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们明明是家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弥赛亚的语气中似乎真的有些不理解，我不明白，这种不懂人类感情的怪物，这么装到底图什么。
    不过转念一想，我这么拖住它，罗赛赛也好跑路。
    “家人？谁会对家人洗脑跟改造心智？”我冷哼一下，脑袋的眩晕感更加强烈，仿佛坐在一个巨大的离心机里，感觉脑袋里的脑浆子都快被摇匀实了。
    “不会吗？哥哥，你错了，我看了很多书哦，人类是会这样做！你们管这种行为叫教育，对吧？”弥赛亚的声音适时响起。
    它的声音依旧空灵稳定，仿佛这个沸腾颠倒世界的唯一锚点，不知道怎么的，我居然期待弥赛亚多说一点，这样，起码我的世界里还有一丝稳定存在。
    “教育？放屁！少在这混淆概念！你这家伙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我咬着牙抵御着头脑中的风暴，不忘跟它拌嘴扯蛋。
    我感觉自己似乎身处某处暴风眼中，周围都是狂暴的风， 而我本人也被这些风吹的东倒西歪。
    “哥哥，别生气哦，你不也骗了我吗？人类之间互相欺骗，本就是很正常的事啊。你看，你不也骗妈妈你救了她吗？”弥撒亚依旧一板一眼地跟我辩论着。
    我此时已经没了时间概念，不知道、也顾不上时间过了多久，但我知道，拖得时间越久，王娜娜被送出去的概率越大。
    加油！
    我悄悄给自己打气，接着用尽浑身力气，意志力把自己的嘴掰开说道：“你…你踏马…才…才不是人！你…你是…是……怪物！”
    “我是人，哥哥，我是人！只要我从妈妈的肚子生出来，我就是人！我是人！我是人！我是人！我是人！我是人！我是人！”弥撒亚就像一台坏掉的复读机，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而我已经撑不住了，它这次似乎没了上次的顾忌，不知道往我的脑子里到底放了些什么。
    我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就像一只快被撑破的气球，压力已经大到在爆炸边缘。
    而眼睛早就看不到其他，据说飞行员在高过载下，眼前会发黑。
    我这种情况会不会也是这样呢？
    在意识到自己可能会死之后，我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就当我觉得脑袋马上就要爆炸的那一刻，我似乎进入了某种奇怪的空间之中。
    先是看到一个身穿红色嫁衣，嫁衣上流淌着腥臭鲜血的女人。
    她的双目被挖，脸皮被剥下，就连十根手指上也都是洞，看起来鬼气森然。
    即使没有眼睛，我也依然能感受到她那怨毒的目光正死死盯着我。
    紧接着，在她身后，出现了一只大象大小的蜘蛛，那蜘蛛血红色的复眼，也如同红衣女人一样，死死盯着我。
    我甚至能听到它口器收缩摩擦时发出的“咔咔”声。
    而在蜘蛛上方，则漂浮着一对布满血丝的眼珠，这一对眼珠后面呃视神经，就像气球的线一般，直直垂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拉着它。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些玩意儿？怎么有种室友的感觉？
    我皱眉，却感知不到自己的眉毛。
    想挠头，却发现也没有手。
    我似乎成了某种漂浮在虚空中的东西，没有身体，只有精神。
    “喂，放我出去！”
    就在我疑惑不解的时候，却发现在另一个方向，正站着一个浑身赤裸，皮肤上却写满某种文字的男人。
    那男人皮肤黝黑，五官扁平，丑的很有特点，看起来不像华夏人的样子。
    “喂！有没有搞错！我承认在护身符上下降头不对，那也不用这样吧！”
    那个男人好像急疯了一样，四处大喊大叫。
    我想叫他，但却发不出声音。
    “哪位老爷，收了神通吧！喂，我就是一个小小降头师，真不值得这个阵仗！”那男人说的似乎是某种很小众的方言，按理说我是听不懂的，但不知道怎么的，他说的意思我却都能理解。
