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刻朝楼下望去，就见后台果然走出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正是消失多日、让无数人牙痒痒的石树平。
    还是一如既往的瘦骨嶙峋，看上去像营养不良，但他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西装，发型也特意打理过，之前的白发都染成了黑色，脸上挂着淡定从容的笑，倒是显得精神奕奕、气场强大。
    和之前那个在院子里挨了打，只会求饶和痛哭的石树平简直判若两人！
    此刻的他不再落魄，反倒像是王者归来、东山再起，不禁让人好奇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见面会上，特地设了个主席台，方便石树平和众人交流。
    在他登台的一瞬间，现场立刻起了一阵骚动，不少人都往前涌着，声嘶力竭地说：“还钱！还钱！”
    眼看场面就要失控，警察立刻上前维持秩序，石树平则站在台上，背着双手朗声说道：“大家不要激动，我今天就是来还钱的……但要一个一个来，否则没法继续了！”
    趁着这个机会，我迅速看向左右，除了一些工作人员，暂时没发现石树平带了保镖之类，就连那个高手姜乐都不在现场。
    众人终于稍稍冷静了些，但仍一个个愤怒地看着他。
    石树平再次说道：“实话告诉大家，这些年来我没闲着，一直在外地想办法赚钱，就是期待有朝一日可以衣锦还乡，把自己欠的所有账都还上……放心，我和某个下周回国的老板不一样！到了今天，终于能实现这个目标了，我的资金储备量很充足！所以请大家务必别激动，保持良好的秩序和队形，保证每一个人都能满意！”
    这番话一出口，大家再次理智许多，有人甚至吹捧起来：“就知道石总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这些年来和我老婆吵了无数次的架……但我始终都相信你！真的，时至今日，你仍旧是我的偶像，家里仍旧保存着你的海报和杂志。”
    我和席洪对视一眼，想不明白石树平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但也有人不吃这套，刀疤虎就气势汹汹地说：“有钱就赶紧还，少在这啰里吧嗦的，我已经不相信你那张破嘴了！”
    石树平瞥了他一眼，嘴角勾出一丝弧度：“当然了，我就是来还钱的嘛！刀疤虎，你正好排在第一个，就从你开始吧……我欠你多少来着，有合同吗？”
    “当然有了，这些年来我一直带在身上，洗澡都套个防水袋叼在嘴里……就是为了等你这个狗东西回来，狠狠将合同甩在你的脸上！石树平，你今天要不还钱，我肯定跟你同归于尽！”刀疤虎拉开衣襟，摸出一份文件，“啪”的一声拍在主席台的桌上。
    “好，等我的助理核查无误，就马上给你安排转账！大家放心，银行的工作人员也在这里，绝对不会发生限额、卡顿之类的情况，每一笔款项都是秒到，没有任何延迟！”石树平大气地一摆手，一些身穿黑色西装的年轻男女相继走上台去。
    他们都拎着笔记本电脑，当场坐在主席台前，一字排开启动办公，有的负责审查合同，有的负责当场转账，时不时还互相交流、说话，看着倒是非常专业。
    不过五分钟的时间，刀疤虎的钱就到了，不止本金没有任何损失，甚至还多出了一笔利息。
    看着手机上的到账提醒，刀疤虎欣喜若狂，当场哈哈大笑起来：“好啊！好啊！石总，你果然讲信用，当年没有看错你啊！行，我给你担个保，证明你这家伙没有问题！”
    他转过头去，冲着众人说道：“朋友们，石总可以信任！他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
    看刀疤虎确实拿到了钱，现场众人顿时群情激涌，纷纷就要冲上前去。
    “石总，这是我的合同……”
    “石总，复印件也行吧，原件实在找不到了……”
    石树平微笑着说：“一个一个来……放心，钱是够的，时间也很充足……就是今天，账还不完，我就不走！”
    众人再次欢呼起来，吹捧石树平的声音此起彼伏，这年头欠钱的真成了大爷，能还钱就已经是道德模范了，再加利息简直就是圣人——所有人都忘了一点，这本来就是应该的。
