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奥斯陆帝国刚刚返回的黑格尔直奔圣城。
他一路听说了陀罗纳尔的种种事迹,在普通百姓和追随者的热忱议论中,他非但没有对学兵所取得的战果感到高兴,反倒对陀罗纳尔举兵围城的举动深感不安。
这种情绪的源头一半来自对老师的愧疚,一半来自对背离学会初衷的困惑,黑格尔内心始终没能找到反驳陀罗纳尔使用武力的真正理由,当他看到百姓正热衷于追随学会反抗压迫时,黑格尔的心中却似乎总有一个声音在呼喊。
这是错的,这是偏激的!
学兵驻扎的军营位于圣城东南方的山坡,但当黑格尔到达时,学兵已经开始发动了对圣城的突袭,军营士兵几乎倾巢出动,他扑了个空。
黑格尔又急忙驱马赶赴南门,但刚上官道,便看到了正呼啸飞来的空中花园。
黑格尔惊呆了,如同此刻所有圣城里的百姓和士兵,抬着头,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从某种程度来说,空中花园就是天神的象征,甚至要比天神教会更神圣、更重要,圣城之所以称之为圣城,正是因为它的存在。
所以,当这千年来从未变化过的神迹轰然而动时,所有人都惶恐的丢掉兵器,趴下身子,向天神祈祷告罪。
他们认为是因为自己在圣城大动兵戈惹怒了天神,以至于天神放弃圣城而去!
而那些世代便居住在圣城的神裔世家更是恐惧无比!
他们曾以生活在天神脚下而自豪,并自认因此而高等显贵,如今天空花园的离去将这一切击碎,并很有可能会给继续居住在圣城的神裔世家带来灾厄和诅咒!
所有人都哭喊着,追随着逐渐远去的神迹纷纷向南门跑去,一边忏悔,一边祈祷,既希望能挽留神的恩泽,也希望自己的罪恶能被宽恕。
当然也有咒骂这场战争的人,但绝大多数指责都集中在了三大家族,毕竟支持学兵的普通百姓和新纪世家占了圣城绝大多数人口,此刻谁都不喜欢将背神的罪名按在自己的头上。
于是,愤怒的普通百姓纷纷冲进三大家族的豪宅里,配合学兵将各家族长、族人和追随者们系数抓捕,然后在数万百姓如波涛浪潮一般的指责怒骂中,这近万名替罪羔羊全部被驱赶直圣城南门外,面朝空中花园远去的方向跪地谢罪!
所以,当黑格尔距离圣城南门还有十余里地时,便远远看到黑压压的一片脑袋贴着地面久久不起,城墙墙头上也站满了祈祷的人群,所有人都面朝自己背后的天空,数万人齐声高呼神名,仿佛天地同声,响遏行云,震撼壮观。
“是黑格尔先生,会长大人回来了!”学兵斥候最先发现了他,正骑马立于山丘之上抬头发呆的黑格尔。
官道上逡行的学兵和百姓们闻声立刻一拥而上,高呼黑格尔的名字,近乎疯狂。
黑格尔被吓到不知所措,他并不清楚,陀罗纳尔统帅的学兵将黑格尔作为信仰来崇拜,将他创造的平等理念等同于教会的信条,像造神一般,在圣林人民心中塑造了一个完美的‘智师’形象。
所以,当学兵在百姓的帮助下成功占领圣城后,学会的威望声势更加无疑伦比,黑格尔的神化形象更加高大,更加确切,更加深入人心。
虔诚的学兵甚至跪倒在黑格尔的面前,请求他来主持对三大家族罪人的审判!
“审判?”黑格尔立刻明白刚才看到那一片人头的景象,这是人类历史上各场政变常有的结果。
新力量为了崛起,而对旧势力的全面清算,为了彻底剪除威胁,而不得不大开杀戒……
“陀罗纳尔在哪里?”黑格尔当然不想走到那一步,他现在想第一时间见到自己曾经的副手,如今的学兵领袖,他想知道陀罗纳尔究竟想让这场战争走向何方。
“元帅……独自进入了空中花园!”有知情者小声说道。
“他在上面?!”黑格尔愕然惊讶。
他抬头望天,包括所有人都抬头望天,这时他再次被震撼了…….
