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私生女。”末音淡淡说道。
看似平静的表情下,唐墨可以感受到对方哀怨而又无奈的情绪,这尴尬的身份在极其注重礼教的血色大陆上注定会被抛弃和唾弃,与之联系在一起的便是惨淡的人生和悲怆的命运。
“慕容商年轻时曾被四王谷选为第一届国士榜的魁首,当时他在血色大陆的威望和风姿,与现在的李白和黑格尔都不逞多让,加上慕容家拥有强大的复刻法器制造工坊,所以几乎所有一线世家都想和慕容家联姻,很多在国色榜上的美人少女们也都愿意和他共结连理,有关慕容商的话题在任何时候都是人类津津乐道的轶事。“
末音开始叙述记忆中的往事,唐墨注意到她全程都直呼慕容商的名字,没有喊过一次‘父亲’。
“但谁也不知道,慕容商在成名前便在家族内有了青梅竹马的相好,大家都知道慕容家族与其他世家不同,各分支开枝散叶后,血缘关系并不紧密,那女孩便来自家族另一分支,在慕容商研究禁术走入歧途前,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公开曝光,家族内知情人也没有反对,就这样他们经常偷食,与是那女孩便怀上了我。”
说到这里,末音的表情开始黯淡,眼神开始凌厉,唐墨明白,接下来就是痛苦的回忆了。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慕容商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上古禁术,一下子便沉湎其中,为了试验自己研究的成果,造成了一次重大伤亡事故,接着光明教会便介入其中,发现了慕容商的秘密。期初,教会只想让慕容商悬崖勒马放弃研究禁术,但他却执迷不悟,公开与教会对抗,然后便逃入了魔语森林,纠集了一批无法之徒,成立了天道宫。”
“那是我母亲怀孕刚过半载,慕容家族为了掩面,在公开除籍慕容商的同时,也将母亲偷偷除籍并驱逐,为了防止母亲返回,慕容家族甚至派商队将怀孕中的母亲送到了塔伦,用少的可怜的预付款将她托付给了比摩丘台山的商人。”
“到了塔伦后,我很快便出生,而那商人见母亲年轻并还有几分姿色,便强行将她纳妾,母亲为了我而忍气吞声,忍辱负重将我带到十岁有余,最终因继父的打骂虐待而散手人寰。”
末音哽咽着抽泣哭泣起来,唐墨连忙转身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中安慰,虽然末音只是寥寥数语,但唐墨心中完全可以想象出当时这对走投无路的母女忍受了多少苦痛的磨难。
“继父很快便将我卖到了彩蝶馆,那时的我营养不良身材孱弱,被安排到了花街服侍姑娘,那段时间虽然也苦也累,但比起呆在继父家中,每日每夜看到母亲以泪洗面,要好的多。那时我便暗下决心,一定要手刃害死母亲的凶手,无论是亲生父亲还是继父。”
“十五岁那年,我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了一名杀手,答应他只要帮我杀了继父就一辈子给他当牛做马,那名杀手去的十分干脆,然后死的也十分干脆,他死前供出了我,继父便委托与他合作走私的无法之徒将我抹杀。”
“可笑的,那来杀我的人把剑放在我的脖子上时,他竟然突然认出了母亲留给我吊坠,没错他便是慕容商,竟然是和那可恶的继父同流合污的走私犯慕容商!唐墨,你能想象我那时的愤恨吗,我人生中最痛恨的两个人,害死了我的母亲后,又勾结起来杀我,我的心如同埋在北川雪峰下的灰烬,化成了冰寒刺骨的齑粉!”
唐墨沉默,无语以对,末音所经历的一切,无疑是世间最悲惨的遭遇,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女人的身子搂入怀中,轻轻抚摸安慰,希望她坚强。
“得知了我和母亲的遭遇后,或许是因为感觉被绿的缘故,慕容商返回将继父一家杀的干干净净,又回来想把我赎出随他去天道宫,我拿着刀放在脖子上坚决不同意,并向他发誓有朝一日一定会杀死他为母亲报仇,慕容商见我态度坚决只能作罢。这琴便是他走时留下的,告诉我这是他送给母亲的生日礼物,那是他们还没有被慕容家族除籍,母亲很喜欢这琴,亲手在琴身上刻花。后来她被驱逐时没有随身携带,是慕容商事后偷偷将琴取走。”
“因为是母亲的遗物,所以我留下了它,慕容商给此琴取名不悔,我知道他是想博得我的原谅,但我很难做到,所以这名字我从来不愿提及,心中想手刃慕容商为母亲报仇的心思也从来也没有放弃。但因为有了这琴,我便开始学习琴艺,或许是因为慕容商暗中派人关照的缘故,我也遇到了不少大家,琴艺水平提高很快,很快便在花街出名,最后被馆主选中送入了比摩丘台宫。”
故事很长,末音讲了很久,唐墨足足饮了三杯茶,至此他知道终于到了自己最担心的部分。
“可惜的是,慕容商最终死在了你的手里。当我知道这个消息后,心中虽然失望,但也感到如释重负,我明白自己其实并没有勇气去手刃亲身父亲,即便他对我和母亲不仁,对天下和教宗不义,即便他是整个血色大陆的公敌,但他毕竟是我的父亲,我下不了手。”
末音朝着唐墨款款下身施礼道:“感谢大人帮我杀死慕容商,终结了我的宿怨和心魔,让我得以放下所有悲惨的往事,从新追求美好的人生。”
唐墨扶起末音,若有所悟道:“所以,这才是你执着离开塔罗的真正原因!”