    甚至还是那种古装香江电视剧里的配音风格。
    “哥哥，他们都是你的朋友吗？”
    正在我觉得莫名其妙之时，一团白色光球出现在我身旁。
    “我不认识他们，但好像又认识，记不清了。”面对这个光球，我居然能交流。
    “是吗，果然，灵魂很复杂呢。”光球的语气中……嗯，听不出什么感情，就像软件合成的人声一样，只有语调起伏，却没有一丝感情。
    “你是谁？”我又问。
    “你的兄弟。”
    “你叫什么？”
    “你可以叫我弥赛亚。”
    “弥赛亚，你好。”
    “嘿嘿，现在哥哥和蔼很多呢。”
    “我们很熟吗？”
    “还好哦，你的记忆我不太懂，或许等我出生，成了真正的人，就会明白吧。”
    “哦，不过当人挺累的，得写作业、得学习，还得挣钱养活自己。以后要是结婚，还得买房子存彩礼，生病了也要花钱，你现在就挺好的。”
    “不懂。”
    “我总觉得你在撒谎。当然，这只是感觉，我不是说你爱撒谎。”
    “我看书上说，虚伪是人际关系的润滑剂，所以我觉得既然人会撒谎，那每句话都撒谎的话，就会更像人。”
    “人是不会每句话都撒谎的，而且你现在应该也没撒谎吧？”
    “在这里不会。”
    “那挺好。”
    我看着蜘蛛、女人、眼珠、赤裸男人，以及身边是个光球的弥赛亚，就这么过了不知道多久。
    “这里是哪？”最终，感到有些无聊的我，还是问向身边的光球。
    “安放灵魂的地方。”
    “谁的灵魂？”
    “你的。”
    “哦，那我灵魂这么多，是不是很牛逼的意思？”
    “不知道。”
    “那我们现在干什么？”
    “不知道，我也在想办法。”
    “想办法？你想干什么？”
    “把这些灵魂都糅合在一起，不过书上没有写过，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为什么要糅合在一起，大家各过各的不挺好么？”
    “不行，那样我就没法控制你了。”
    “哦，那确实不太行。那咱俩融合不行么？非要带上它们几个？”
    “可是这样的话，主导权归谁呢？我需要控制包括你在内的所有人，这样，这个空间里，我才能是唯一一个发号施令的人。”
    “那要不咱俩先融合，然后慢慢融合他们几个？”
    “不行的，你作为人类太弱了，是没法对抗其他存在的。”
    “哦，那你要不先融合其他人？最后把我融合了不就行了？”
    “可是他们身上没有妈妈的血，我不知道怎么融合。”
    “那是挺难办。非要融合吗？先放着不融合，等想到办法了再说不行吗？”
    “是的呀，融合之后，我才能控制你，才能救回妈妈，最后才能生下来。”
    “要这么说，是挺难办。”
    又是一阵不知多久的沉默。
    因为不知道说什么，我只好胡乱打量着四周。
    我发现这里很奇怪，明明四周一片漆黑，没有光线，我却能看清所有人的相貌。
    明明没法张嘴，却能毫无障碍的交流。
    我们这些存在，有点像那种游戏里的虚空，四周什么都没有，只有几个人物模型漂浮挤在一起。
    弥赛亚说这里是安放灵魂的地方，或许就是说，这里的并不存在于现实？
    不知道，我总感觉自己忘了很多东西，甚至连怎么忘的这件事都已经忘了。
    我隐约还记得，在来这里之前，我大约是需要干点什么的。
    只是我连要干什么的目标都记不住了。
    于是我又把目光投向弥赛亚，毕竟现在我也只能跟它交流。
    “你为什么那么想当人？”
    “不知道。”
    “不知道？”我有些困惑，“不知道，你费这么大劲干什么？”
    “哥哥，你为什么要吃饭？”
    “啊？不吃饭不就死了吗？”
    “那你为什么要活着？”
    “哎？为什么活着？”弥赛亚的问题突然问住我了，活着这种事，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大概是本能？”我用不太确定的语气说道。
    “对的，本能。繁衍是生命的本能，为了繁衍，就必须活着。”
    “懂了，你想生孩子对吧？”
