻木的吃饭、睡觉、披甲、战斗,而对于自己还能不能吃到下一顿饭,似乎已经不在乎了。
唯一能激起他们兴趣的,是击杀敌人的数量,他们有各种方式来记录自己的成就,然后每天晚上去找兵长兑换奖赏。
但不管累计了多少战果,换到了多少奖赏,当他们战死时,都会变成一封寄往家里的讣告,信是提前写好的,内容是完全一样的,区别只是附带钱袋的大小。
没人会为他们钱袋的大小而骄傲。
夜幕降临,又到了收尸的时候。
天神教的地祀和巫神宫的萨满分别出现在了战场的两头,他们或者高呼神号,或者敲响冥鼓,奴隶们涌进修罗场,拽着死人腿一个一个的拖回自己的阵营。
两边警戒的士兵静静的看着这一幕,直到下一次朝阳升起。
两边都没有组织夜袭的打算,因为彼此都知道,双方都是兵力数量巨大的庞然大物,在任何一方被消耗殆尽前,局部的胜负根本改变不了任何问题。
天机贤者疲态尽显,战争已经持续了十四天,十万苦修者依然被喆罗的铁骑挡在乌良台地的山坡下,十天前的战线,十天后纹丝没变。
看起来依然能够平静的贤者,其实内心一样痛苦和焦急。
压力不仅仅来自战场。
尹米尔在圣城被软禁的情况是他没有料到的。
虽然他知道议事院一定会对用兵的事情产生激烈反应,但没料到的是尹米尔女王主动退位的副作用会在这个关键时刻爆发。
陀吠、铁诺、康利、高东、罗西,立于圣林帝国权力顶点的议事院五大家族。
因为天机贤者和尹米尔女王都出身与陀吠世家,造成了这一代政教合一权力高度集中的权力巅峰。
当然埋下的隐患就是另外四大家族对权力分配畸形的不满,以铁诺家族为首的反对声音始终主导着议事院,若非天神教会在圣林有着绝对的权威,单靠尹米儿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镇得住议事院。
“若非铁诺家族被奥斯陆帝国牵制在怒江,恐怕我们的补给也会停止。”军需官向天机贤者汇报后勤供应情况,虽然念了很多数字,但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建议,军需官反反复复的试探其实只是为了了解贤者的意图。
眼前这仗还能不能打下去,还需要打多久?
天机摇摇头,他并不知道答案。
同样的问题,同样困扰着对面的指挥官。
喆罗被众人众星捧月搬得围在中间,思考着下一步的战术。
仆人们川流不息的进出大厅,送来炙烤的新鲜马肉和喷香的美酒,然而喆罗根本就没有动过刀叉,其他人也无心进食,食物很快便再次被捧出去重新加热,没人觉得可惜。
喆罗一方最大的困难是得不到可靠的援军。
作为防守一方,无论是地利还是人和,都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可此刻,正是地利和人和出现了大问题,乌良台地竟成为了一块死地!
在塔伦帝国分家后,乌良领是隶属于查伦新国的领地,本应由查罕新王他统治。
但因为在巫神宫的主持下,位于塔罗新国境内的轩辕马场与查罕联姻,导致喆罗不得不与乌良马场结盟。
轩辕马场的轩辕露,乌良马场的乌良·索兰达,分别是国色榜上排名第三和第十的美人,这种对于普通人来说的齐人之福,在喆罗的眼中代表的却是稳定的战马供应。
毕竟喆罗的苍狼铁骑是大陆最强的骑兵!
在他的战马前,没人敢说第二,因为很快便会被苍狼铁骑踏平湮灭!
所以,在喆罗的心中,轩辕和乌良这两大马场都是他的必得之物。
所以,在巫神宫强行将轩辕露许配给查罕后,喆罗立刻宣布与乌良·索兰达联姻。
纵使彩蝶馆的冬月面寒如霜,纵使苍狼铁骑需要穿过整个血色大陆来支援,喆罗都在所不惜。
苍狼铁骑固然强大,但它面对是十万苦修者,是整个天神教会!
而巫神宫代表的冥神教会却突然缄默不言,根本不提支援的事情。
原因很快水落石出!
这乌良台地原本是圣林帝国的苦修圣地之一,但生活在其上的乌良氏却是从塔伦旧国迁入的。
六百年前的一揽子交易中,圣林帝国同意将乌良台地割让给塔伦旧国,但在对价方案中,其中一条便是巫神宫要将冥神的四大遗物之一,冥河法螺,交给天神教会保管。
这件事情在当时看起来并不是什么重要的条件,没人明白到为什么天神教会一定要得到冥神的遗物。
但在六百年后,当查罕突袭三江郡,占领了佬湖,巫神宫左使鲜于坍借机给奥斯陆帝国施加压力,从唐墨手中拿得了冥河法螺后,令人寻味的龌龊交易突然出来了。
天神教会同意鲜于坍取走神器的背后,竟是和巫神宫秘密达成了协议!
用冥河法螺换取巫神宫对乌良战役的回避!
喆罗在得知这件事后,气的浑身哆嗦,他想不通萨巫王为什么会为了一件神器而放弃如此优质的马场!
