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他忽然发出惊天动地的痛叫,声音响彻云霄,极是骇人,魔物先是吸食了他的血肉,最后将他的手和脚的骨头也吞死了进去,骨头在魔物口中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让人听了毛骨悚然。赵五郎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腰腹之下的肢体了……
他脑瞬间感到了绝望……他的身体,已经被魔物吞噬了一半。
他的手,他的脚,全进了魔物的肚子里……不要说施剑御法,他已经成为一个没有手没有脚,残肢不全废物了。他的尊严,他的身份,他的高贵,他的权力,他的生欲……全没了。
他眸子灰暗,失去了一切生机……
直到他视野出现一只雪白的靴子,那白色绸缎所制的靴子上鲜血点点,如同白雪上绣满的红梅,带着腥红的血气……下一刻,他眼前金光大盛,弥天盖地的剑光将所有一切笼罩……
打斗声止,黑雾散去,天地间弥漫着浓郁的血气与魔气,那魔物被肢解到十数段,靡烂落于山野间,与人类的血肉一同,散发着腐臭的气味……
赵五郎看见来人低下身子。从上往下的看着瘫倒在地上成一片肉块的自己。脸上的表情平静无波,眼神平和,仿佛和昨天在跟自己说话的璃末师姐一模一样,她轻柔动听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抱歉,赵师弟,我来晚了。”
下一刻他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沈琴缓缓从昏迷中醒来,见到璃末站于她面前,向她递来一颗金色的丹药,此药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一看就知绝对是极好的丹药,她吞咽下去,感觉一股强大的热力,自腹中燃起,温暖了全身。
赵五郎和管事躺在一边,他们胸膛微弱的起伏着,看起来已经昏倒不省人事。沈琴也受了很重的伤,但她的四肢至少完好。尚能活动,她不敢往赵五郎的方向去看,那血肉模糊,四肢全无的惨状,她甚至也不敢多看一眼。
她心中想若是活成这样,也许方才那一刻死了更加好,不然活成比怪物更可怕的样子,甚至没有了身为人类的尊严,这样的活着,还能算活着吗?
而那赵五郎此次任务的目的……雪莲花,就那般连着玉盒摔落在一边,花瓣碎成一片一片,已经看不成原样。
没有人去关心它,甚至没有人想去多看它一眼。
“我已经发了讯息回宗门,等会应该会有除魔堂修者来此处理一切的。”璃末平静无波的声音轻轻在沈琴耳边回荡,与这血腥可怖的场景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仿佛眼前的一切,在于璃末眼里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沈琴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她的心绪十分的杂乱,一时也理不清什么情绪。
璃末的衣着微微凌乱,周身上下沾满了细碎的血点,但比起沈琴赵五郎管事来说,她也算不得狼狈。她站在如山巨大的魔体与血尸之间,却是仿佛闲庭信步,如履平地。她的气势,比身后的巨型尸山更为强大。
璃末雪白指尖握着如血般晶莹剔透的红剑,剑鞘上裹着的红丝带随风飘荡,发出裂空的沙沙声,剑身散发着强烈而耀眼的光芒,不知道为何,方才吸饱了血的红剑仿佛光芒更盛了,与璃末身上的白衣道袍形成鲜明的对比……
沈琴收回了看向璃末的目光,她觉得自己多看璃末几眼,呼吸都不由得变得轻了,仿佛有什么在扼住她的喉咙……
“你没有什么话问我吗?”
璃末问她,听在她耳中如春日惊雷,让她肩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她脸色变得更白了……抬眼看璃末,见她眼神含笑,表情如月华清冷,听得她轻启红唇,慢慢道:“你是不是想问,今日发生的事,是偶然吗……是不是在想,雪灵花突然的碎裂,这魔物的出现,真的是凑巧吗,是不是在想,为什么偏偏伤得最重的是赵五郎……或者,你是不是在想,我的离开,是魔调虎离山,还是我有意为之……”
沈琴喉咙开始发紧,冷意从脊椎处上升,一下包裹住了她的全身。
沈琴低下头,几乎是害怕地闭上眼睛,口中喃喃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想知道……”她不敢去深想璃末话里边的意思,她直觉其中有很深的危险性,这不是她这种低层的贱奴身份该去思考的。
一想到旁边还躺着昏迷中,也随时会苏醒的赵五郎,她的心脏更是蹦跳得厉害。
璃末轻轻地笑了一下,沈琴不知道她为何要笑,但笑声很轻,轻得一瞬间就消失了,但这么轻的笑声,却仿佛一根细细的尖刺上了她的心,像是有某种躲在身体角落的东西,在扩大,在变化……
“你为什么不想一下呢?是没有胆量吗?是害怕结局,阎王打架,小鬼遭殃?还是说,没有实力前提下的好奇,只会给弱者带来灭顶之灾?”