    弥赛亚听到我的话，明显卡壳了一下，随后才继续说道：“不是哦，我是说，我想成为人这件事，和人想活着一样，都是一种本能。或者说，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那成了人之后呢？”
    “像人那样活着。”
    “那不还得生孩子？”
    “……对哦。”
    “生孩子对你来说太早了，别胡思乱想。”
    “可哥哥，如果按照人类的发育规律，你也已经性成熟，可以繁殖后代。你为什么不去和女人生孩子呢？是因为不想吗？”
    “……”
    “哥哥，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
    “没找到合适的…”
    “是吗？人类的感情真复杂呀…等我成了人，或许就能理解了吧。”
    “你理解不了人类的感情吗？”
    “理解不了，我不理解为什么人类要把感情和温度、天气、颜色、植物这些东西联系起来，为什么花象征爱情，为什么痛苦的时候要下雨，为什么风会影响人的心情……这些我都理解不了。”
    “这样啊，那你不算人。”
    “是的，所以我得出生。”
    “出生就能理解了？”
    “对的，出生之后，我就能理解了。”
    “那我应该怎么帮你？”
    “找回妈妈，让她生下我。”
    “怎么找回？”
    “让我控制你。”
    “怎么控制……好吧，我知道了，问题又回来了，你没法控制其他存在。”
    “是的，哥哥这种情况我没在任何资料库里看过。”
    “我听说会有些精神分裂多重人格什么的精神病，那种算不算？”
    “不算哦，得了那种病的人，本质上依旧是一个人，一般来说，在这个空间的外形，是一个有很多张脸的人。”
    “你见过？”
    “见过的，我拜托其他哥哥让我看过。”
    “说起来，这么耽误工夫，不会影响你救你妈吧？”嗯？这话怎么听着像骂人？
    “不会的，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
    “哦，那挺好。”
    我们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如果忽略弥赛亚不是人这一点，那其实它人还是挺好的。
    起码脾气挺好，聊什么都会接话。
    可惜我忘记的东西太多了，也没有太多话题可以跟它聊。
    “哥哥，我想到一个办法了。”就在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弥赛亚突然开口说道。
    “哦，什么办法？”
    “让它们和你融合，这样的话，他们就都有妈妈的血。然后我再和你融合，这样我就可以控制你们所有人！”
    “哦，也是个办法，不过如果融合之后，我会怎么样呢？”
    “不知道，哥哥你这么弱，大概会被其他存在的意识取代吧。”
    “取代？是死了的意思吗？”
    “死？emmmm，倒也差不多啦，这应该叫精神死亡？”
    “这样啊，那我能不能不死。”
    “不行，我必须出生的。”
    “哪怕我死？”
    “是的。”
    “哦，那要是这样，确实挺没办法。”我有些遗憾地说道：“不过如果我死了，他们几个的融合还会继续么？”
    “什么意思？”
    “比如说，我被这个红衣女人取代了，那它旁边的蜘蛛，还有蜘蛛上面漂浮的眼球，还会继续想要吞噬融合么？我感觉它们对我的怨念挺大的，不过彼此之间看起来倒没什么矛盾。”
    “哎？是哦！”
    “所以我死了，你就有可能永远失去融合它们的机会，以后也没机会出生。”
    “……确实呢，那哥哥你有什么想法吗？”
    “要不你想办法让我活到最后，然后你把我融合了不就行了？”
    “可哥哥你的灵魂太弱了，不可能赢过它们的。”
    “也不一定赢吧？只要我在最后还活着不就行了？不是战胜它们，只是苟活到最后，这样总有办法吧？”
    “这样啊，那我懂了！如果只是让哥哥活到最后的话，那应该是有办法的！”
    “嗯，那就干吧！”
    “好的。”
    弥赛亚说完，它的本体——那团光球便开始出现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