    大家当即开始排队，审查合同、计算利息、安排转账、签字画押，整个过程有条不紊。
    哪怕放在当年，能和石树平做生意的也不是一般人，各个都有大几千万甚至上亿的账，如此庞大的数字简直不可想象，但在工作人员的操作下井然有序地处理着。
    气氛相当融洽，石树平甚至和一些老朋友叙起了旧，说到这些年来遇到的种种困难，甚至当场落下了英雄泪。
    “你们不知道……这些年来，我过得有多苦！”石树平眼角泛着泪花，声音都哽咽起来。
    众人也安慰他，说一切都过去了，如今涅盘重生，还是一条好汉。
    二楼，我和席洪也感慨不已，没想到石树平真有这么多钱，早点站出来还账不就完了，这些年来东躲西藏图什么啊？
    队伍里，很快轮到了卫子羽。
    都是卫家的家主了，其实他没必要自己排队，但实在是想瞻仰一下当年超级富豪的风采，所以亲自来到现场。
    石树平也主动和他搭话，微笑着说：“卫公子，我和你爸当年关系不错……可惜，没能和他见到最后一面！”
    提起父亲，卫子羽也挺伤感，但还是强打精神说道：“石总，我爸地下有知，也一定会为你的归来感到开心……”
    话未说完，一个保安突然靠了过去。
    那名保安长得普普通通，年龄也就二十出头，扔在人堆里不会引起任何注意，我却隐隐觉得不太对劲，立刻站起身来大喊：“卫公子，小心！”
    “啊？”卫子羽转过头来，一脸迷茫地看着我。
    可惜已经迟了，那名保安冲到卫子羽的身前，摸出一柄尖刀朝他胸口“噗噗噗”地捅了过去。
    “你干什么？！”石树平大惊失色，伸手去拦那些保安。
    “滚！”保安骂了一句，在他胳膊上也划了几刀。
    石树平整条手臂都是鲜血，踉踉跄跄地往后退去。
    “卫子羽，你去死吧！”保安咆哮着，似乎有通天的仇恨，再次一刀又一刀地捅过去。
    我恶狠狠地骂了一声，迅速朝着楼梯方向冲去，席洪和一众兄弟也跟过来。
    等到一楼大厅时，场面已经彻底乱了，不少人惊惶失措地往外跑着，我们费了很大的劲才赶到事发地带。
    凶手竟然也自杀了。
    他在捅了卫子羽几刀后，口中却还狂笑不已：“卫子羽，勾搭我女朋友的时候没想到有今天吧……老子贱命一条，死了也就死了，能把你拖下水，这辈子也值了！”
    说毕，他狠狠捅向自己脖子，干脆利落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石树平被几个工作人员护着，手臂还在往下淌血，着急地说：“快看看卫公子怎么样了……”
    卫子羽躺在地上，胸前一片殷红的鲜血。
    我扑过去，只看了一眼，便知道他完了，彻底活不成了。
    “怎……怎么会这样啊……”他看着我，眼神中满是不甘，最终还是慢慢地闭上了眼。
    现场发生了凶杀案，见面会肯定不能再继续了。
    故意杀人，事实非常清楚，不仅有现场的监控，还有大量群众可以作证。凶手很快被查了个底掉，没有任何背景，甚至没有父母、朋友，刚刚应聘君怡大酒店的保安没多久，甚至没人知道他口中被卫子羽抢走的女朋友到底存不存在。
    但人已经死了，无法求证。
    不管有钱还是没钱，也不论地位、身份如何，在死亡面前都是平等的。
    一命抵一命，事情似乎就这样过去了。
    作为目击者，我也被拉去做笔录，完事以后还去太平间看了卫子羽最后一眼。我俩的关系谈不上有多好，但也绝不算坏，是我扎根石城之后的第一个盟友，也算一起经历过不少风雨。
    突然死亡，还是让我有点接受不了。
    有时候真感慨命运的无常，人怎么就说没就没了？
    从太平间里出来，我仍沉浸在悲伤之中久久无法自拔，站在医院门口的垃圾桶旁看着马路发呆。
    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席洪突然开口说道：“江城，现在讲这个其实不太合适……”
    我转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席洪面色严肃地说：“据我所知，卫子羽应该没什么亲人了吧？他死以后，卫家怎么办，卫家的生意怎么办？你在石城扎根，离不开卫家的支持，最好还是关心一下这件事情！”
    一语惊醒梦中人，卫子羽的死固然令我难过，但他死之后的连锁反应影响更大！