他给父亲写信,直接指出这是萨巫王的叛国行径!
“如果你能战胜天神教会,那乌良马场就是你的!如果你不能,谁也不会怪你,那里毕竟是查罕的领土,不是你喆罗的!”这是退位的塔伦旧王给喆罗的答复。
为什么会这样?喆罗百思不得其解!
他猜到父亲和萨巫王一定是有事瞒着他,也明白了要想保住马场,只能靠自己!
在乌良台地附近,还有笪、和硕、鲜于三个世家。
再向北,还有姬、大和和鲜于等一线世家,。
这些世家都已经明确表态:因为同气连枝,所以允许喆罗的军队和物资通过,也会携手防守圣林军队的进攻。
但是,他们现在毕竟隶属于查伦新国,所以绝不会向与喆罗联姻的乌良台地派出一兵一卒。
喆罗再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选择背水一战!
清晨,又是艳阳天,战马的嘶鸣再次打破了战场的宁静!
号角响起,战鼓震天,大地起硝烟!
数万士兵踏着被鲜血浸渍的废土,旌旗如林,呼啸如风!
“又是骑兵冲击,这几天来一贯的战术!因为台地下开阔的地形,我们根本无法判断他们的冲击方向,完全靠人力去堵截,伤亡实在是太大了!”
苦修者军团的统领观察到喆罗的动向,皱眉向贤者报告。
“我们有伤亡,他们也有,他们不惧死亡,我们就怕了吗?”天机平静说道。
统领低头扶胸,郑重表态道:“苦修者以为天神奉献为荣!”
战场上,身着轻甲的苦修者用肉体筑起防线,在齐齐的低声呼号中对抗苍狼铁骑的冲锋。
圣林法士擅长召唤类法术,土垒是最常见的防御法技,经过法阵加持的连续施法,土垒越聚越厚,越堆越高,连绵不绝的土墙拔地而起,横亘在骑兵冲锋的路线上,尽可能的保护苦修者,并意图迫使骑兵改道或是分兵。
“是左边,还是右边?” 天机也猜不透喆罗的选择。
这样的场面几天来已经发生了数次,猜对了便能一举挫败骑兵的冲锋,猜错了骑兵将会绕至土垒后方,苦修者将会付出数百名生命的代价。
这种对赌,喆罗的骑兵赢面更大一些,因为他们在战场的一线,能够更加灵活的做出反应,喆罗总是能通过敌人阵型的细小变化,在最后一秒做出正确的选择。
但这一次,天机已经提前布下了杀招。
土垒两侧的通道都秘密安排了天神教会的高阶天司:一边是擅长土系的召唤师,一边是擅长木系的惩戒者,这是天神教会的秘密王牌,天机希望以此来彻底击溃喆罗的苍狼骑兵。
然而,从冥神草原走来的苍狼之王有着惊人的洞察力,永远冲锋在最前面的喆罗高高举起了战刀,刀锋所指,天空聚起黑云,罡烈的能量化成巨大的陨石,竟朝着土垒最厚实的部位砸去!
轰隆一声巨响,土垒被砸塌一片,露出了一人宽的缝隙。
在土垒之后,苦修者们人仰马翻,他们用信仰支撑土垒的防御,自然也会受到最直接的冲击反噬。
更强烈的攻击来了!
所有的苍狼骑兵都和喆罗一样,举刀呼唤冥神之力,一齐释放毁灭之石,陨石如雨击般落下,瞬间将数米高的土垒砸成一片碎渣!
喆罗纵马第一个越过防线,战刀挥下,便是一颗人头落地!
苍狼骑兵纷纷跟随新王穿过残骸,如泥龙入海般杀入敌方阵营,苍狼战刀势不可挡!
天机高呼一声:“天神庇护!”
他顾不上惊讶喆罗是如何看破自己的计策,紧急命令两边埋伏的高阶天司立即变阵,合围困杀!
于是乎,在苍狼骑兵的左边,大地突然震动,巨大的石龙突然破土而出,擦着地面匍匐飞行,巨大如山洞般的龙口瞬间便吞噬了数十名骑兵,连人带马,皆滚入龙腹。
须臾间,在苍狼骑兵的右边,无数绿色藤蔓刺入天空,环抱粗的荆棘朝四方炸开,绷得紧紧的藤条像鞭子一样,抽裂岩石齑粉四射,就算是装备了铁甲铜鞍的战马也被打成了漫天飞舞的蒲絮。
苍狼骑兵的锋矢阵刚刚被剪断两翼,被困在中间的苦修者便开始用生命施展移山大阵,无数巨石从数百米外升起,然后以施术者为目标高速飞来。
这是同归于尽的招式!
“以我为基,奉神成山!”所有苦修者都目光决绝,仿佛不惧生死。
飞石撞飞了骑兵和战马,也将唤石者砸死,无数苦修者的奉献牺牲,造就了用血肉垒砌的山丘,巨石缝隙中兀自抖动的残臂和断枪,无处不淌着火热的鲜血。
“天神庇护!”
痛苦祈祷之后,天机沉声厉喝:“喆罗和他那两万苍狼骑兵,我必将让其全部埋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