空中花园突然停止了飞行,且正好停在了黑格尔的头顶上方……
为什么会突然停止,几乎无人知道,但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解释。
譬如黑格尔和其他知道陀罗纳尔已进入空中花园的人,认为这是陀罗纳尔正在操控神迹飞行的结果。
但更多的普通百姓、学兵和各世家家族却把这看成了神迹,尤其是空中花园从圣城飞出,并停在黑格尔所在位置的举动,像极了天神抛弃了不忠者,并重新选定继任者的表现。
“黑格尔先生可是天机贤者唯一的徒弟,难怪天神会选中他!”百姓中立刻产生了同样的认知,大家都认同这种解释,并彼此互相肯定和传播。
很快,黑格尔变成为了众人口中的神使,要在乱世中指引他们新的方向。
而其中激动者甚至朝着黑格尔的方向跪下,以敬神之礼虔诚敬拜。
“你这是给我挖了多大一个坑啊!”黑格尔抬头看向天空,心中对陀罗纳尔不停腹诽,当然他并不知道,陀罗纳尔早已被妖王夺舍,更不知道妖王玷污了神迹后早已远遁。
雷枭迫不及待的逃离空中花园,当然是有原因的,它很清楚空中花园移动后会产生什么效果,这座昔日的天神王座,可并不仅是供人参观的名胜古迹。
现在它所停下的位置,也便是黑格尔的脚下之地,才是空中花园曾经常驻的神栖之地。
如果从这个位置向北看去,便能尽揽圣城的全貌,千年前,天神的人类信徒便是在那里向居住在天空花园里的天神膜拜的。
昔日的祭祀之所变成了圣城,而空中花园也被天神移离了原来的位置,雷枭之所以能让它归位,并不仅仅是因为掌握的操控日晷的法咒,根本的秘密藏在圣林帝国的四大苦修圣地中,只有启动了藏在四大圣地中的隐秘法阵,才能重新激活日晷。
这便是雷枭指挥学兵先后攻克断海圣地、博隆圣地的原因,也是他千里迢迢赶赴乌良圣地,帮助天机贤者夺回失地的原因。
而龙堡圣地,作为苓香馆的地盘所在,早已在雷枭返生前便被‘梦魇’璎珞做过了手脚。
妖王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重新解放神迹的封印,而当其重新归为,天神留下的防卫机制便会启动。
雷枭当然得跑。
空中花园广场的入口附近,来自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四色光线准确对焦,迅速交织变幻出彩虹般的瑰丽色彩。
刺眼的光芒中,四尊巨大的神只化身降落与神迹广场,分别闪耀着红、蓝、绿、黄四色光芒,分持刀、戟、鞭、锤四种兵器,镇守四方!
在天神神话中,这是描绘于神居之所的四位护殿神将,据说分别拥有天神的四种力量,与天空花园一同被天神亲手创造!
那些与贝伦天司一同叛变的天司们,正在看守出入空中花园的入口,等待陀罗纳尔的返回。
然而他们不仅没有等到已经被灭口的贝伦天司,反而被接触封印的神将分身在第一时间秒杀!
作为保护空中花园的至高武力,除了神只之外,其他任何生物,甚至包括人类信徒,在神将分身眼中,都是异类,都是必须要提出的渣滓!
更何况是六道妖王!
雷枭知道自己不是神将分身的敌手,所以跑的极快。
然而与其同来的李白和沐骆伽却并不知晓,这两人依然还在宫殿中,在数百名天司的围堵中,终于见到了期盼已久的尹米儿女王。
两人对视良久,虽没有言语,却已经神会相通。
十八年的愧疚和埋怨,十八年的思念和哀愁,十八年的原谅和释怀,全写在了眼角的泪花中。
周围的聒噪和喧嚣丝毫不能影响两人间的意识交流,反倒成了这个乱世的注脚背景,为这份无可奈何的孽缘错情补齐了最后的颜色。
“我来带你走!”李白沉声说道。
“去哪儿?”尹米儿面色憔悴,却神态坚定。
“离开这里,去你想去的地方。”
“我想去的地方?”尹米儿犹豫了。
“你家,或者……我家。”李白脸颊微红,但表情极为认真。
尹米儿开心的笑了,有这一句话,就足够了。
“我还不能走,天机贤者已经走了,我需要继续完成他的未竟愿望!你可能认为我是被囚禁在这里,没错,那是因为我还在战斗,我没有妥协,敌人拿我没有办法!”
“但如果我一走了之,就放弃了所有的努力,将贤者用生命拼下的阵地拱手交给对手,那我将终生寝食难安。”
尹米儿微笑道:“所以我不能走,谢谢你,李白哥哥。”
这旧违的微笑,是李白思念了十八年的春日阳光,瞬间融化了塞满心中的北川冰雪。
“那好,那我便留下来陪你,陪你一起战斗!”
李白将湛蓝之枪立在身旁,盘坐在尹米儿卧室门口旁。
天司们炸了锅,他们知道自己阻止不了李白营救尹米儿,但更不想看到这位杀神一直住在这里。
渎神只是个借口,影响他们后续的计划才是更要命的死局!
就在这时,陀罗纳尔启动了日晷,天空花园开始飞行了。
受到惊吓的天司们纷纷跑出宫殿,见到这一景象便如地面的人类一样恐慌,各个哭天喊地,谁还有心思去管李白和尹米儿的旧情。
沐骆伽同样惊慌失措的跑回来将这一幕告知二位,没想到李白非但不慌张,反倒开心的笑了。
“能陪着她一起在天上飞,倒是件浪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