“大人明鉴!”末音斩钉截铁的说道:“末音自此身上不再有任何过往之人的标签,也不会再受任何人左右,心中唯大人一人,除此了无牵挂。”
末音这番信誓旦旦的忠心表白,若是放在平时,唐墨是决计不肯接受的,但在听完了她那悲惨的成长经历后,唐墨现在却只想保护她,不想她再受到伤害,生怕因为自己的拒绝而让她丧失对新生的美好向往。
“但你这样离开的话,彩蝶馆会不会为难你,毕竟你还有副馆主的身份,彩蝶馆也不会容忍成员随便退出吧。”唐墨替末音担心道。
“放心,这些都已经处理好了。首先是我这副馆主的身份,完全是因为元哲皇子的缘故,如今他已经无心再争夺权力,也把我当成拖累他名声的多余之人,这副馆主早就应该退还回去了。至于退出彩蝶馆,新馆主红袖巴不得我早点提出申请,彩蝶馆分家后,红袖正在致力于新馆的人员整肃,她不想听到不同的声音,甚至连冬月留下的老人也都遣送回家了。”末音徐徐说道。
“彩蝶馆变化竟如此之大?”
“当然,否则我也不敢在火漆走私的计划中把彩蝶馆踢出局,花家主事既然认同了我们的方案,就足以证明现在的彩蝶馆已经跌下神坛。”
唐墨默默点头道:“花雷那小子,最擅长虚张声势,对付现在的彩蝶馆还真是他的强项。”
在十三里埠,正如唐墨所说,花雷大张旗鼓的拉着从奥国皇帝那儿买来的千桶火漆,无比招摇的穿街而过。
“这是奥国皇帝特许的公开买卖,不是走私!”
在花雷的授意下,花家商队的伙计们在街面上不停吆喝,生怕埠集里有人没听到,无数商人和百姓纷纷驻足围观,从窃窃私语到公开询问,对花家外交能力交口称赞的同时,也在暗暗推测这件事情将会对平古草原的双埠集走私市场会造成什么样的冲击。
花雷在围观群众的簇拥下,众星捧月般来到来到今日十三里埠最热闹的会场,专门为今日竞标双埠集火漆走私交割权的拍卖现场,来自包括彩蝶馆在内的塔罗和查伦两国的地下走私商会早已等候在这里,它们都是原本走私商路的既得利益者,背后有各大世家的暗中支持,只有花家是本次新加入竞争的势力。
“我宣布,从今天开始,花家再也不是冤大头!”花雷冲着满场的世家子弟,走私商贩和无法佣兵们大声喊道。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的身上,花雷突然便感觉自己过去十多年白活了,如此这般高调拉风的场面,做人居然还可以如此畅快?
当然,此时在场的所有人并不知道花家与东山郡赵氏即将签订的秘密协议,即便是消息灵通的彩蝶馆也不过是刚刚知道眼前这千桶火漆的来历而已,在她们看来,花雷无非是在拿着与奥皇签订的对赌协议来包装自己抬高身价。
彩蝶馆测算过,花家未来一年内的火漆消耗将会达到惊人的数量,绝非这千桶官售可以满足。因此,她们此番也是打定了主意要与花家竞争到底,凡是流入塔罗国境内的火漆,必须要先进入经过彩蝶馆的货仓。拿下火漆的市场定价权,这是新馆主红袖给竞拍代表下达的死命令!
“谁也没说谁是冤大头,但有钱一起赚,大家一起花,这才是塔伦世代传承的优良传统,花家就算是火漆贸易最大的主顾,也不该断了大家的财务,你们说是不是?”彩蝶馆的拍卖举牌代表是位花肩舞姬,伶牙俐齿,煽动众人一起打压花家。
在场众人多是走私贩子和无法佣兵,都是黑市里讨生活的无法无天之徒,他们如同一点就着的火药桶,随着彩蝶馆便开始鼓噪谩骂,所有吐沫星子都朝着花雷喷来,大有要生啖活人的架势。
花雷有底牌在手,心中完全不慌,以他的火爆子性情更是一点不惯着这些魍魉货色,他跳上会场高台,手指着聒噪的人群,对手下大喊命令道:“把这些骂我的人都记上,回头老子找你们一个一个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