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叫沈晏?”墨承影稍加思忖,“避讳?”
“嗯!哥哥叫晏修,沈晏修。”
沈雁归手指在他胸口胡乱划着那两个字,他竟也分辨出来了。
“‘正当海晏河清日,便是修文偃武时’,你父亲对兄长他寄予厚望,他也不负厚望。”
“嗯~哥哥、我,还有圆圆,我们三个人的名字,正好是爹娘爱情的见证。”
沈晏修出生在爹娘感情最浓烈的时候,彼时二人对未来充满希望。
沈雁归则生在爹娘小别之后,都道小别胜新婚,那时候他们不在一起时,便盼着彼此、念着彼此。
沈圆圆则是在爹娘感情最低谷的时候出生的,彼时阿爹连个正经名字都不给圆圆取,随便择了个字。
“其实你可以借兄长之名,骗我说兄长有南征心愿,或许我看在你们兄妹情深的份儿上,便答应你去亲征了。”
卿卿如此坦诚,乌达那个莽夫什么都不知道,还愿意无条件支持。
作为卿卿最爱之人、她毫无保留信任之人,墨承影自然不愿逊于某人。
他在给自己寻台阶。
“不要!”沈雁归拒绝,“这是我想做的事情,不必假借任何人之名。”
沈雁归出征最大的难关,不在朝臣,而是自家夫君这一关。
而今这一关,便算是过去了。
“我心悦你,景明,我不会骗你,何况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能骗你?”
“其实,若哥哥在世,他也会和你一样极力反对。”
墨承影觉得自己好像又醉了,“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哥哥也会反对,我小时候,哥哥就不许我出去打架。”
“不是这句。”墨承影肩膀抖了抖,“前面。”
“前面……”沈雁归知道他想听什么,“前面路不对!”
她往前看了眼,“你是不是醉酒还没醒?这不是回椒房殿的路。”
“带你去个好地方!”
墨承影神神秘秘道。
说是好地方,出了御花园往西,路上的积雪越来越厚,越走越偏。
“这是哪里?”
沈雁归对后宫本就不熟悉,瞧着破旧的院墙,与皇宫格格不入,连个门也没有。
显然早已没有人住,也没人打扫。
墨承影入院才停下脚步,环视一圈道“这就是……小书房。”
景明长大的地方!
沈雁归从他背上下来,重新审视这个院子:
一棵枯槁的树、两座没门的房,再怎么修缮,都与富丽无关。
这么小、这么破的地方,竟然困了景明整个幼年?
“北面最大那个是书房,也是我的卧房,东面那两间,便是嬷嬷和公公住的地方。”
墨承影顺着沈雁归的目光介绍,还告诉她自己平日在哪里看书、在哪里玩耍。
“这里!”他往旁边挪了两步,脚踩了踩,“我就在这里堆雪人。”
“初雪的时候,公公和我一起堆雪人,每次落雪再拍一拍、修一修,等到身高和我一样,便不再添雪,雪人会留一整个冬天,直到来年春天才会离开。”
离开……沈雁归琢磨着这个词,那对他来说,不是冰冷的雪人,是他仅有的玩伴。
这个冬天离开,下个冬天还会再来。
墨承影牵着她的手,去了书房。
多年未见人的尘埃,一时兴奋起舞,墨承影伸手在沈雁归面前挥了挥。
踏着树叶铺满的路,推开通往书房的门,而后指着架子上的书,骄傲道:“这些书我都看过。”
书架贴墙而放,书本整整齐齐码放,每一格都塞得满满的。
连个装饰用的花瓶也没有。
沈雁归粗略估计,足有上百本。
“你那么小就看过那么多书了?”
“嗯~”墨承影随手拿起一本,“这《资政通要》我五岁便已经看完。”(注:非《资治通鉴》,不可考)
“《资政通要》?看得懂吗?”
这书墨承影早前便叫沈雁归细读,是讲治政、通变、任贤,亲民、谋断、驭众的书,她到现在还没有看完。
沈雁归手摸着架子,信手翻了另一本,“天哪,你小时候过得真惨!我到现在都没有看这么多书。”
与吃穿用度无关,沈雁归单纯觉得被迫坐着看书写字,哪儿也不能去,是一件苦差事。
“那上头的呢?那么高,你小时候也拿下来瞧了?”
“当然!人不高,还不能用梯子吗?”
沈雁归将书本放下,转过头绕着桌案转了半圈。
桌案上的东西不多,胜在整齐有序,笔墨砚台都放在指定的位置,若非尘封,便好似主人家随时会回来使用。
沈雁归好奇拿起笔,摸了摸放下、拿起墨条,磨了磨放下、拿起砚台……
“嗯?”
这个砚台竟然拿不起来?
沈雁归不信这个邪,手上用力,“这是、什么、做的?”
墨承影瞧她咬牙切齿与砚台暗暗较劲儿的样子,十分可爱,笑道,“那是固定在桌案上的,挪不……”
他话没说完,轰隆隆,房中灰尘再度飞扬。
那靠墙放置的书架似两扇门,往两侧分开去。
“小心!”
墨承影生怕这是触动了什么要命的机关,下意识将沈雁归拉到怀中,抬手遮挡,将她护得严严实实。
待动静停下,两人齐齐循声望去。
那书架分开的幅度不大,墙面出现一个三尺见方的小木门。
“这是你设的机关吗?”
墨承影茫然摇头,“我也头一次知道这书架内有乾坤。”
他离开京城的时候,还不到十岁,除了多读两本书,哪里懂这些?
沈雁归在这些事情上,从小胆子就大,她挣开墨承影的怀抱,伸手要去开门。
“这书房是父皇为你选的,他那么爱你,绞尽脑汁为你谋生路,说不准里头特意给你藏了什么宝贝?”
“可是公公和嬷嬷都是我皇祖父在时留下的,公公说皇祖父在小书房曾遇刺,父皇在位期间,甚少来此歇脚。”
墨承影担心有问题,警惕道:“我来。”
沈雁归也不与他争,两人一人拿了一扇小门,眼睛一对视,同时开门并往两侧闪避。
没有暗箭飞出。
两人同时探头:里面只安安静静摆了一个锦盒。
多年未曾见光,那锦盒光彩如新,金龙祥云栩栩如生。
“我就说有宝贝。”
沈雁归喜滋滋将锦盒抱出来,放到桌案上,手将每个面都摸了一遍,愣是没有一个把手。
“这哪是盒子?分明就是个描金的木头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