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夏炳荣压在心头的秘密，总算是完整地说了出来。
    他的头压得很低，眉头紧蹙，眼角有泪光闪烁，随时要坠落下去。
    夏颖莹暗叹了声，也没再说什么，默默地拿过他的杯子，起身去续了一杯温开水，默默地放进了他的掌心里。
    在如今这个解放已经二十余年后的时代，大部分人的日子都过得称不上好，更别说没解放前的那些艰难岁月了。
    这爷爷从这个国家的至暗时刻，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他也许懦弱卑怯，不够果断，脑子也不聪明，但他确实有着许多身不由己的苦衷。
    若换成其他人去面对，或许未必能做得比他更好。
    过了不知多久，夏炳荣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心里的石头一落，他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抬头望向面前的小孙女，哑着声自嘲道：“丫头，我知道我没用，我窝囊，很多事明明可以避开，我却因为优柔寡断，害你从前白白受了这么多罪，
    但我希望你能明白，在我的心里，这世上再没比你更重要的事……只是我没太没用，一直都做出什么漂亮的事……”
    话说到后面，他声音越来越低，脸上露出羞愧难安的神色，陷入了深切的追悔莫及中。
    事到如今，他还是会感到后怕，如果那天夏颖莹落水没被叶裳瑞救上来，他在这个世上，就再无血脉和牵挂了。
    如此，他也没脸再继续活下去，大概率会在饱受悔恨折磨后，给自己扯个麻绳也跟着去了。
    见他面露痛苦，夏颖莹心底也不禁隐隐作痛，柔声安慰道：“算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生活还是得往前看，只要我们以后把日子过好就行。”
    夏炳荣心头微微一颤，抬起头，透过泪眼望向面前的女孩，更是老泪纵横，几乎要泣不成声。
    见他情绪更变得激动了，夏颖莹不免有些手足无措，绞尽脑汁地想了又想，换了个轻快的语气劝说道：“爷爷，其实你真不用这么愧疚！说起来，我现在还挺庆幸夏老太不是我的亲奶奶，就那个老虔婆，我是真不愿意跟她做亲戚的！”
    夏炳荣怔怔地望着她，过了许久，才喃喃着问道：“我之前害你受了这么多苦，你……你不怪我了吗？”
    “不怪啊！”
    夏颖莹摇头，认真道：“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从前确实对你有些误解，以为你每次撞见我被夏老太他们打骂，从来不肯过来帮我，都是马上掉头走了！我把你当成唯一的希望，难免会感到受伤失望！但你现在都跟我说清楚了，我们之间，已经不存在任何误会了！”
    夏炳荣脸色一僵，急急地解释道：“以前我也不是不想护着你，而是刘桂芳说了，我护你一次，她就多打你一次，还会打得更凶更狠！我就是怕你会吃更多的苦，每次都只能忍痛逃开！丫头，如果有可能，我就是宁可自己替你挨打，我也不想让你受到半点伤害！”
    他越说越激动，握着杯子的手紧了又紧，手背上的青筋几乎要浮起来。
    夏颖莹眼睛泛酸，轻轻地点了点头，动容道：“我现在知道了，如果她也知道了，肯定也会理解你的。”
    忽然乱入了一个没带姓名的人，夏炳荣愣了一下，疑惑道：“她？……你说的人是谁啊？”
    夏颖莹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她说的这个“她”，当然是原主。
    如果原主知道了，也许，她多少也会感到些许宽慰吧？
    可是原主已经不在了，也再回不来了，现在是她在背着“夏颖莹”这个身份，生活在这个时代里。
    所以，有些话就永远地藏在她的心里吧，这辈子都不必说了。
    到了晚上，夏颖莹就把这事跟叶裳瑞说了，感慨道：“夏金花跟我吵架说出那些话时，我原本还只是有些怀疑，没想到我跟那个老虔婆果真没有血缘关系！我要是不去问爷爷，照着他那性格，估计这辈子都不会主动跟我坦白的。”
    叶裳瑞也挺惊讶，好不容易消化完这个消息，不由唏嘘道：“就为了还那么一碗米汤的恩情，爷爷苦了大半辈子，也是怪可怜的。”
    “谁说不是呢！老实人就是这么容易受欺负！”
    夏颖莹一说起这事就来气，忿忿道：“这夏老太也太过分了，逼着我爷爷娶了她，给她当了大半辈子的接盘侠，还给他们那一家子吸血包！就这样了还不知足，她自己犯事坐了监狱，还死乞白赖地不肯离婚，死活要拖我爷爷一辈子！难怪得知我爹娘过世时，她开心的得立马去割了两斤猪肉庆祝，估计是想着终于甩了我们这一家子，以后就能更好地抽爷爷的血滋养他们吧！”
    叶裳瑞见她气呼呼的，伸了手过来轻抚她着后背，神色温柔地给她撸毛顺气，“你别生气了，恶有恶报，她和她的儿子还有孙子，现在都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也算是老天爷给了爷爷一个交代吧。”
    话是这么说，但夏颖莹还是觉得这惩罚力度不够，冷声道：“光是坐牢还不行，我还想扒她的骨，抽她的筋呢！虽说她年纪不小了，但祸害遗千年，她肯定能熬过三年的坐牢时间，一想以后还要再见到那张老脸，我这心里就来气！”
    那老虔婆脸皮这么厚，就算她成功让他爷爷离婚断了亲，就对方那德性，能不拿着过去的米汤之恩道德绑架她爷爷？
    人家要真豁出脸皮，到时候肯定还有的扯皮！
    思绪及此，夏颖莹越发地悔不知当初，早知道这样，当初她就该添油加醋多搞点事，尽量让那老虔婆多坐几年牢的！
    她家小知青的家在京城，以后她肯定要跟他搬去京城那边定居的。
    可三年之后，等那老虔婆刑满出狱了，也才75年而已，连高考都还没恢复，更别说她家小知青回城了！
    就这么点时间，顶多只够让她三年抱两！
    一想到孩子的问题，夏颖莹心神一动，目光刷地望向旁边已经洗得香喷喷的小知青，视线在他裸露的锁骨处流连忘返，意图不能更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