    之前那场家族风波之后，卫家的人死得干干净净，只剩卫子羽一根独苗。
    现在卫子羽又死了，卫家的生意确实是个问题！
    在生意场，“一鲸落万物生”这种东西不存在的，必然是赢家通吃、全盘吞下！
    卫家的生意体量非常庞大，不是一般人能吃下的，有能力接盘的就两个，楚家和白家。楚家已经被屠龙会控制，必然磨刀霍霍向猪羊，迟一步就被他们拿下了！
    所以我立刻冲席洪说：“你给白月打电话，让她赶紧抢卫家的生意……能抢多少就抢多少，速度要快！”
    席洪面色一凛：“我当然是没有问题……但白月吞下卫家的生意后，你可就没人支持了，确定要这么做？”
    之前在石城是三足鼎立的局面，楚家支持屠龙会，白家支持南龙门，卫家支持北龙门，现在卫家眼看就要崩掉，实在顾不得那么多了。
    “相信你们，总比相信屠龙会强，而且咱们正在合作……先拿下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开玩笑，我不相信老狼的人，难道还相信大当家？
    “好！”席洪表情凝重地点点头，随即摸出手机给白月打电话。
    片刻之后，电话接通，席洪刚要说话，神情突然疑惑起来：“什么动静，你在干嘛……怎么又和包志强搞在一起了……算了算了，南北龙门正在合作，你俩搞在一起也无所谓！是这样，你赶紧……”
    席洪迅速讲了一遍卫子羽的事情，接着便安排白月动手抢生意，别让屠龙会占了先。
    挂掉电话，席洪便冲我说：“没问题了，白月一定会很快的。”
    “那就行！”我点点头。
    “……之前还担心你没人支持了。”席洪面色复杂：“没想到你又安排包志强色诱白月了！好家伙，白家以后支持谁还不一定是吧？江城啊江城，和你一起共事，真是时刻都要提防。”
    嘴上虽然抱怨，脸上却满是欣赏，显然很佩服我的脑袋。
    “那你可就冤枉我了！”我苦笑着：“我是真不知道包志强和她又搞在一起了。”
    我没撒谎，毕竟包志强的伤还没好，谁知道他还能有这么大的心劲儿！
    席洪并不相信，但依旧笑嘻嘻说：“没关系，咱俩就各展所能呗，看看石城最后到底落在谁手上吧……当然，现在先齐心协力干掉外部那些家伙！”
    “可以！”我点点头，认可这个君子协定。
    我俩正说着话，席洪的手机突然再次响起。
    “哎，白总……”是白月打来的，席洪立刻接起。
    片刻之后，席洪的面色就变了：“好，好，我知道了，你继续观察下……”
    挂掉电话，席洪冲我说道：“白月展开行动，试图抢夺几个卫家的生意渠道……结果发现已经被人给拦截了！”
    “谁？！”我一脸诧异。
    “石树平！”席洪吐出三个字来。
    “怎么会……”我目瞪口呆。
    刚想说点什么，我的手机也响起来。
    瞥了一眼，是李东打来的。
    我走到一边去接电话。
    接完以后，我又返了回来，面色严肃地说：“刚刚收到消息，石树平是屠龙会新的血刃堂堂主。”
    席洪顿时一脸震惊。
    那么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石树平为什么突然有钱还账，是因为他接手了楚家的财富！
    为什么行动这么快，卫子羽刚死不久，就开始大肆掠夺卫家的生意？
    因为卫子羽就是他设计杀死的！
    为了这一天，他必定已经筹谋、准备了很久，将整个石城的经济局势都研究明白了，在得到屠龙会的资源和财富支持后，才能这么快的展开行动，杀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等我们反应过来早就迟了，石树平必然已经把卫家的生意吃干抹净！
    这是一个连环套，一环扣着一环！
    卫家，彻底完了！
    想明白了这些事情后，我又迅速冲席洪说：“石树平蛰伏了这么久，不会只针对卫家的！下一步目标，必然是白月，没准已经开始行动了！你赶紧打电话给白月，让她务必注意安全、小心提防！”
    “好！”席洪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立刻拿出手机就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