沈琴肩膀颤抖了一下,却没有说话,只是将头低得不能再低。
璃末似乎放过了她,不再去深讨这个沈琴不敢碰触的话题,而是又问了一个别的问题:“那你想不想知道,赵森最后的结果?”
沈琴立刻抬起了头,看向璃末,失声问:“他……他不是死了吗,我后来没再见到他了。”
“前日,他的确快死了,但吃了一颗你刚刚吃的那种玉玄丹,最终拣回了一条命。”
沈琴很吃惊,不但是吃惊赵森被璃末瞒着赵五郎救了下来,还吃惊于传闻价值数万灵石的玉玄丹就这么被璃末随手给了他们吃下,她低下头,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的价值可能都及不上这颗药丸。
想到之前赵森的惨状,她忍不住想往赵五郎半残身体看去,但理智却让她不要去看。
其实,便是看了一眼,也没有什么,赵家便是知道了她此时的不敬,也不会严重的惩罚,可不知为何,她心底有什么强大的意志,在阻止她。
“你觉得你与赵森,有什么区别?你与赵五郎,又有什么区别?”
“我,我和赵森都是奴仆,而五少爷,是主人,是贵族……”沈琴声音越来越小,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回答璃末,但是她还是开了口。
“你与赵五郎的不同,在于你被驯化,他不需要被驯化。与赵森的区别,在于他没有被驯化完全。”沈琴听了瞪大了眼睛,她不理解璃末话中的意思。
“作为肉食品的牲畜,才需要围笼圈养,服从,变为它们的天性,不去思考,成为他们远离痛苦的本能。作为吃食的主人,是不需要从小被驯化教育的,因为,他们生来便是王者,处于顶端。”璃末眼神如天上云雾,让人看不清里边,“赵五郎,正是天生就是这样的人。”
“而赵森,却与你相反,他无法完全被驯化,所以他背叛了赵五郎,他在你来给我下药之前,就偷偷跑来告诉我,赵五郎要对我下蛊。”
见着沈琴瞪大了眼,脸色变得更是苍白,璃末好整以暇的道:“自然,你没有听令。”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两个快死的人,“不然,你的下场和他们一样。 ”
璃末仿佛并不在意沈琴知道她是幕后黑手。她这种轻描淡写的口吻,反而让沈琴有些害怕,她有些害怕自己被璃末杀人灭口。
可璃末要杀了她,刚刚分明是最好的时机,可她没有,且给她一颗名贵的灵药,让她愈伤。
如果要杀她,何必要救她。
“为,为什么……”她忍不住问出了口“为什么要救我,放过我……”
为什么?
“你知道吗,蝼蚁缺少的,从来不是实力,而是机会。如今,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璃末缓慢地说着,看着对面的女子越听眼睛越亮,最后她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脸色,渐渐红晕兴奋……她望着璃末的眼神,再也是羡慕与害怕,而是一种对于天神的崇拜与敬仰……
璃末在心底勾出一抹邪笑。
她以魔君入道,知正道最追求的是成全集体大多数利益,大部分正道出生的修者,都习惯了压抑自身,成全符合大众利益的“规矩”。“规矩”本身,在某一方面而言,使得强者恒强,弱者恒弱。弱者可以生存,但是在顺从强者一定程度的掠夺的前提下的。
魔道的规则,成全的皆是强者。因为它的规则,就是没有规则。
而她,总有一种引深受驯化之人开始思考反抗与阶级,勾引其生起恶念,看清那所有人当做不存在的透明壁垒,挑战那些陈旧的规则的恶趣味。
让圣者堕入泥泞,让智者陷入疯魔,没有比这更有趣的事了。
无尘清修,不知岁月,偶尔,璃末会小小的满足一下自己的恶趣念,让自己在平淡无趣的修道岁月,增添一抹无伤大雅的乐趣。
沈琴,就是她目前的一个小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