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着她提点,胖哥这样混迹多年的老江湖,哪能想不到这一层?
但眼下他也没更好的折子,只能先设法稳住自己的招牌菜地位,从而绝了客户的投诉,让经理无法再从这方面挑错处。
他苦笑了声,叹着气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现在也只能见招拆招,尽量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官大一级压死人,哪天经理真要把我换下来,我也拿他没办法。”
夏颖莹不熟悉他们店里的情况,只能笼统地宽慰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手艺不错,即使在国营饭店待不下,镇里还有这么多厂子呢,到时你去应聘厂里的食堂师傅,总归再抱上铁饭碗。”
“话是这么说,但进厂谈何容易?”原以为固若金汤的铁饭碗岌岌可危,胖哥圆胖的脸上再无往日的笑容,愁眉不展道:“厂里的那些个岗位,哪个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你想进去,没人脉没钱,谁搭理你?”
“天无绝人之路,你别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夏颖莹还是挺看好他前途的,认真道:“何况现在情况也还没到那么糟糕的地步,你先走一步看一步,实在不行再说,人总不能被还没到来的事先打倒了。”
最后这句话说的很在理,胖哥心里好受了不少,想到自己一个大男人,还要人家一个年轻姑娘安慰,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地起来了,赧然道:“难得你过来一趟,我还尽给你说这些不愉快的事,让你看见笑了。”
夏颖莹笑了笑,俏皮道:“别这么说,咱俩也算是老搭档了,互相关心也是应该的。再说了,你要是在国营饭店不好过,也会影响到我啊!”
胖哥哈哈一笑,只觉得之前积压在胸口的抑郁一扫而空,整个世界都变得明亮了起来,爽朗道:“那是!就算是为了让咱俩的合作继续下去,我也不能跟经理认输!”
安抚好胖哥,夏颖莹从国营饭店出来,去了一趟邮政局,分别给京城的公婆,部队的大伯,以及甘省的叶爷爷都寄了东西。
邮局的工作人员有段时间没见她了,这会又瞧见她大包小包地寄东西,对她的话不免多了些,拉着她扯了好一会的家常才肯放人离去。
好不容易从邮局出来,夏颖莹低头看了眼腕表,已经是早上的十点半,也差不多该回家做饭了。
取了停在门口附近的二八大杠,她踢开脚架,正要骑上去回家,脑子里忽然晃过赵奶奶那张慈祥的笑脸,纠结了片刻,到底还是拐了个方向去了纺织职工大院。
她在门口停下来,轻车熟路地推着车走到保安亭前,正要跟里边的大爷说要找赵奶奶,结果大爷一见她脸色就变了,忙对她做了个嘘的动作,而后匆匆从里边走出来,将她拉到了一旁的角落里。
夏颖莹被整得有些懵了,一脸茫然道:“大爷,您这是怎么了?”
大爷四下张看了好几眼,确定附近没人了,这才紧张兮兮地跟她说明了情况,“小姑娘!老赵前阵子出事了,你这段时间暂时别过来了,省得被沾上麻烦!”
夏颖莹神色一凛,肃容道:“赵奶奶?她现在人在哪?”
“在局子里蹲着呢!”
一提到这个倒霉的老邻居,大爷深叹了口气,同情道:“说来也是她的命数,你这大半年没来,她那私藏的小仓库早空了,家里不是缺这个就是少那个,三个孙子嘴又馋,天天吵着闹着要吃好的!
她心疼孙子,就去黑市走了一趟,看看不能给孩子们整点好的,谁知好死不死地,正好碰上红袖章的突袭检查,她腿脚不便跑不快,就给抓了个正着!”
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夏颖莹担忧道:“赵奶奶这么大年纪,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她儿子儿媳呢?不会不管吧?”
“倒也不是想管,但现在查的这么严,没人脉没钱没后门的,他们又有什么办法?不被拖下水就不错了!”
大爷老脸紧绷,义愤填膺道,“上面非要这么干,咱们普通老百姓也不好说什么!只可怜了老赵那三个孙子,天天喊着要奶奶,喊得老赵儿媳儿子都没法安心上班了,这会家里乱着呢!”
夏颖莹心情沉重,胸口仿佛压了块石头,很不得劲。
赵奶奶对她一直很不错,上一次见面,还劝她注意着点,结果她人好好的,赵奶奶自己却反而栽了进去,也不知这算什么事。
站在那想了想,她又问道:“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不久,也就是前两天。”大爷又深叹了口气,戚戚然地说道:“蹲局子可不好受,一群人全都挤在一个地方,别说正常生活了,连想吸口新鲜的空气都是奢望,也不知道老赵要遭罪什么时候!”
从纺织职工大院出来,夏颖莹推着车,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心神有些恍惚,还没从刚刚的倾诉里缓过来。
赵奶奶这事给她造成的冲击不算小,怎么都没想到,那么精明爽利的一个小老太太,居然也能让人一网打尽。
怎么说也算是同一条船上的,赵奶奶没落得好,让她莫名地生出几分兔死狐悲的感觉,想着或许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会落得一样的下场。
正胡思乱想地想着些有的没有的,身后忽然响了几声喇叭,她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就见到车里坐着的谢礼然。
谢礼然今天也依然到镇上办事,正打算去市场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捞点什么好货,没想到在这遇到了她。
车缓缓地停在夏颖莹的身边,他降下车窗,问道:“夏同志,你这是要去哪?”
“正准备回家。”夏颖莹这会儿情绪不高,应得有些心灰意懒,“你呢?…又是去找你那些战友?”
谢礼然嗯了声,言简意赅道:“出来找他们办点事,现在事办完了,想去市场看看有没有什么菜,给你和红旗都补补。”