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归忍不住打量程员外一眼,这不守礼法之人,倒是很会钻空子。
“谁跟你说,我朝律法不杀十二岁以下幼子?”
程家小儿有爹撑腰,恶狠狠瞪着沈雁归道:
“你个小贼懂什么?我家有京城来的大人物!她什么都知道。”
程员外朝天抱拳,拱一拱手,“我朝尊儒,学习孔孟之道,《礼记》有明确规定,上不杀老、下不屠小,此为仁道。”
听着义正辞严,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他又将两指并拢,指向沈雁归和墨承影,“尔等贼寇,公堂作乱,速速放开知县大人和吾儿束手就擒,尚可留你们一个全尸!”
护院小头头得了一眼暗示,上前抢人。
他挥拳袭来,沈雁归后撤半步躲开,右手扣住他的肩,一个将军上马,膝盖顶了他的头颈。
他的大脑袋重重后仰,牙血齐飞,整个人翻倒在地,半晌无声。
程家家丁从后偷袭,沈雁归余光一瞥,侧身握住他的拳,一招苏秦背剑,那人在低空旋转趴地,胳膊明显有断裂的声音。
公堂乱作一团。
程家小儿趁机起身往自己爹身后跑,沈雁归一把抓住他脑袋上的揪,将人拽到身边,两指掐住他脖颈。
“再来,我现在就送他上路!”
权势高位固然能够施压,没有身份约束,更方便为所欲为。
沈雁归原还想留这小儿性命到明日,让刑部的人走个过场,现在看来全然不必。
该死之人,多留一息,都是对被害人的不尊重!
“住手!”
程怡谨该是认出沈雁归了,可她并未相认,只道:
“他若有罪,理当让律法处置,而非动用私刑,如此扰乱公堂,日后人人效仿,还有何法度可言?”
百姓忍不住替沈雁归说话,“知县目无法纪在先,他们若不如此,便要被知县冤枉死了!”
又质问程怡谨:“你又是何人?区区女子,怎敢插手公堂之事?”
程员外十分硬气道:“这位是京城礼部尚书的千金,她的兄长刚刚调任吏部,眼见不平之事,自然要出面主持正义!”
百姓一听是程家的人,心凉半截,只盼着堂中这两位好汉,能够不管不顾,将那狗官、程家孽子、程员外,全都杀了。
为民除害。
窃窃私语汇集成乱哄哄的声音,好似一方锅盖笼罩在公堂上方,只是再无一人再敢清楚发言。
“诸位莫急。”
程怡谨此时开口,声音温柔道:“我已修书父兄,将平芜之事如实禀告,他们会告知有司衙门,相信朝廷不日便会派人来平芜城,处置此事。”
不是说送信回京报平安么?
怎么是通知有司衙门?
程员外蹙眉想了想,一笔写不出两个程字,他心中仍存侥幸。
可无论是京中哪个衙门的人过来,都不可能不认识墨承影,沈雁归明白自己没有看走眼。
程怡谨估摸着摄政王夫妇并不打算挑明身份,便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道:
“这两位也并非什么盗匪小贼,而是我从京中带来护卫,昨夜我初来平芜,春山书院为大夏培养英才,父亲也常夸赞,我听闻学子意外身亡,心中难免痛惜,这才命他二人悄悄打探,不想行事鲁莽,与书院之人冲撞,生了如此误会。”
程家千金是何目的,百姓不清楚,但是这堂中两位敢公然反抗知县,如此反推,这程家小姐,大抵也是好人。
京中尚书不是程员外的靠山,他们就放大心了。
程员外却似受了莫大伤害,“他们竟然是你指使的?”
知县派人去书院捉拿沈雁归二人时,顺道叫人传了话给程员外,彼时他在竹屋,程怡谨连蒙带猜,大抵明白一二,她真诚两程一家。
言外之意,自然是会借父兄之势为他撑腰。
程员外巴望着用京城的力量,堵百姓之口,也叫知县日后对自己更尊重些,便将程怡谨带来。
眼下之情形,他严重怀疑程怡谨答应帮忙,只是权宜之计,实际上是为了名正言顺来公堂发话。
两面三刀的下堂妇,就该给皇孙陪葬!
可恨方才还是自己替她挡了那些百姓质疑。
护院小头头察言观色,“他二人偷盗财物罪证确凿,既是程小姐带来的人,奴才犯错,程小姐身为主子,也该下狱受刑!”
程员外眼睛一亮。
赵广博声震山岳,“这二位同窗家中贫寒,根本不可能有几十两金银傍身,既无财物,又哪来赃物?那衣裳更是无稽之谈!”
他扒拉出自己的衣袖,向众人展示,“书院入学考试,会将学子分为四等,分在梅兰竹菊四院,袖口与衣角纹样,并非某位学子独有,而是分院标识,他——”
赵广博指着范见道:“他们不过是仗着外头的人不知情,所以才敢信口雌黄!”
范见被戳穿,下意识想要求饶,可指使他的人,正是堂上的知县大人。
他有心认罪,又没法朝“程家的下人”磕头,纱布下的眼睛瞟向自身难保的知县。
喃喃道:“这、这到底是什么事儿啊?”
墨承影只需瞧他一眼,便知怎么回事,“范见……”还真是人如其名,“愧为人师,着收监候审!”
他伸手又抽了一枚令箭,漫不经心道:“程员外纵子行凶,即刻下狱!平芜知县罔顾律法,当——”
哗啦啦,门口百姓忽然涌进来,还有人摔倒,显然是被人推进来的。
众人纷纷朝门口望去,却见衙门大门被关上。
城门候带了一批人小跑入内,个个手持大刀,两人守门,其余人分两列绕过百姓,站到阶下。
百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惊慌热议,城门候持刀恐吓:
“闭嘴!都给老子老实点!”
与此同时,师爷带着衙门的人,从后院包绕过来,整个公堂被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